什麽叫做樂極生悲?


    不懂或者沒有形象而深刻的認識,這都沒有關係,因為時間長了現實生活總會告訴你,我們的老祖宗是怎樣造出這些個精辟的詞語。


    真真現在坐在全木質的地板上,就深切的體會到了這個詞的意思。


    她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是一處海麵的別墅洋房,一排全開式的拉和門,此刻全然打開著,海風股股迎麵吹來,屋子裏沒開空調,卻也不覺得熱。


    她在心裏麵向想,這是不是就剛好應了一句網上一句酸溜溜的話,叫做什麽——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現在她是麵朝大海了,可是開花的卻是她的腳底板。


    就在剛才,她和韓澈手拉著手旁若無人的彼此訴說著愛意時,她的腳底板踩到了個硬物,偏偏她的反應還特別遲鈍,踩著了也不知道讓開,還死命的往那硬物上一探,疑惑的低語:“什麽呀,這是?啊……”


    下一秒,“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傳來,真真慘白著小臉,緊握住韓澈的手,嚇得高聲直呼:“韓澈,韓澈,我被咬了……”


    韓澈立刻緊張的彎下身子要查看是什麽情況,小丫頭卻誇張的阻止著他。


    “不要不要,好像是什麽嘴巴特別硬的東西,牙齒好大的,啊……好疼啊!”


    等到韓澈終於把她從水裏給解救出來,她的腳掌已經是一片鮮血淋漓了。而讓她嚇得語無倫次、猜想連連的那個牙齒好大怪東西,是一隻破碎的啤酒瓶子!


    於是一路上,惱羞成怒的真真小姐,就一直在那裏罵個不停,說什麽這個扔啤酒瓶子的人也太不負責任了。


    為什麽要隨處亂扔垃圾呢?即使是海岸邊,也還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扔垃圾的嘛!胡亂扔垃圾的男人,一定不是什麽好男人!


    韓澈問她:“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個男人扔的?也許是個漂亮的小姐呢?”


    真真搖頭:“不是!”


    韓澈逗她:“為什麽不是?沒有根據啊!”


    “……反正就不是。”真真沒話好反駁,就開始耍無賴。


    然後,就又繼續開始譴責,不過再一次譴責的對象,變成了海灘的工作人員,重點是那些環衛工人。


    “為什麽不清掃幹淨呢?今天是被我踩著了,萬一要是剛才被樂樂踩著了,那可怎麽是好?人沒有責任心,社會不安定的因素就太多了……”


    韓澈佩服小丫頭的想象力,怎麽就那麽豐富呢?不知不覺就已上升到社會安定這麽大的話題上來了?


    “可是,真真,環衛工人也很辛苦的,偶爾有疏忽,也是可以諒解的。”


    韓澈出聲阻止了小丫頭的咒罵,真真想了想了,點點頭。他這就算是解救了恐怕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裏耳朵已經燒紅了的那位“不負責任”的環衛工人。


    韓澈背著真真進了海邊的這座別墅,海景別墅啊,韓澈還真是在哪裏都有落腳的地方。真真噘著小嘴問他:“這是你的?”


    韓澈點點頭,真真不高興了。


    “你怎麽這麽多窩?你不是又在這裏藏著誰呢嗎?”


    她從他背上跳下來,單腳站立著,一蹦一跳的在別墅裏上躥下跳著,生怕又搜出個艾草出來。


    查完了一樓,真真麵色很好,笑眯眯的,一臉小人得誌的幼稚樣兒,蹦跳著還想上二樓,韓澈不依了,抱著她就在大廳通往院子的木地板上坐下了。


    ——也就是真真現在正坐著的位置。


    地板上“咚咚”的聲音傳來,是韓澈取了醫藥箱走了回來。


    他走近了,在她身邊坐下,極其自然的捧起她那隻受傷的腳放在了自己身上,現在外麵陽光正好,這裏采光極好,南北通透,正好仔細查看清楚傷口,別遺留什麽玻璃碎屑渣子在傷口裏才好。


    “你說有你這麽笨的嗎?知道不對勁了,還把自個兒腳心往上湊?”


    韓澈低著頭,長劉海垂下,經過這一路,原本潮濕的頭發幹的差不過了,蓬鬆的遮蓋住眉眼,真真的心一下子又變得極軟。


    她就是太笨了,才會平白繞了這麽大一個圈,最後也還是作出了和當年一樣的決定。


    “嗯。”


    她應答了一聲,是多年來,她在他麵前再次服軟。


    “嗯?”


    韓澈抬起頭,手上的動作不曾停下,驚疑的笑著,眸光清澈毫無雜念:“今天怎麽這麽乖巧?”


    “我以前不乖嗎?”


    “……嗯,也不是不怪,但肯定不會承認自己笨……”韓澈想了想,笑的愈發厲害了:”你不記得了嗎?你念書的時候說,‘我哪裏笨?我是拿特等獎學金的人’!後來讀了博士回來了,你又說,‘我哪裏笨?我是博士’!”


    韓澈捏著嗓子,學著真真的口吻,是她可愛嬌蠻的樣子,竟把兩人都逗樂了。


    “嗬嗬……”


    “嗬嗬,我沒有說錯啊,我就是很聰明的。”


    掌心的玻璃碎屑被一一小心的剔去,劃開的皮肉很疼,鑽心的疼,可韓澈認真的給自己上藥的樣子,就是一劑最好的止疼藥、麻醉劑。


    塗藥膏時,韓澈抬起頭來問她:“疼嗎?”


    “不……不疼,不……疼的,很疼的。”


    “嗬嗬……”韓澈大笑:“到底是疼還是不疼。”


    “……”真真覺得有些暈,神經好像也麻木了,於是老實的回答:“……我不知道。”


    潔白的繃帶在她腳上一圈一圈的繞開,起初鬆鬆的,後來慢慢才慢慢收緊。末了包紮完了,韓澈將結打成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真真眼睛一亮,抿嘴笑到:“你還記得啊!”


    韓澈點點頭,叮呤當啷的收拾著藥箱,沒有說話。記得,怎麽能不記得?她教他綁的蝴蝶結,一根繩放在兩隻手的拇指與食指上,四下裏一交叉,就成了,很簡單,可當初他學的時候,卻花了很長時間。


    她說他笨,她卻不知道,他隻是想和她靠的近一點,想讓她手把手教他的時間再長一點。


    晚上,他們靠在一起,韓澈的私人廚師在院子裏做著露天海鮮大餐,一道一道的往桌上送。


    雖然隻有他們兩個人,可兩個人的情緒卻都很高。


    真真說要喝酒,韓澈顧及她的身體,隻給她要了度數較低的香檳,也不讓她多喝。真真不常喝酒,這個對她而言,也已經很夠味了。


    才幾杯下去,真真的臉便開始泛紅,搖晃著腦袋問韓澈:“你知道失去記憶是什麽滋味嗎?”


    韓澈眸光一斂,搖搖頭,小心的看著真真。


    真真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已有些醉了。


    “你不知道?你當然不會知道,我告訴你啊……呃……”微醺的真真,打了個酒嗝:“就是那種,明明什麽都不記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卻有一種感覺,知道自己忘記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你聽的懂嗎?我是說啊……有很多時候,我醒過來,心口一陣的揪痛,好像聽到有人在夢裏喊我的名字,他讓我不要走!


    可是啊,隻要夢一醒,我就會什麽都記不得了,呆呆的坐在那裏,就算是把腦袋撓破,都想不起來了!”


    韓澈記起她幾次頭疼暈倒的情況,皺了眉,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真真卻半天沒再說話,瘸著一隻腳,小心翼翼的不敢用掌心著地,拉著韓澈往院子中央的空地上走。


    她的胳膊圈住他的脖頸,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她在他懷裏吸著鼻子,他的衣襟慢慢潮濕。


    “……後來,我知道了,我忘了我愛的人……韓澈,對不起,我把你忘了,我竟然把你忘了——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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