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院子外的路旁,院門卻大開著,兩人寬的黑色柵欄鐵門,朱紅色的瓷磚貼就的牆垣上趴著稀疏的青苔,真真屏住呼吸,抬步走了進去。


    院子並不大,泥土中泛著清香,借著房子裏透出來的燈光,能看見院子裏的簡單陳設。


    院子裏沒有種大樹,左手邊是一排花圃,多數種著不知名的綠色植物,也有細小的花朵淺淺的顏色點綴在其中。


    右手邊的空地上,是被當做菜地來用的,種了些蔬菜,真真認得其中的小蔥和大蒜。


    隻是這麽一個小小院子,就讓她生了嫉妒的心。這麽濃鬱的生活的氣息,仿佛這裏的主人,是個精心細致會享受生活的人。


    她不由想象,勞累了一整天的韓澈回到這裏,這裏的女主人是不是會親手給他煲上一鍋湯,湯氣四溢,上麵一定撒了一層蔥花,用的就是這院子裏剛割下來的新鮮的材料。


    遏製不住的胡思亂想,踩著腳步躡手躡腳的往窗戶跟前移動,湊巧的窗戶下窗簾掀起了一角,雖然看不太清,好歹能窺探到一二了。


    真真彎下身子,將臉湊到窗戶根下往裏張望。


    這是座複式結構的獨立小別墅,客廳和餐廳連在一起,全開放式結構,裏麵的燈大開著,韓澈正對著真真的方向坐著,在他的對麵坐著的,似乎是個女孩,那纖細的背影,怎麽看怎麽眼熟。


    “我打了電話了,醫生馬上就來,是不是很不舒服?喝杯熱水吧?”


    韓澈緊鎖著眉頭,說話的樣子很溫柔,看上去非常緊張他對麵坐著的那個女孩。


    這時候,一個中年婦人端著杯熱水走了過來,口裏說著:“來,曉草,先喝點水,疼的厲害嗎?給你灌個熱水袋捂著吧?”


    中年婦人走到沙發邊,看都沒看韓澈,徑自在那女孩身邊坐下了,把熱水遞到那女孩嘴邊。


    “曉草?是艾草!”


    真真心裏一震,韓澈深夜著急忙慌趕來看望的就是艾草!那個中年婦人,她在醫院見過,就是艾草的母親。


    看她對待韓澈的態度,說不冷不熱都是好的,那種厭煩,根本像是帶著仇恨般。


    難道說,韓澈和艾草的婚事最終告吹,就是因為艾草的母親不喜歡韓澈?可這是為什麽?因為覺得韓澈年紀太大了?


    可現在這房子又是怎麽回事?艾草沒嫁給韓澈,卻被韓澈金屋藏嬌一樣豢養著了?


    正想著這些,韓澈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束手說到:“伯母您陪著曉草,我去準備熱水袋。”


    艾母冷哼了一聲:“這伯母我可不敢當,我也沒比韓總大了多少!”


    真真心道:果然還是嫌棄韓澈年紀太大了!這個艾母,韓澈有多好,年紀大怎麽了?凡人有幾個會有他這樣的成就?再說了,韓澈和你站在一起,說你們是母子,人們都不會懷疑,你竟然嫌棄他!


    她在心裏這麽袒護韓澈,自己卻沒有察覺,維護他的意識早已根深蒂固。


    韓澈沒吱聲,轉身去了廚房,沒過多大會兒,手裏捧著個熱水袋,用毛巾裹著走了回來,在艾草跟前站定,蹲下身子,小心的塞進她懷裏。


    “暖和了嗎?今天是不是又亂吃東西了?”


    過了這麽半天,艾草總算是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想來的確是疼得很厲害。


    “沒有,就是早上起來,就有些不舒服,一直都沒吃東西……”


    “你……怎麽能不吃東西?”


    韓澈略帶責備的口吻,看著她那張憔悴的帶著病容的臉,長歎了口氣,伸手在她腦袋上輕摸了兩把,扶著她在沙發上躺下。


    “先躺一會兒,醫生來了,我叫你。”


    兩人這般柔情蜜意的樣子,艾母在一旁看了,也隻有幹歎氣的份。站起來後,有些落寞的往二樓去了。


    外麵院子裏鐵門響起,真真心中猛的一跳,估計是韓澈說的醫生來了。於是慌忙閃身往旁邊牆角一躲。


    匆忙利落的腳步聲中,邵恒揣著醫藥箱走了進來,神色有些焦急,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白色工作服,看樣子是從醫院直接趕過來的,醫藥箱上也印著“市立醫院”的字樣。


    邵恒敲了門,聽到韓澈在裏麵說:“門沒鎖,進來吧!”


    邵恒推門走了進去,真真這才重新走出來,趴回窗戶根下往裏看。


    韓澈站在一邊,把位置讓給了邵恒給艾草做檢查。邵恒忙活了一陣,從醫藥箱裏取出針管和采血針給艾草采了血,又拿了些藥出來遞到韓澈手上。


    “沒什麽大事,我抽了血,順便做個常規化驗,過兩天去做個胃鏡看看吧?”


    然後便是交待韓澈手上的藥怎麽服用,這些藥艾草服用了有一陣,韓澈也是熟悉的,點頭說到:“知道,這些我都清楚。”


    想想又補充問到:“她總是這樣不舒服,是不是想個什麽辦法,總是這樣,我也不放心。”


    邵恒收拾藥箱的手頓了頓,抬眼看了看韓澈,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神秘兮兮的一笑:“她這是小月子裏落下的毛病,沒辦法……隻能養,想要根治的話……下一胎好好養好月子,比什麽都管用。”


    韓澈拿著藥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了,邵恒這話裏多少有調侃的意味,卻字字都是事實。


    “邵醫生……”沙發上的艾草不好意思了,出聲阻止了邵恒。


    邵恒扣上醫藥箱,站起身來:“好了,我告辭了,還在醫院值班呢!那,韓總,我這先走了……”


    真真趕在邵恒出來之前,先離開了,離開時不小心打翻了腳邊的花盆,花盆從階梯上往下滾落,摔碎了,泥土裹著嫩綠的叫不出來名的新芽,滿是狼藉。


    這動靜引起了裏麵的注意,韓澈警戒的吼道:“什麽人?”


    真真拔腿就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裏去,隻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看上去一定很狼狽,千萬不能讓韓澈看到了!


    這麽溫柔體貼的韓澈,她見過的,那是在她腎病最嚴重的時候,他替她洗腳,給她泡牛奶,她看不見,他總是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著……


    她以為,他對她是獨一無二的,卻原來……並不是啊!


    “啊!”


    她想要大聲的叫出來,哭出聲,可是嗓子眼發癢,她以為用盡了力氣,定能發出歇斯底裏的嘶吼,可那一聲像是電影裏悲劇的高潮時戛然而止的音符——最最悲傷時,沒有什麽比寂靜更合適的配樂。


    後麵有沒有人跟上來,她不知道,她隻知道不停的往前跑,耳邊有呼呼的風聲掠過,臉上的淚漬未幹,風吹過時,臉頰有些疼,產生一種奇異的快感。


    小區很大,道路彎曲,很快的,真真發現自己迷路了,她找不到出去的路。


    可她竟然覺得好笑,一點也不著急,沿著不知道誰家的牆壁滑落,蹲在角落裏,淺淺的笑了。


    是的,她迷路了,她早就迷路了。


    她稀裏糊塗的一直往前走,卻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她以為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對的,可為什麽,走了這麽久,卻看不到她想看的風景?


    夜色深重,孤單細弱的她,被遺棄的孩子一樣,呆呆的靠在陌生人家門外,掛著眼淚,稀裏糊塗的仿佛要睡去。


    韓澈找到她時,她淚眼模糊,就是這麽一副模樣。


    他把她抱起來,放在背上,背著她往外走。背上的人在他脊背上蹭了蹭,不知道醒了沒有。


    ——真真,我好像在做夢,好像從很久之前起,就一直背著你,而你也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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