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睿獨自一人在風口待了很久, 直到味蕾習慣了那刺鼻的氣味, 眼睛適應了那黑紫的血汙,仰頭看看天際,藍天白雲依舊, 陽光灑在脊背上如常溫暖。


    回去吧。


    於是照樣回去準備一日三餐,除非錯過了時間, 現在小東的一日三餐都是唐明睿親自動手,廚藝雖說不精, 但旁邊有大廚指點, 做出來的東西吃相賣相都還不差。


    用皂角水洗了手,仔細聞聞沒有血腥味了,這才將一應食材洗切好放進盤子裏, 四菜一湯, 紅燒排骨、糖醋魚、醋溜白菜,外加一碗嫩嫩的蒸雞蛋。北方少魚, 黑木崖又地處深郊, 這魚還是一次買上二十來條,拿大水盆養了,要吃的時候現撈現殺,唐明睿拿手術刀的手殺起魚來一點不含糊,讓經驗豐富的大廚都十分佩服。


    小東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又是練功不綴,教務繁忙,每次卻隻吃一碗飯, 唐明睿接手之後就格外的上心,變著花樣要讓小東多吃些,碰上他愛吃的菜牢牢記住了,對他的挑食卻一點不妥協。


    晚上摘了麵具,眼見的臉上開始有點血色,隻是雙頰仍然消瘦非常,弄的唐明睿恨不得天天大魚大肉的給他補,什麽時候才能圓圓潤潤,不會一摸滿身都是骨頭,那就圓滿了。


    唐明睿端了飯菜回兩個人的院子,打開門,鋪滿羊毛毯子的屋子卻有點冷冷清清,小東不在。


    一尋思,不是在成德殿就是在書房,拿空盤子將飯菜蓋好,換了件衣服,唐明睿直接出去找人了。


    先去了成德殿,守門的都認識他,也沒攔著,隻說教主先頭來過,跟堂主們議了事就散了,打聽了去處,他們也不知的。


    腳下不停,一路又去了書房。到了門口,見上書‘文成樓’,此時房門緊閉,門口站了兩個相貌清秀的少年,見了他,手一攔,言說神教重地,沒有教主令不得擅入。


    唐明睿頓住腳,麵色平靜,心裏卻有些不甚舒服,他倒是沒來過這裏,平時都是下麵侍衛小廝來叫人,他是第一次來,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


    “那煩勞通傳教主一聲,就說唐朝求見。”唐明睿被示意站在一旁,等著一位少年推門進去問話。


    不一會人出來了,門又嚴絲合縫的關上,當真是連個背影都沒見著。


    “教主說了,教務繁忙,請唐先生先自行回去。”那書童模樣的小廝態度恭敬,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削,他雖才伺候新教主沒幾天,卻是個眼明腦活的主,人又張的不差,平時也愛在教主麵前多晃幾回。這唐朝他是知道的,據說是教主的貼身大夫,還跟教主住一個院子,此時見了,明明相貌平平,也不見什麽特別之處,怎的就得教主青眼,難免心中忿忿。


    唐明睿微微一愣,心下竟然有點酸,不過也就是那麽一閃,何必跟一個賭氣的孩子計較這些,想想也就罷了。


    “那麻煩提醒教主一聲,記住一定要吃午飯。”見他書童應了,唐明睿才回身走了。


    東方在書房內,自然將外麵的一切聽在耳中,那人竟然同情別人,自己這方明明是自保,將人打退了又沒有趕盡殺絕,還是想著他知道了會難受,如今卻來怪自己。心裏不痛快,有心要避而不見,等讓人走了,那股子鬱悶難受沒有消減,反而更甚了。


    壓抑中多了份委屈,委屈中有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他定是做了好吃的來叫自己,偏偏又拉不下麵子追出去。正煩悶難當,剛才傳話的書童巴巴的進來,勾了一雙丹鳳眼,身子伏低,聲音綿軟關切,道:“教主,晌午了,您勞累了半天,身體重要,小的讓人傳了飯,教主可要在這裏用?不如小的先給您捏捏肩。”微抬頭,眉梢含春,麵目含情。


    “滾!”東方隻看他一眼,順手拿了桌上的毛筆,斜刺的打了過去,瞬間將那書童打翻在地,過了片刻,書童的肩膀上才往外冒血,臉色煞白,卻不敢呼痛,生生的忍了,臉上扭的難看。


    “別再讓本座看到你,快滾!”東方一揮手,門吱嘎開了,那書童也被一陣勁風掃了出去。


    門外的另一個書童,見夥伴被扔了出來,隻是斜眼看了看,仍紋絲不動的站著,眼睜睜的看著他痛的昏過去,過了一會有侍衛抬著出去,那站著的書童這才腳步微動,恭敬的站在門口,問教主午飯在哪裏用。


    東方一手撐著下巴,眼睛閉著,拿手摩挲著脖子上的吊墜,碧綠通透的翡翠平安扣,仿佛是冥思了一會,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書童低著身子安靜的站著,過了一會,門口出現一雙黑色長靴,忙側身站到一邊,等教主出了門,他把門關好,重新站在一邊,仿佛啥事都沒發生。


    東方走的極慢,簡直是一步一步的往回挪,仿佛散步一般,見的人莫不驚異,心道神教大敗五嶽劍派,估計是教主高興。


    唐明睿默默的一個人回了小院,說不上什麽滋味,以前老三說戀愛如何的美妙,能讓人上一刻還在天上飄,下一刻就能直入阿鼻地獄,前一分鍾是喜的,下一秒就能讓你哭,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不過,就算如此,還不是人人向往之。


    肚子雖餓,卻沒心情吃飯,於是將抽屜裏麵的藥材拿出來,選了人參、當歸、益母草,一部分研磨成粉末每次少量,加了紅糖當茶喝;一部分切片用紗布包了,用來做食材熬湯。


    黑木崖上藥材極多,唐明睿取用起來很方便,自從猜測小東身體有異之後,唐明睿就開始給他調理身子,通常都是拿藥材熬湯,做衝服的次數很少,怕小東多心。


    包了十個小沙包,唐明睿起身將藥材放進藥箱裏,眼看著飯菜都涼了,決定也不拿去熱了,就這麽吃吧,隻是心裏還擔心那別扭的小孩會不會不吃午飯。


    掀開蓋著的盤子,不經意的通過窗戶向外望了一眼,門口杵著一大活人,正猶豫著要不要進來,不就是他一直惦記著的別扭孩子嗎?


    唐明睿偷偷樂了,無聲的笑了會,走到門口,斂了笑容,猛的打開門,小東嚇了一跳,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仔細看耳朵微微發紅,人卻像仿佛啥事沒有的端步進屋,看見還沒動的碗筷,眯了眯眼睛,裝著平常的樣子道:“又吃蛋,煩。”


    唐明睿這次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


    隻見東方撇撇嘴,小小哼了一聲,轉身瞪了一眼唐明睿,當是眼波流轉,含嗔帶怨,風情無限,惹的唐明睿向前跨了一大步,將他扯到懷裏,微笑著低了頭在他耳邊小聲道:“東兒,真想現在就吃了你。”說罷在他紅透的耳垂上小小咬了一口,讓懷裏的人明顯的一顫,身子霎時軟了。


    “才沒那麽便宜你!”東方一扭身從唐明睿懷裏出來,恨恨的說了聲:“吃飯!”


    “你先坐會,我去熱了再吃。”唐明睿作勢要端了飯吃去廚房重新熱了。


    “放著,我來。”東方抬手阻止唐明睿,斜挑著看了他一眼,心中竟然小小得意一番。


    唐明睿不得阻止,就見他雙手蓋在盤子上,隻那麽一會,裏麵的飯菜竟然吱吱作響,開始冒了熱氣。


    “以後不可這般胡來!”唐明睿生氣了,飯冷了,拿去熱熱就是了,何必浪費內力,“再不管自個的身子,這樣枉費內力,小心以後每頓都吃胡蘿卜!”


    “你,你敢!”東方正得意,被唐明睿潑了冷水,雖然是為他好,還是,哼,不爽!因此,梗著頭,手指著唐明睿,臉都黑了。


    唐明睿把他手一拉,包在手掌心裏,仔細的看了看,啥事都沒有,就是這雙手,白白細細,青蔥玉指,竟然拿來當柴用!


    “好了,乖,聽話。”


    東方泄氣了,把手拉出來,坐下吃飯。


    心中暗暗嘀咕,該死的胡蘿卜,該死的采買,該死的……唐明睿。


    “這個多吃點。”唐明睿夾了一塊糖醋魚放小東麵前的碟子裏。


    這還差不多,東方夾起魚直接扔嘴裏,裏麵的刺早被挑出來了,入口軟滑,酸酸甜甜,又帶點鹹香,微眯著眼,心道他家唐明睿廚藝大漲啊。


    “唔,不錯。”


    唐明睿看小東的樣子,心裏不由一軟,把早上的血雨腥風放置一邊,隻看著他帶著些陶然有趣的模樣,分明還是個沒長大的少年,心中就隻剩下溫軟疼惜了。


    “呐,蛋羹一定要吃完。”把一盅蒸蛋放在小東跟前,看他小臉一下苦下來,唐明睿卻暗暗樂了。


    苦著嘴角,瞧瞧對麵的人,聲音放軟,分明是撒嬌的模樣,“一半,一半好吧?”


    “不行!”對麵的人,聲音鏗鏘有力,沒有商量的餘地。


    該死的雞,該死的采買,該死的……唐明睿。


    “要為夫喂你嗎?”悠閑的吃著碗裏的飯,臉色帶笑,聲音冷冷,就知道這別扭孩子,每次都討價還價,不給點厲害不行了。


    喂?咳咳,怎麽喂?看對麵的人分明不懷好意,東方飛快的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往嘴巴裏塞蛋羹,吃了一口,似乎味道不同往日,再吃一口,確實不同,再再吃一口,貌似沒那麽難吃,最後不知不覺吃完了。


    看著麵前的空碗,東方微揚了揚下巴,有什麽能難得住本座嗎?


    “把米飯吃完。”


    “湯要喝一碗。”


    “排骨多吃點。”


    …………


    東方後悔了,幹嘛要覺得難受啊,心疼個什麽勁啊,巴巴的跑來吃飯,不是找罪受嗎?可是,似乎,也沒那麽難受,還有點幸福的感覺。


    總之,心裏有絲兒甜。


    揉著飽飽的肚子,決定原諒某人早上胳膊肘往外拐的事。


    反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了,不論是小東還是東方不敗,從來都不曾改變,他是必須要接受的。


    隻是,除了點甜,還有那麽點苦,這苦又不知從何而來,縈縈繞繞不得散去。


    下午,東方又去處理教務,雖大敗五嶽劍派,這事情看似完了,後續卻有許多事情要安排處理,探子已經放了出去,某些人是該清剿了。現在,還是去牢裏看看嶽不群那個偽君子吧,倒是莫大先生,東方皺皺眉頭,唐明睿若知道了,定是要勸自己莫傷了他的,若是他肯合作,不傷他也無不可,隻恐怕要難如唐明睿的願了。


    嶽不群和莫大先生分開關在兩間石室之內,吃了軟骨散,手腳無力,機關重重,門外又有侍衛把手,想要逃跑千難萬難。


    沉重的石門,緩緩打開了,露出一道帶著鐵釘的木門,火把的紅光泄了進去,示意侍衛開了鎖,東方獨自一人進去。


    嶽不群盤腿坐在地上的草堆上,旁邊放了一碗米飯,一碗水,隻水喝了半碗,米飯動也沒動。


    東方嗤笑一聲,想要表現君子品節,不是嗟來之食?那便水也不要喝,活活渴死餓死才好。


    嶽不群頭發有些散亂,身上還穿著那日的血衣,臉上的灰倒是擦了,麵皮白淨,五柳髯須,這麽端坐著,倒是不見任何俘虜的慌亂,還是那副錚錚君子劍的模樣,若不是身上染血,真是輕裘緩帶,儒雅高潔了。


    東方心中冷笑,‘君子劍’,假君子,真小人。


    周圍氣壓陡然升高,泛著冷冷的殺氣,逼得嶽不群不得不睜開眼睛,瞳孔微縮,對麵隻有一瘦弱少年,身穿白狐大氅,神色平淡,偏偏往這裏一站,周身便壓力陡增。


    嶽不群心中微驚,不知這少年是何人,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高絕的武功。


    魔教何時有了這等人物。


    所謂一動不如一靜,嶽不群深諳此道,這少年人既然來了,必然是有所打算,自己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策,因此自巋然不動,心裏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東方此來確實有目的,不過這目的顯然和嶽不群所料不同。少年隻是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隻嘲諷般的哼了一聲,看著嶽不群麵前的半碗水,轉身出去了。


    嶽不群暗暗惱怒,卻什麽都做不了。


    如此,連續幾天,這少年每次都來,來了如同上次一樣,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隻看著他麵前的米飯水碗。頭一天,隻少了半碗水,第二天什麽都沒少,第三天,一碗水都沒了,第四天,開始吃米飯,第五天,米飯已經見底了。


    到第六天,東方來的時候,嶽不群已經十分的按捺不住。不過,這每天才一碗飯,他一個大男人畢竟是少了,因此臉色比初時要蒼白的多。


    “你意欲何為?”嶽不群依然盤腿坐著,閉著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令狐衝果真得了辟邪劍譜。”東方隻說這麽一句話,轉身走了。


    嶽不群瞬間扭曲了一張臉,暗自咬牙。


    第七天,東方沒去,嶽不群惶恐不安。


    第八天,東方依然沒去,隻命人帶了一件東西給嶽不群,一個小黑盒子,裏麵裝著一根手指,還有一條劍穗,嶽不群瞧了,這劍穗形狀別致,是去年靈珊專門做了慶賀令狐衝的生辰,心裏一顫,不知那少年竟然要做什麽,不過前日的憤恨倒是去了些。


    第九日,送了一張紙來,攤開一看,上書一路劍法:流星飛墮!


    嶽不群心口猛震,這是辟邪劍法第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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