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澈伸手抓了抓淩亂的發絲,扯著嘴角笑到:“明宸來了?來看……初夏?”


    他的口吻平靜、淡漠、高高在上,很符合他長輩的身份,禮數周全,沒有刻意的討好,甚至也沒有他慣常有的譏諷,一絲牽強的苦笑,不合適的掛在他的嘴角,隻一瞬間,快的聶真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滯。


    賀明宸和聶真真,誰都沒有接他的話。他們三個人的關係,並不適合坐在這裏敘什麽家常,賀明宸可以接受聶真真,並不代表他可以坦然麵對韓澈。


    “嗬……”韓澈輕笑一聲,打破這種僵局,站起身,笑容可親的轉向聶真真。


    “看來叔叔在這裏很不合適,那我就先上樓了,好好招待你的朋友。”


    他在她麵前自稱叔叔,並沒有錯,聶真真卻覺得他出口的那一刹那,兩人的距離被拉得無限大,從未感覺他如此遙遠過。


    他轉過身,雙手隨意的插在褲袋裏,回轉身的那一刻,眸光流轉,是如炬的淒涼和憎恨,嘴角又浮現出那一絲僵硬的苦笑,那一笑,萬千氣韻,百轉回腸。


    聶真真看得心驚,身子不由自主從沙發上站起,賀明宸隨著她一同站起,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放在他掌心。


    手上的溫暖拉回她的理智,她低下頭,看著韓澈的身影在陰雨天黯淡的光線裏淡而斜長,在階梯上被割成斷斷碎片,拖拖拉拉,終於沒入樓梯拐角處。


    賀明宸的擁抱適時的將她環繞,氤氳沸騰。他隻是這麽靜靜的抱著她,沒有多問一句,也沒有提起任何和韓澈有關的事,聶真真為他的寬容和體貼動容,趴在他肩頭無聲落淚。


    兩人一起幫著球球洗了澡,聶真真無事可做,又親自喂它吃了東西,小家夥心滿意足的吃飽睡著了,蜷在聶真真房間沙發的拐角。


    聶綿卿進來送茶和水果時的時候,賀明宸正在同聶真真說起她的生日就快到了,問她有沒有特別想要的禮物。


    聶真真神情懨懨的,搖搖頭。這個問題一再被問起,每次她都會想起第一個這麽問她的人,現在她也知道,她想要的永遠也沒有人能給她了。


    晚上,韓振天留賀明宸在家裏用飯。這也並不是什麽稀奇事,賀明宸一星期總有兩三天是在這裏用餐的,為的不過是多陪陪聶真真。


    讓聶真真覺得奇怪的是,應該在家的韓澈卻沒有出現在餐桌上。沒有人提起他,她也不好問。


    去廚房倒水喝時,聽見下人們議論,要不要往小樓送飯菜。原來他在家,不過是在小樓。


    她突然覺得心疼的要命,外麵餐桌上,圍坐著一群人,而他這個韓家的主人卻孤單的縮在一角,連麵也不敢露。


    一頓飯的時間,並不長,聶真真卻覺得從來沒有吃過這麽繁複的一頓飯。韓振天和賀明宸談笑風聲,似乎忘記了他的兒子還餓著肚子。


    送走了賀明宸,下人們正在廚房收拾,聶真真在門外徘徊,想要問一問有沒有給韓澈送飯過去,始終張不了口。


    “小小姐?您有什麽需要的嗎?”陳嫂發現了在門外踟躕的她,恭敬的問到。


    聶真真慌亂的擺擺手,像個被當場逮住的犯人,匆忙逃離了現場,回到房中捂著急劇跳動的胸口。


    覺得自己的擔憂真是多餘,竟然因為韓澈的一頓晚飯焦慮成這樣,那麽以後呢?他每天每天的衣食住行,都不是她能操心的了。這麽想著就收拾著準備休息。


    躺在床上,也是睡不著。角落裏的球球從夢裏發出低低的憨叫聲,她側過身子麵對著熟睡的球球問到:“球球,你說,他吃飯了沒有?會不會一個人在小樓裏喝酒?”


    想起小樓裏他們的房間裏那一排酒櫃,他總是喜歡坐在那裏,修長的手指捏著透明的玻璃高腳杯,輕輕的搖著,眉目蔥蘢,下頜微微揚起桀驁的弧度,一杯液體就入了他的喉嚨,喉結隨之滾動出性感的波點。


    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打開鍵盤翻到他的名字,又將手機合上,想了想又打開,這樣幾次之後。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她手中突兀的震動,她一驚,險些將手機扔在地上。


    ——那屏幕上閃爍的是他的名字!


    幾乎是一刻也沒有考慮,她就接起了。


    “喂?”她小心翼翼的開口,沒有叫他叔叔。


    電話那頭卻是漫長的沉默,聶真真屏住了呼吸,仔細聽著那一頭的動靜。他清淺的呼吸傳入她耳中,聶真真想象著他靠在流理台上,手機並沒有貼在臉頰上。


    誰也沒有說話,就那麽隔著短短的距離,通過這麽虛無的一根電話線連接著。


    聶真真一遍一遍催促自己,掛了電話吧,要不然就說點什麽。電話那頭有手指摩挲著鍵盤的聲音,聶真真心裏咯噔一跳,他要掛電話了!


    “……你……肚子餓嗎?”聶真真猛的握緊手機,白皙的手指過分用力,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電話那頭依舊沉默,許久。


    聶真真想自己太過多情了,他也許並不需要她這樣的關心。他就是那麽驕傲的人,他說過,他要就要她的全部,不是全部,他並不需要。


    她為自己的這點可憐的關心感到慚愧:“對不起,我不該問……”


    “我餓了,你給我送吃的嗎?”就在她準備掛斷電話時,韓澈低沉的嗓音震動了她的鼓膜。


    窗外微風浮動,拂過聶真真的臉頰,她的眼中清澈的閃過韓澈祈求的模樣。


    此刻他的脆弱毫無遮擋,在她麵前豁然呈現,她能想象他柔軟的眉宇間,夾雜了淡淡的哀愁,恣意綻放。


    對他的疼惜,猶如柔柔的水麵被清風吹動,蔓延到她身上的每一處神經。


    “嗯,你等我一會兒。”


    聶真真掛了電話,輕手輕腳的下了樓,走到廚房。


    冰箱裏的飯菜都是現成的,她隻是簡單的加熱了,好在是在熱天,就這麽端過去,也不用擔心飯菜會涼。她用飯盒將飯菜裝好,從廚房的側門走了出去。


    花園裏,一排路燈發出淡淡的幽藍的光芒,聶真真從未覺得那光亮如此耀眼過,她小心的走在樹下,害怕被人察覺。


    進了小樓,一種陌生而淒涼的氛圍將她包圍。


    這裏曾是他們相遇、彼此擁有的地方,有過他們最刻骨纏綿的記憶,現在卻變得如此寂寞冷清。


    相愛的兩個人像是上下咬合的牙齒,丟了一顆,另一顆該找誰去磨合?


    這種想法針尖一樣刺痛了聶真真,手上拎著的飯盒險些抓不穩,步履蹣跚的走上二樓,他們的房中。


    房中沒有開燈,一片漆黑。聶真真站在門口,借著路燈的光,視線投向流理台的方向,韓澈高大的身子坐在高腳凳上,臉頰趴在台麵上,吧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堆的酒瓶,他的腳邊也同樣橫著幾隻。


    韓澈……她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名字,心裏酸得難受。卻不敢出聲,緩步走近他,將手上的飯盒放在流理台上,而後一一打開,在他麵前擺放好。


    她將象牙筷子遞給他,低聲說到:“吃吧。”


    韓澈緩緩坐起,笑著接過筷子:“謝謝,這麽晚了,賀明宸走了?”


    聶真真點點頭,整理著一台子的空酒瓶,他一個下午就是躲在這裏,什麽東西也沒有吃,喝了這麽多酒?


    心裏既心疼,又生氣,他總是這麽霸道,這麽任性,明知道她一定會心疼,還這麽胡來。


    現在他不就是成心來讓她看看,他是怎麽在作踐自己?!


    感覺到聶真真生氣了,韓澈好笑的扯了唇角:“下午的時候,對不起,我怎麽會知道你們……”


    “韓澈,你答應過我的!不能說話不算話!”聶真真紅著眼,惱怒的打斷他的話。


    韓澈臉上嬉皮笑臉的神色猛的收住,手中的筷子往地上一擲,彈得老高蹦向遠處的角落。


    身子一彎,壓向地上的聶真真,他的眼中煙波浩渺、氣勢如虹,危險迷離,舌尖舔過薄唇,縱情的吻住了聶真真,動作急切而粗魯,在她豐盈嬌嫩的唇瓣上啃噬舔弄。


    他的口中還帶著濃烈的酒氣,蠻橫的衝入聶真真口中,瞬間將她迷醉。


    她的舌柔軟滑膩,被他吸入口中,顛舞成狂。她的眉目散發出嫣紅的色澤,是為他而綻放的色彩。


    一吻結束,韓澈停在她身上,急速喘息,這喘息中帶著多少渴望和無奈的壓抑,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無法丈量的東西,潛力總是無限。


    “你讓他吻你!你竟然讓他吻你!”韓澈埋頭在她頸窩,濕滑潮濕的液體沾濕了她的脖頸,冰凍了她的身體。


    “啊!”韓澈抬起頭,七彩的光芒折射在他臉上,緋色的薄唇止不住的顫抖,牙齒撞擊的聲音清脆入耳。


    他大吼一聲,長臂抬起狠狠砸向地麵,正好落在一隻空酒瓶上,瓶身應聲而碎,濺起玻璃碎片無數。


    而他的手,紮進玻璃裏,鮮血沿著骨骼的走向,掌心的紋路,碎片支離的弧度,逐一蔓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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