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廳裏站的坐的, 或痛失愛徒, 或沒了兄弟,理智和冷靜早已丟在雲霄外,如今有一點蛛絲馬跡自然都不肯放過。


    唐明睿從根本上來說又是個外人, 他和其表弟方東沒有中迷藥又確有其事,剛才施展拳腳震開嵩山派姓趙的弟子大家也都看在眼中, 一時間人人都忘了他平時的好,便隻抓住這些疑點不放了。


    那些昨晚還被唐明睿拚著性命從火海中救出的人也都不吭聲的靜觀其變, 他們或者感激唐明睿的救命之恩, 但同時又對本門本派死難的弟兄心懷傷痛,十幾年師兄弟之間的感情和道義上的救命之恩比起來自然是重的多了。


    魯大海捏緊了拳頭,雙眉緊緊皺在一起, 有心站出來替唐明睿辯解, 他不相信唐明睿勾結魔教,如果不是唐先生, 恐怕此時自己早已死在火海之中。腦海中又想起師弟小風死時的慘狀, 胸前被人捅了一個大窟窿,血都流幹了,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他的心針紮似的疼,就是拚了性命也要給小師弟報仇!可是唐先生到底是不是無辜的, 他也不能斷定,如果事情確實是唐先生做的,他幹嘛又要救自己?


    魯大海踟躕著,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右手的虎口在廝殺中撕裂了,此時還在向外麵滲血,身上的衣服都是黑色的,有些是血染汙的,有些是大火中熏的黑灰。抬頭看看唐明睿,他身上的衣服也沒一塊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是黑紫的顏色,恐怕和他是一樣了。


    [師父,各位掌門師伯,弟子有話要說。]魯大海憋了口氣,最終還是站了出來,大廳裏人人都看著他,一雙雙期待的眼睛,渴望從他嘴巴裏講出來更有用的東西,有人希望唐明睿就是真凶,也有人希望唐明睿是被冤枉的。


    莫大先生左手手臂被房梁壓傷了,此時用木板固定住吊在脖子上,臉上還像平時一樣泛著青白的顏色,額頭上有著深深的皺紋,嘴巴動了一下說了兩個字:[說吧。]


    魯大海沒再看唐明睿,而是轉了一圈看了看眾人,深呼了口氣說道:[師父,各位掌門師伯,弟子昨晚也中了迷藥,當時房間裏燒著大火,要不是唐先生冒著性命危險將弟子拉出房間,弟子早已在大火中燒成灰燼。]


    人群中又有唏噓聲,有人撇嘴,有人麵露愧色,有人還在思索。


    唐明睿心中微微鬆了一下,魯大海是個漢子,自己今日能不能洗脫叛徒的罪名要靠他了。輕拍了拍小東的背,兩人眼神交織在一起,相互傳達著安慰和鼓勵。


    小東,長大了呢。唐明睿心中覺得既安慰又難過,作為哥哥,他不願意弟弟因為這樣的事情成熟長大,他寧願小東還像以往一般孩子氣,哪怕是他慣常因為保護自身而展現出來的冷漠,也比現在像個大人一樣反而來安慰自己的強。


    [弟子相信唐先生的為人,這裏的師兄弟,除了我魯大海,還有很多人想必都是唐先生親手救出來的,所以弟子想請師父、各種掌門師伯將事情查清楚。]


    魯大海才說完,龐富貴又跳出來厚顏無恥的說道:[魯大海,你別在這裏做好人,那唐明睿是你們衡山派的大夫,你自然替他說話,別是他救了你一次,你就昏了頭把他當好人!若他當時不救幾個人,怎麽繼續迷惑我們!想想死去的兄弟吧,是他救的人多還是我們死去的兄弟多?不要等到咱們還沒攻上魔教總壇,大家便都被人害死在了路上!]


    龐富貴義憤填膺的說完,用仇恨的目光看了一樣唐明睿和東方,撲通一聲朝左冷禪他們跪下了,哀痛道:[盟主一定要替我們死去的兄弟報仇啊!]


    唐明睿胸口起伏著,狠狠的閉了閉眼睛,果然是恩將仇報嗎?


    看著被鼓動的人心,眾人眼中的冷漠和仇恨,突然就想起令狐衝以後被冤枉栽贓的場麵,這世間,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呢。正想據理力爭,卻見向大年站了出來。


    [師父,師伯,依弟子看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也不好定唐先生的罪,倒不如將他們先關起來,咱們先讓大夥治了傷,再好好審問。]


    向大年是好意,唐明睿卻知道,這一拖估計事情就會拖的更沒譜,到時候想洗清恐怕就更難了。但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或許事情有轉機也說不定。


    左冷禪一直冷眼瞧著沒有說話,剛才史登達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找到林震南夫婦了’。他現在也急著去見林震南,反而對唐明睿是不是勾結魔教都不太在意了,因為不管唐明睿實際上有沒有勾結魔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為這件事情,五嶽劍派傷了元氣,更有利於他日後將五嶽劍派合成一家!唐明睿死也好活也好,他都不放在心上,當然了,最好是死,死無對證。


    [如此也好,莫兄的意思呢?]左冷禪假意問了問莫大先生,還沒忘莫大先生是這次討伐魔教的組長。


    [就依盟主的意思吧。]莫大先生站起來,背上他的胡琴,也不多說。


    [把唐明睿和方東先關起來,大家先回去治傷吧。]


    [盟主一定要給大家一個交代啊。]龐富貴跪在地上還沒起來,此時又嚎了一嗓子。


    [大家放心,先都回去看傷吧。]


    眾人都散了,龐富貴路過唐明睿的時候,陰陰的冷笑了一聲,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唐明睿和東方被捆著押進了一間小屋子,門被反鎖了,窗戶也從外麵封死,因為是白天,還是有光線從窗縫裏泄進來,屋裏雖然暗東西還是能看的清楚的。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條板凳。其餘什麽也沒有,不過這也算好的了,如今沒有上刑他是不是該感謝上天了?


    動了動被反綁的手臂,繩子捆的還挺結實,唐明睿心裏失望難受,臉上卻還擠出一點笑,用下巴磨蹭了一下小東的發頂,輕聲說:[一切有我。]


    一定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哪怕與整個武林為敵。


    [嗯。]東方小小答了一聲,心裏其實沒有一點慌亂,反而很是安定,想跟唐明睿說,我相信你,你也不要怕,我會救你出去,我不會允許他們傷害到你。


    可是這些話到嘴邊還是吞了下去,隻是默默的靠在唐明睿胸前,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一聲一聲的都很有力。


    [背過身去,我幫你解開繩子。]唐明睿讓小東背過身,自己低下身子,摸索著去解開綁著小東手臂的繩子。


    繩子捆的很緊,因為看不見,唐明睿費了一番功夫才幫小東解開。東方雙手獲得自由後,解開唐明睿的繩子就容易多了。


    此時已經到了正午,兩人都還餓著肚子,卻沒有人給他們送飯,想必不是忘了,就是故意讓他們挨餓。


    說起來,唐明睿雖然也沒什麽錢,但自從跟小東在一起,便從來沒讓他吃不飽穿不暖過。如果隻有一口飯,他也是想著先讓小東吃,總是覺得小東身子弱,以前受了苦,要好好調養,平時連小東挑食他都不允許;天氣冷了,他也是緊著先給小東買襖子,不管手裏的錢是多是少,給小東買東西的時候他都很舍的,自己身上穿的卻還是那件在衡山城的時候買的棉襖,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做這些就跟平時喝水吃飯一樣的自然。


    小屋子裏冰冷冷的,以前也是府裏下人住的屋子,沒有地龍,沒有暖爐,床上隻鋪了一層很薄的半舊褥子,連床單都沒有。大概是很久沒住人,桌子上積了很厚的一層灰。


    唐明睿把半舊的褥子拿起來走到門邊抖了抖,把浮塵拍下來,接著鋪在床上自己坐上去,讓小東坐在自己前麵,雙手摟著他,兩個人都不說話。


    一時屋裏裏靜悄悄的,安排的守衛不時的在屋子外麵晃蕩,天上下著雪,便聽見有人罵了一聲鬼天氣,娘老子。


    把小東的手握在手裏搓著,唐明睿問了聲,[冷嗎?]


    東方把頭靠在唐明睿肩膀上,身子朝他懷裏拱了拱,唐明睿心中微微發酸,把小東摟的更緊了些,握著的手放進棉衣裏取暖。


    唐明睿肌膚是健康的白色,緊緊包裹在皮膚下麵的是湧動著生命的血管,仔細的看還可以發現皮膚下微微的跳動,東方盯著前麵的一小塊白色,有種想要親吻的欲望。


    頭向前蹭了蹭,似乎是不小心的,嘴唇碰了一下唐明睿的頸項,又不經意的移開了。軟軟暖暖的感覺,很想再碰觸一下,況且脖子的主人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東方複又蹭了蹭,那塊白白的皮膚一點點接近唇口,接著便微微貼了上去,探尋似的小小吸了一下,聽見唐明睿嗯了一聲,東方嘴角彎了彎,這才戀戀不舍得放開了。


    東方繼續靠著唐明睿的肩膀,若無其事。


    唐明睿扭頭看了看小東,見他嘴角還掛著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頓時心中一軟,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纏纏繞繞的升上來,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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