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宸同韓振天聶綿卿打過招呼,韓振天示意他在聶真真身邊坐下,聶真真身子抬了抬,聶綿卿一把將她按住,低聲在耳邊說到:“你老實坐著,聽你爺爺的話,我沒說,不代表我讚同你!”


    聶綿卿嚴厲的樣子讓聶真真有些膽怯,其實她也沒有打算去哪裏,隻是覺得有些不自在而已。


    身側陰影籠罩,賀明宸已在她身旁的座椅上坐下。


    聶真真朝著他幹笑了兩聲,比不笑還要難看,這她也明白。但在知道韓振天意圖和賀明宸心意的情況下還能坦然的像以往那樣麵對賀明宸她真的做不到。


    大廳裏的燈光逐漸變得幽暗,一束強光打在台上。振奮的音樂聲響起,伴隨著雷鳴般的掌聲,韓澈邁著步子從容的走上主席台。


    耀眼的不知道是燈光還是什麽,聶真真隻覺得台上的韓澈閃亮的晃了她眼。


    他舉手投足隨意灑脫,說著膚淺周旋的話,卻絲毫不讓人覺得他是在敷衍,對於不想回答的問題,總是能夠避重就輕,而對於企劃案有利的地方,他又能講解的很清晰。


    如果不是親眼見過韓澈舉著刀槍狠辣的樣子,又怎麽能夠將他和那個人們口中的“韓哥”聯係在一起?


    ——這才是她愛的男人,可以溫潤儒雅高談闊論,和人玩起智商來毫不含糊,讓人占不了他半點便宜;卻又擁有著霸氣果斷的一麵,叫人畏懼在他的氣勢和狠絕手段下;當然還有他孩子氣別扭的一麵,這是她才獨獨享有的,屬於她的韓澈。


    韓澈的眸光流轉向台下,一眼就看見了端坐著的聶真真,她安靜的坐在那裏,宛如一隻滴水的百合,散發著迷人的馨香。看到坐在她一旁的賀明宸,他不由微蹙了眉頭,可聶真真的視線完全膠在他身上,這讓他又安下心來,嘴角虛浮的笑容裏有了深刻的意義。


    “初夏啊!”


    在韓澈侃侃而談的時候,韓振天突然笑著喊了聶真真。


    “嗯?”聶真真答應著,視線依舊沒有從韓澈身上挪開。


    “你的爸爸,韓溯,和你叔叔韓澈,差了很多歲,不過,兩個人真的長得很像,很像,就像孿生子一樣。看到韓澈現在站在台上說話的樣子,我就好像又看到了你爸爸。”


    這是韓振天主動提起韓溯,因為韓溯的死牽扯到一樁家醜,沒有人願意提及,聶真真也不好問,韓振天的話成功的在此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掉轉了視線望向韓振天。


    韓振天凝望著台上,那目光,似乎真的在透過韓澈思念著他已經過世的兒子。


    她的父親韓溯,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聶真真隻知道他長得很像韓澈,是個對母親一往情深到不惜拋棄榮華富貴的癡情男子。


    “他和你叔叔不一樣,他的性子很溫和,不會像你叔叔這麽容易急躁,對待任何人都是好性子。不過,雖然這樣,但底下人還是很服他的……


    他很聽話,很孝順,這輩子唯一違抗我的……”韓振天突然止住了說不下去,因為對往昔的回憶,縱橫著皺紋的臉上苦痛盤根錯節。


    聶真真直覺他還會繼續說下去,否則的話,他應當不會開這個口。她靜靜的望著他,等著他平複心情。


    “如果,那時候我知道他會因此而拋下我們,就是騙,也會讓你的母親欺騙他一輩子!不論做什麽都好,隻要讓她好好留在韓溯身邊!”


    這隻字片語,太過簡單,聶真真完全不能從中窺探出當年所發生事情的一兩點究竟。可是,她又覺得,這些話已經包含了一切。


    至少她懂了,不論她的母親開始的時候是怎樣周旋在韓溯兩父子之間,到了最後,愛著她母親的人隻有韓溯。


    韓振天也不像傳言中那樣是要和自己的兒子爭奪女人,他隻是一個護子心切的父親,想要讓兒子走那條他所安排好的路,以為一切都是為他好,卻沒想到……結果卻是適得其反,從此天人永隔!


    聶真真眼眶一熱,想著儒雅好性格的父親帶著母親私奔,慌亂的將她托付給聶綿卿,那時候他會不會知道,他從此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女兒?


    韓振天抬起眼,輕輕閉了閉,又再度睜開。長歎一口氣,語氣冰涼,脆弱的像是隨時會斷裂般。


    “你叔叔從小就很敬仰你爸爸,萬事都以你爸爸為榜樣,他很小的時候說長大了以後就要成為像你爸爸一樣的人。”


    聶真真想,韓澈已經做到了,也許會比韓溯來的更加優秀吧?


    “是的,他已經做到了。比起你父親,他更加成熟、冷靜,城府更深。可是,韓澈很脆弱,越是外表堅強的人,內心越是缺乏安全感。韓澈不相信任何人,從我開始……就已經讓他失望透頂。”


    聶真真想說,也許不是像他想的那樣,韓澈其實也很需要他的關心,隻是兩個人都是這麽冷的性子,缺乏溝通,父子才會演變成今天這樣僵硬冷漠的關係。


    台上的韓澈已經完成了演說,雷鳴般的掌聲再度響起,韓澈高舉著酒杯向著台下眾人敬酒。


    韓振天端起杯子放在唇邊,眼裏的悲戚已經收起。聶真真知道,他的心門已經關上了。


    清淡的香檳酒,聶真真小小的舔了兩口,又聽見韓振天說到:“初夏,韓澈是不是很英俊?”


    還沒等聶真真回答,他自己先笑了:“他們兩兄弟,除了眼睛長得像我,其餘的都像墨墨……對了,你***名字叫做童墨。他們可都是一流的美男子。加上家世,學識,背景,認識他們的女孩,沒有能不心動的。


    韓澈是我唯一的兒子了,我對不起你爸爸,這輩子都想要把最好的補償給你叔叔。我所有的一切,除卻留給你的財產,都會交給韓澈。”


    聶真真聽著韓振天的話,他話裏的意思叫她聽的越來越心驚,他的意思透露的很委婉,可聶真真猜測他恐怕是已經知道了什麽,手掌覆在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初夏,爺爺能保你一世榮華富貴,給你挑選最好的夫婿,永遠疼惜你。


    可是,初夏,這麽好的韓澈,爺爺不能給你,爺爺……對不起你。”


    淚水從眼瞼當中直落而下,聶真真將視線轉向台上的韓澈,他正在同政府要員一起剪裁,剪刀落下的那一刻,碩大的紅花墜下,聶真真的一顆心也墜到了穀底!


    韓振天果然已經全部都知道了,他是怎麽知道的,知道多久了,她都不想去猜測追問。


    韓振天告訴她卻沒有告訴韓澈的用意,顯而易見,是因為知道她比韓澈更加理智堅強,所以指望她來結束這一段不倫的愛戀。


    她的手指關節握在座椅扶手上,劃出吱吱的響聲,被淹沒在紛亂的掌聲裏,無人能察覺。


    但是韓振天怎麽就這麽肯定,她在聽完這一段話之後就一定會順了他的心意和韓澈斷了呢?


    她思慮了不過片刻,就終於想通了。韓振天之所以這麽肯定,全在他最後一句話裏了。


    ——這麽好的韓澈,爺爺不能給你!


    他知道,她有多麽喜歡韓澈!才會這麽請求她放開韓澈!是的,韓澈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裏,他的事業,他的勢力,這些讓他發出耀眼光芒的東西都在這裏!


    他不能帶著她離開,離開這裏的韓澈就一無所有了,那時候,他們也許依舊能夠衣食無憂,可是,失去了光環的韓澈,還是原來的韓澈嗎?還能露出現在這樣肆意的張狂的笑容的嗎?


    ——她想要的不過是韓澈能夠快樂!


    如果韓澈不帶著她離開,他們依舊留在a市,那麽他們的關係遲早大白於天下!那時候,即使她做好了遭世人唾棄的準備,那麽韓澈呢?高高在上的韓澈,又怎麽麵對這種境遇?


    這些問題,她其實一直都有想過,可是對於韓澈的渴求,和韓澈的執意要在一起的決心,讓她覺得幸福鋪天蓋地,她被衝昏了頭!


    ——她一直想要的不過是韓澈能夠快樂!


    所以,她就要離開韓澈了嗎?她的叔叔,終究還是在得知這層血親關係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他們不可能了!


    他們這一段時間的貪歡,猶如飲鴆止渴,把他們一生的甜蜜時光都一次性用盡了吧?


    一旁的賀明宸轉過頭來,看她落淚也沒有問緣由。隻是悉心的為她遞上手帕,幹淨的格子手帕,溫暖的還帶著賀明宸的體溫。


    她不接,賀明宸於是舉著到她臉頰上要替她擦拭。


    ——“不許讓他碰你!”


    韓澈霸道的聲音響徹在她耳邊,她猛的打落賀明宸的手,手帕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地上。


    聶真真猛的回過神來,抱歉的看向賀明宸,他也隻是好意。她不該將心中的悲苦情緒轉嫁到他身上。


    “對不起,學長我……”


    賀明宸笑著撿起手帕在空中拍了拍,重新遞給她,聶真真接過卻沒有用,隻是握在手裏,漸漸的握的越來越用力,棉布手帕在她手心裏皺成一團。


    “學長,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這裏好悶!”聶真真扶住賀明宸的手臂,心裏鄙視自己到極點,她看到韓澈正朝著這邊走來,不敢麵對他,居然又卑鄙的拿了賀明宸做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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