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事,有蔓青姐在呢,不用擔心我,嗯……好。”


    掛了電話,袁夢原先上揚著的眼角眉梢,慢慢垮了下去。摸索著掛了電話,沈蔓青端著杯剛調好的藕粉走過來。


    “韓澈?今天又不來了?”


    沈蔓青將藕粉遞到袁夢手上,又將湯匙在她右手指間放好。


    袁夢小心拿穩了,點點頭,握住湯匙在杯子裏舀了一勺送到嘴裏,點點頭:“嗯,說是有很重要的應酬,推不掉的。”


    沈蔓青不說話了,緊抿的唇瓣裏全是對這話的不屑和懷疑。


    要說韓澈忙,那她是信的。但真的就忙到這種程度嗎?沈蔓青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就算他是很忙,那也決計沒有抽不出時間來陪著袁夢的道理!


    袁夢是誰?那就是貨真價實的聶真真!韓澈這輩子對誰認真過?以前的賀明彤,也許算得上一個。


    年少時,誰還沒對誰動過心?


    但是,那種青梅竹馬裏的羞澀相較於和聶真真之間刻骨銘心的糾纏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韓澈為了個賀明彤,都能萎靡不振那麽多年,更何況對待失而複得的聶真真?


    以沈蔓青在韓澈身邊的地位,想要打聽到點什麽,也算不得難事,但沈蔓青卻沒有這麽做。沈蔓青不用去打聽,也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這些年,他們之間早已沒了往日的糾葛,漸漸演變成一種不需言語,卻一輩子也斬不斷的交情。


    因著這交情,沈蔓青選擇相信韓澈,相信他這麽奇怪的行為,是有著他的苦衷和道理的。


    但這種相信伴隨著強烈的不安,隨著日子的漸漸推進,愈演愈烈。


    韓澈在對待袁夢的態度上變得越來越冷漠,開始是減少了見麵的次數,在袁夢家守夜那是少之又少,簡直就有點像是躲著袁夢似的。


    再後來,連每天的問候電話也減少了。


    有時候,袁夢給他打過去,也總是說不上兩句就被他以很忙為緣由而匆匆掛斷。


    這天一早,袁夢按照約定去醫院做透析。


    相較於往日的熱鬧,今天的餐桌上則安靜了許多,安靜的——有些冷清。


    梁駿馳前天晚上已經打來電話,說是上午有會議,不過等到結束的時候,應該趕得及去接她回來。


    而韓澈呢?不但人沒到,交待的話更是一句也沒有。


    沈蔓青陪著袁夢吃過了早飯,就去拿衣服給她換。進去臥室時,聽到客廳的電話響起。


    她這裏還沒來得及轉身去接,袁夢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站起來撲到電話邊。


    動作急切,膝蓋似乎撞到了沙發角,一邊接起電話,哈一邊用手揉著膝蓋。沈蔓青搖著頭輕笑著進去臥室。


    出來時,袁夢站在電話邊,手上握著話筒,不是貼在耳邊,隻是呆呆的握著。


    沈蔓青心裏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忙三兩步上前,從她手中接過電話,放到耳邊一聽。


    電話裏一片“嘟嘟”的忙音,那一頭早已被人掛斷。


    “姐,好了嗎?我們走吧。”


    袁夢摸索著拉住沈蔓青的手,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近日來因為透析治療,袁夢的臉色沒有往日好看了,在家裏對著熟人倒是無所謂,出門的時候,沈蔓青卻喜歡給她捯飭一番。


    袁夢曆來不喜歡化妝,所以沈蔓青隻是簡單的給她敷了一層隔離霜,兩腮處淡掃了兩暈腮紅,原本就俏麗的小臉,頓時活色生香。


    然而此刻,就是再濃的妝,也都遮不住袁夢臉上瞬間蒼白褪去的血色。


    透析治療結束後,沈蔓青將袁夢交給了梁駿馳,說是有事晚一點再回去。


    沈蔓青認識韓澈二十年,從來都規規矩矩,守著自己的本分,不敢跨越雷池半步,所以,這還是她頭一次這麽硬闖天墨集團總裁辦公室。


    沒有預約,前台自然不讓她進,沈蔓青是在被保安逼著往外走的時候,才打通了韓澈的電話。


    韓澈發話,沈蔓青這才得以順利到達總裁辦公室。


    進入總裁辦公室裏,韓大總裁劈頭的第一句話,自然是想要好好教訓一下沈蔓青這不合時宜的行為。


    沈蔓青盯著韓澈皺起的眉峰,也知道他很不耐煩,抬手示意他暫停,樣子顯得比他還要煩躁。


    “韓澈,我不知道你怎麽回事,我的身份也幹涉不了你什麽,但是,二十年了,我也算得上是你的朋友吧?”


    說完停下了,等著韓澈的回答,韓澈回答了,她才好繼續下麵的話。


    韓澈停下手上的工作,身子往椅子裏一陷,看著她點了點頭。


    “好。韓澈,你到底在搞什麽鬼?你不是為了真真連活著都嫌麻煩嗎?你現在這樣對她不冷不熱的,算是怎麽回事?”


    質問,不偏不倚,鋒利直接。


    “我……最近真的很忙。”韓澈抬起手指來在眉毛上掠了掠,垂下眼瞼,斂去眸光。


    “哈……”沈蔓青大笑,抬起右手指著韓澈,欲言又止,發出一聲冷笑。


    “忙?你忙什麽?你是韓澈嗎?還是隻是披著韓澈麵具的另外一個人?


    我認識的韓澈,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而將他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妻子,一個身患絕症隨時會離開人世的女人扔在那裏不管不問!”


    “你住口!”


    韓澈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兩手拍在辦公桌麵上,淩厲的望向沈蔓青。“她不會死的,她不會死!聽到沒有!”


    沈蔓青的怒火在麵對這樣的韓澈時逐漸散去,她想,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這個樣子的韓澈,又怎麽會是沒有將真真放在心上?


    背過身子離開時,韓澈在身後托付她:“好好照顧她,拜托了,蔓青,拜托了!”


    沈蔓青沒有聽出這話語裏訣別的意思,隻拿它當做深切的囑托。


    從那天之後,韓澈再也沒有來過袁夢家,電話也從此斷絕了。


    沈蔓青隱隱覺得事情有蹊蹺,不是沒有想過再去找韓澈,但這時候,韓澈是連她也一並不見了。


    袁夢的臉迅速消瘦下去,那些日子精心調養好容易養出的一些肉,也都在幾天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白天和沈蔓青、陳嫂在一起,她從來也不流露什麽,乖乖的吃飯、吃藥,接受治療、定期複查。


    晚上睡在床上,才敢摸出手機。盡管覺得很丟臉,也知道那個人一定不會接,但還是放下身段,不顧臉麵的一遍一遍撥通那個號碼。


    終究,沒有再聽到他的聲音。


    袁夢繃不住,捧著手機縮成一團,窩在被子裏小聲的哭。她不知道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不久前還抱著她說“他們的一輩子還長著”的男人,怎麽就突然就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厭倦了嗎?她這殘破的身體!膽怯了嗎?沒完沒了的治療檢查!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失去的絕望?


    咬緊細碎的牙齒,吞下苦澀的淚水,暗暗告訴自己,其實這樣很好,他們相愛過,就已經很好……


    周五的下午,袁夢和沈蔓青一起去接樂樂放學。


    樂樂腳上的運動鞋破了,兩個大人於是帶著他去商場買雙新的。袁夢眼睛看不見,就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等著他們倆。


    有說笑著的女孩在她旁邊坐下,袁夢小心著往邊上挪了挪,於是又坐上來一個女孩。


    袁夢想著她們青春年少一同玩耍的模樣,不介意的笑了。


    “哎哎……看到新聞了嗎?天墨總裁總算是要結婚了!”


    緊貼著袁夢坐著的那個女孩扭動著身子,口裏咋咋呼呼的叫囂著,伴隨著詫異的口吻。


    “嗯嗯,看到了,今早出來的新聞,實在太勁爆了!”


    “現在網絡上也全是這新聞呢!等會兒,我打開ipad,你們看你們看……”


    身旁一片嘖嘖的感歎聲,年輕的女孩唧唧喳喳議論著旁人的八卦,說話間不無豔羨。


    “哇……好帥啊!”


    “這女的不怎麽樣啊!還沒我漂亮呢!”


    “就是就是,除了年輕,還有什麽優點啊?韓澈怎麽就看上她了呢?早知道他是這麽不注重外表的人,我說什麽也得試試不是?”


    “去……哈哈……發什麽情!”


    女孩們說的高興了,在長椅上打鬧起來,本就隻坐在拐角的袁夢被她們這麽一鬧,從拐角滑到了地麵上。


    “喲!沒事吧,同學?”


    一群女孩,見撞到了人,忙停下打鬧齊齊來把袁夢從地上扶起來,一女孩看到袁夢手裏的導盲杖,朝著同伴努了努嘴,於是覺得更加愧疚。


    “同學,你一個人嗎?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家?”


    袁夢趁勢抓住身旁女孩的手,眼睛痛得要裂開般,一張嘴幹的要冒出火來。


    “你們剛才說,韓澈要結婚了?天墨的韓澈?啊?是嗎?”


    “是啊!你不知道?都傳瘋了!”


    “誰?和誰?”袁夢手上一用力,被她抓住的女孩驚呼出聲。


    “喲,同學,你輕點!能和誰?就是以前傳了有一陣的a大的一學生,以為是捕風捉影,沒想到是真的!”


    女孩們看袁夢神色異常,那臉色白的跟張紙似的,眼睛又看不見,不想惹上麻煩,對了對眼神,拿上書包一齊溜了。


    袁夢呆坐在長椅上,孤零零的一個人,單薄的身子縮成一個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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