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 零下十幾度的天氣, 即便穿著厚棉襖,仍然會冷的讓人打哆嗦。


    隻有一條薄的有些發硬的半舊褥子,唐明睿半坐在床頭, 整個人將小東連著褥子裹進懷裏。


    夜裏外麵刮起了呼呼的北風,窗戶紙也被吹的嗚嗚響。


    屋子裏沒有燈油也沒有蠟燭, 傍晚的時候天還陰著,此時一點月光都沒有。


    黑漆漆的, 房梁上偶爾會有嗑嗑嚓嚓的聲音, 不時的掉落一些灰塵,不過屋子裏抬手難見五指,看不見悠悠飄落的塵埃木屑。


    東方安靜的靠在唐明睿胸前, 閉著眼睛用指頭在他胸口輕輕的劃圈, 一圈兩圈三圈……


    胸口起伏著,心髒不受控製的砰砰亂跳, 失了平靜的規律。


    直到……手指終於被有些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裏, 東方在黑暗裏彎彎嘴角,安靜不動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肆虐了一夜的北風終於消停了,多數人還在熟睡,被窩裏就是天堂啊。


    唐明睿半夜才迷糊著睡著, 那一圈圈滑動的手指,不知怎麽的就像戳進了心裏一般,讓他有些不安。


    一支短箭透過紙窗利索的射在床頭上, 發出噗的一聲響。


    東方抬手撫了撫唐明睿的睡穴,讓他多睡一會。


    解下短箭上綁的竹筒,取出秘信,東方眼睛發暗,隨即將信揉碎了。


    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東方重新窩進身邊人的懷裏。


    唐明睿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天已經大亮了。


    低頭看了看,小東還安穩的睡在他胸前,眼睫不濃不淡稍微有些彎翹,此時一動不動的鋪在眼瞼上,形成一圈極淡的陰影,嘴唇的顏色已經不似初見時的蒼白,隻是缺水的緣故微微起了些幹皮。


    抬手輕輕的碰觸了一下,懷裏的人沒有什麽動靜。


    又摩挲了一會,白白的幹皮終於服帖了下去。


    腿有些麻了,肩膀也有些發酸,一晚上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唐明睿渾身都不甚舒服。


    稍稍動了動身子,懷裏睡覺的人皺了皺眉頭,於是便仍然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了。


    …………


    等烏雲散去,眾人都吃過了早飯,反鎖的門終於再一次被打開。


    唐明睿和東方被重帶到了審人的大廳,不過這次沒有被押著走,而是被客客氣氣的請過去了。


    屋裏擠滿了人,左冷禪坐在最中間,兩邊坐著各派的掌門,弟子們分列其後。


    原來受傷不能來的人,此時不少也撐著來了。


    唐明睿看見站在莫大先生身後的魯大海,他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己,向大年雖然也擔心,但是他隻是安靜的站在劉正風旁邊,倒是他的師兄米為義不經意的朝唐明睿笑了一下。


    還有很多人,唐明睿曾經將他們從火海中救出來,有些他熟悉,有些隻是記住了麵孔。


    即使直覺不靈敏的人也能感受到,這些人和昨天早上已經不太一樣,看唐明睿的時候已經沒有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憤。


    有些人看他的時候甚至露出了感激的目光。


    唐明睿知道,大概暫時是沒事了,左冷禪的動作還真夠快的。


    跟大家拱手見了禮,唐明睿拉著小東站在一邊,大廳裏隨即被押進來幾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客棧的掌櫃和廚房的活計。


    幾人被五花大綁的扔進來,衣服上還帶著血,看來是受過嚴刑拷打了。


    [回盟主,這掌櫃的已經招了,他是魔教的人,是他指使夥計在飯食裏下的迷藥,連咱們的馬都被他們下了巴豆。]扔人進來的史登達回稟。


    那掌櫃不知被下了藥還是割了舌頭,隻會嗚嗚叫,連句整話都不會說,褲襠裏一片濕,臉色慘白的不像話。倒是廚房的一個活計梗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人群轟然暴怒,瞪著血紅的眼睛拔劍便要將人殺了!明晃晃的刀劍晃了人眼,那掌櫃的竟然一翻白眼暈了過去。


    五個活計嚇癱了三個,還有一個直接哭爹喊娘的抽過去了,便隻有一個人一直梗著脖子,跪的直挺挺的。


    憤恨和嗤笑聲此起彼伏。


    接著一個灰色的布包被丟了出來,打開一看,裏麵瓶瓶罐罐的全是□□、迷藥,這下是人髒並獲了。


    [殺了他們!]……


    [剁碎了他們!]……


    [為師弟報仇!]……


    [直接殺了便宜了他們!淩遲!將他們淩遲!]……


    人群已經鬧開了,左冷禪也不發話製止,幾位掌門裏天門真人自己都要親上陣將人千刀萬剮。


    嶽不群冷著臉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們華山損失的人很少,隻有是梁發和高明根受了重傷,此時還不能下床,其他的人都算是輕傷,至少行走沒有大礙。


    莫大先生青白的臉色,隻是他看那夥計時有些不忍,似乎想出聲阻止,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定逸腦子比較直,盟主都說是真凶了,她便第二個想法都沒有,手裏拿著浮塵眼睜睜的看著掌櫃和夥計被打的口裏吐血,身上沒一個好的地方。


    便隻有餘滄海笑吟吟的走到唐明睿跟前,說了一句:[你也不過如此。]


    等人群鬧的差不多了,左冷禪終於站起來發話,[如此看便是這幾人無疑了,諸位還是有什麽看法?]


    便有幾個人站出來說話了,意思是唐明睿和方東那一日一直都沒進過廚房,向來待人都是好的,平時誰有個病痛,唐先生也是仔細問診熬藥。


    起火的時候又是拚命救了很多人,唐先生是個好人,不可能跟魔教勾結。


    當初那些冷眼旁觀的,受了唐明睿救命之恩的,此時竟然毫不猶豫的站出來替他說話,想來是已經拿下了‘真凶’,唐明睿也脫了嫌疑,自然是要錦上添花,不能讓人說恩將仇報的閑話了。


    正說著,門外一個年輕的嵩山派弟子跑了進來,說是大門上被射了一封信,信封上說交給華山掌門嶽不群的。


    那嵩山派的弟子拿著信,看了看左冷禪,又看了看嶽不群,自家盟主也沒發話,正有些為難。


    嶽不群站起來,從那弟子說中接過信,直接交給了左冷禪,說道:[五嶽劍派當是同氣連聲,如今魔教虎視眈眈,不群自不敢私自做什麽主張,這信也不知是誰人所寫,不如大家一起看了,如是魔教所寫,也好大家一起商量個對策。]


    嶽不群說的坦坦蕩蕩,眾人心悅誠服,華山眾弟子更覺師父胸襟狂開闊,是以連左冷禪也是比不上了。


    左冷禪眼睛暗了暗,將信展開,便隻看見一行字。


    ‘人已除,錢已到。’


    傳閱給各掌門看過,眾人皆疑惑不解,隻是看著嶽不群等他解釋。


    嶽不群拿著信一看,‘人已除,錢已到。’心裏咯噔一下,心道不好。


    搖了搖頭,嶽不群道:[不群亦不知此信何來,信中所說是為何事,恐是有人故意栽贓。]


    然而不等眾人解下心頭疑惑,又有兩個弟子跑了進來,說是門口停著一具屍體,讓盟主前去看看。


    顧不得再聽嶽不群解釋,眾人便跟著左冷禪移步大門外,屍體還好好的擺在路中間,仿佛是從天而降。


    不少人一看便倒抽了一口冷氣,不因其他,此人正是前不久才別過的金刀王元霸!


    隻見他心口處被長劍劃破,露出長長的血口,血大概已經在路上流幹了,身體硬邦邦的被扔在雪地上。


    而熟悉華山劍法的人,此時都轉頭瞪著眼睛看向嶽不群,不為別的,王元霸身上的傷全部都是利劍所刺,從傷處的角度種種跡象看來,竟然是死於華山劍法!


    讓人將王元霸的屍身抬進院內,有些人心裏已經開始打鼓了。


    嶽不群表現的還算鎮定,隻是微微眯著的眼睛泄露了他此時的緊張。


    門下的弟子都以為大師兄令狐衝被師父安排回了華山,好和師娘一起住持派務,順便護送小師妹回去。


    隻有嶽不群自己清楚,他是派了令狐衝跟著王元霸,說是讓他保護這個人免得他們一走魔教再找上門來,王元霸到哪裏便讓令狐衝跟到哪裏!


    如今呢,令狐衝沒回來,倒是王元霸被人殺了!


    嶽不群心思早已轉了幾轉,隻麵上露出悲痛的神色,和幾位掌門一起仔細檢查王元霸身上的傷勢。


    除了身上明顯的劍傷外,胸口處還有一塊青紫,竟然貌似被摧心掌所傷,而摧心掌是青城派的獨家掌法!


    這下子事情更複雜了。摧心掌和華山劍法都不傳外人,他人想要模仿,也不容易。


    嶽不群的華山派和餘滄海的青城派都有了嫌疑。


    首先嶽不群和餘滄海一直都和眾人在一起,不可能是他們親自的動的手,眾人便將目光投向了其門派裏的弟子。


    這一看,便發現,華山派的大弟子令狐衝竟然不在!而青城派裏麵青城四秀——英雄豪傑都在,隻有其子餘人彥不在,不過餘人彥自始自終都沒有出現過,眾人也懷疑不到他身上。


    不過出了這樣的事情,雙方都脫不了幹係。


    一時間,本要齊心協力共討魔教的五嶽劍派之間有了罅隙,更不要說原本是想沾光討好處的小門小派了。


    東方隻看了王元霸一眼,目光冰冷。


    掌門頭頭門自去開會,東方拉著唐明睿去外麵吃飯,現在也沒人管他們了,正好落個清淨。


    一天都沒好好吃飯了,肚子早就餓了,此時心中愉悅,進了一家幹淨的小飯館,點了四五個菜,雖然看似粗糙,但吃在嘴裏竟然挺美味。


    唐明睿喝了杯茶,入腹溫暖,又不時把小東喜歡吃的菜夾到他碗裏。


    天已經放晴了,隻有皚皚白雪尚等消融,兩人飯間相視一笑,溫暖的情誼在心中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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