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很安靜,沈存希一步步走向病床邊,賀雪生平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不知道在夢裏被什麽困擾著,她眉心蹙起,像打了個結一般。


    沈存希站在病床邊,看著她這副樣子,他心疼極了,怎麽會變成這樣?她對他的愛,怎麽會變成傷害她的利器?


    是因為他曾經的一次放手,讓她徹底沒了安全感嗎?他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撫平她眉間的褶皺。可是不管他怎麽努力,她的眉心還是深深地蹙起,變成了無法撫平的丘壑。


    就像他們之間這七年的空白,雖然他們彼此都沒忘,彼此都沒有放手,可是到底有些東西盤桓在他們中間,揮之不去。


    就像這可怕的病魔。


    不,也許是他低估了,這已經不是病魔了,是心魔!


    他溫厚的大掌輕輕撫摸著她冰涼的臉頰,指間傳來的寒意,讓他的心冷凍成冰,他啞聲開口,“依諾,要我怎麽做,你才能好起來?”


    聽到賀東辰那樣說,他心裏除了疼就是絕望,那失去的七年,空白的七年,是不是就再也彌補不了?他不相信,這世界上兩個人的靠近,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對一個人的毀滅。


    可是麵前憔悴的她,卻讓他不得不相信,這世上真有這樣一種病症,可以讓他們的愛情變成毀滅。他每愛她一分,每靠近她一分,她多愛他一分,多靠近他一分,她的精神世界就會受到衝擊。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沈存希俊臉上滿是痛苦,他傾身吻住她的唇,她唇上冰涼,沒有一點溫度,他固執的碾磨吮吸,要讓她溫暖起來。


    依諾,被囚禁的時候,你很絕望很痛苦對嗎?是我的錯,所以如今我受到什麽懲罰,都是我活該,對不起,今後就算再痛苦,我都不想放開你的手。


    可是如果我的靠近,真的讓你變成了精神病,我該怎麽辦?


    沈存希撐在床邊的大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直冒,他拚命克製著心裏的痛苦與絕望,半晌,他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門外,雲嬗與賀東辰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要說劍拔弩張,似乎也隻有賀東辰瞪著雲嬗,而雲嬗站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段距離。


    賀東辰倚在牆壁上,雙手插在褲袋裏,姿態慵懶,但是盯著雲嬗的目光卻是緊迫逼人。他黑眸微眯,瞧她像防備敵人一樣防備著他,他眼底掠過一抹不悅,“如今你翅膀真是長硬了。”


    “……”雲嬗沒有看他,有時候再濃烈的愛情,在麵對現實時,也會退避三舍,十年前,她就懂這個道理。十年後,也不會再放任自己飛蛾撲火。


    見她不說話,賀東辰心底更是惱恨,他站直身體,剛邁開腳步,雲嬗已經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瞪著他,“大少爺,你再逼我一次,我不會再履行承諾。”


    聞言,賀東辰臉色倏地變得鐵青,死死地瞪著她,果然是膽子肥了,居然敢要脅他了。他雖然還是那個姿勢沒變,但是插在褲袋裏的手指已經緊握成拳。


    這個女人,知道他現在的軟肋在哪裏,幾次的求而不得,都在她這句話裏變成了退縮。他咬緊牙關,怒氣衝衝道:“雲嬗,你還是不是個女人,隻會有這種方法逼我?”


    雲嬗心裏感到悲哀,兩次的負距離,她感覺得到賀東辰對她的欲.望有多深,可是隻要她說出當初的承諾,哪怕他身體堅硬如鐵,還是放過了她。


    她悲哀的發現,在他心裏,他的前妻不重要,她不重要,隻是賀雪生才最重要。為了賀雪生,他家可以不要,愛情也可以不要,隻為護得她周全。


    這世上,怎麽還有比愛情更不顧一切的親情?


    雲嬗沒再說話,神情冰冷,隻有這樣,她才能保護自己,才能不讓受傷的自己被他看見。


    賀東辰抓狂,還要再說什麽,沈存希已經從病房裏出來,他收回目光,看向他,“雪生怎麽樣了?”


    “還在昏睡,雲小姐,麻煩你在這裏照顧她。”沈存希客氣道。


    雲嬗一愣,沈存希很少這樣客氣,對她從來就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她回過神來時搖了搖頭,“雪生小姐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保護對象,你放心!”


    “那我們走吧。”沈存希點了點頭,有雲嬗在這裏照顧她,他就放心了。


    離開前,賀東辰深深地看了雲嬗一眼,那一眼看得雲嬗頭皮發麻,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才推開門進去。


    來到病床邊,她眼中的清冷已經不複見,她看著床上沉睡的女人,半晌,她低低道:“雪生小姐,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


    厲家珍帶小煜去做了兒保,醫生說他的身體發育得很好,讓她不要擔心,還教了她一些嬰兒按摩操,讓她回去給孩子做。


    醫生教的時候,沈遇樹學得最專心,不懂的還問醫生,甚至拿錄音筆錄下來,以免回去忘記了步驟。沈遇樹似乎完全忘記昨晚喝斷片前發生的事,兩人又恢複之前的相處,隻有厲家珍知道,有些事情已經變了,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從醫院出來,沈遇樹送她去佰匯廣場,昨晚她和賀雪生已經約好今天下午見麵,車子停在佰匯廣場的地下停車場,厲家珍坐在後座,懷裏抱著正在咬布偶的小煜。


    這孩子現在隻要醒著,就一定會拿東西往嘴裏咬,不咬布偶就咬自己的手指,咬得口水長淌,一點都不像個安靜的小美男子。


    她沒有下車,靜靜地望著前排的沈遇樹,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隻看得到他的側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厲家珍心裏有些尷尬,還有點羞赧,這種感覺在麵對他時,她好像從來沒有過。


    她咬了咬唇,“遇樹哥哥,我……”


    “我送你們上去吧。”沈遇樹打斷她的話,然後推開門下車,拉開後座車門,彎腰抱走小煜,小煜一下巴的口水,蹭在他精致的西裝上,他擦都沒有擦一下,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他一手抱著小煜,一手撐著車門,看見坐在裏麵的她,他道:“不下車?”


    厲家珍握了握拳頭,終究還是做不到。她彎腰下車,看他關上車門,鎖了車,然後跟在他身後朝電梯間走去。


    一路上都是沉默的尷尬,厲家珍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歎息一聲,這大概是他們最近在一起冷戰時間最長的一次,她絞盡腦汁的想,到底該怎麽破冰呢?


    來到辦公區,聽說他們是來找賀雪生的,秘書告訴他們,賀雪生早上暈倒,送去醫院了。兩人又匆匆趕往醫院,半路上,沈遇樹接到電話,是沈宅打來的,老爺子高血壓突發,被送進了醫院。


    兩個地方南轅北轍,沈老爺子是沈遇樹的親生父親,厲家珍不可能讓他把時間耗在去見賀雪生上,車子停在醫院大樓外麵,厲家珍沒讓他下車,“遇樹哥哥,你去看看你父親吧。”


    “那你呢?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我不放心。”沈遇樹擔憂地望著她,這算是今天以來,他和她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見他這個時候還在擔心她,她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在醫院裏等你過來接我。”


    “那好吧,我去去就回。”沈遇樹點了點頭,下車給她拉開車門,接過孩子,等她下了車,才把小煜放回她懷裏。


    陽光下,眼前的男人溫暖陽光,厲家珍看著他,忽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吻了吻,然後低低道:“開車注意安全!”


    說完,她抱著小煜轉身離去,走得太快,她趔趄了一下,身後傳來男人的驚呼“小心!”,她臉紅得一塌糊塗,根本不敢回頭去看他,怕他笑話她,她抱緊小煜,飛快的衝進了住院大樓。


    沈遇樹站在車旁,看著她逃也似的背影,骨節分明的長指撫上薄唇時,他還有點不敢相信,她真的主動吻了他。


    是老天開眼了嗎?終於讓她開始回應他的感情了?他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邃迷人,情不自禁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唇,他好像嚐到了甜蜜的味道。


    這一路,沈遇樹是飄去了沈老爺子所在的醫院,而兩個陷入“熱戀”中的男女,都沒有注意到對街停著一輛凱迪拉克,駕駛室裏坐著一個男人,看到對麵那一場吻別,他眸色黯然下來。


    什麽東西都是,你不珍惜,就會變成別人的。當看到別人珍若至寶時,自己悔斷肝腸也拿不回來了。


    ……


    醫院裏,沈遇樹遠遠的就聽到老爺子中氣十足的吼聲。七年前,因為婚禮上老爺子執意要送宋依諾去警局,四哥徹底和他鬧翻。


    回國這麽久,若非必要,他是絕不會回去沈家。老爺子從來不提要他回去看他,但是他知道,老爺子一直在等四哥。


    來到病房外,透過玻璃小窗,他看見沈唐啟鴻夫婦在裏麵,他皺了皺眉,推開門進去,就聽到老爺子的怒斥聲,“股份是我的,我想給誰就給誰,不服就給我滾!”


    沈遇樹心裏大概猜到了老爺子為什麽被氣得高血壓複發了,想來大哥大嫂又提起了那20%股份的事,七年了,到現在都不肯放棄,也真是執著。


    “爸!”沈遇樹走到床邊喊了一聲,目光越過沈老爺子落在沈唐啟鴻身上,然後又移向顏姿身上,兩人都是一副同仇敵愷的模樣,不知道老爺子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惹得他們這麽憤怒。


    “大哥,大嫂,爸的身體不好,就算要分家產,也要等爸去了再說,這麽急吼吼的要那20%股份,不知道的以為你們想逼死他。”沈遇樹對沈唐啟鴻與顏姿談不上討厭,隻是不喜歡他們一再逼沈老爺子。


    顏姿聽到這話就不依了,“老五,你來得正好,這些年我們留在沈家照顧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爸一聲不吭把股份給了連清雨,連清雨是沈家的血脈還好,她根本就是假冒的,爸寧願把股份給仇人也不給自己的親生兒子,你說這像話嗎?”


    “大嫂,那是爸的東西,爸要給誰沒有人能插嘴,再說您是沈家的媳婦,侍候公婆不是你應該做的麽?”沈遇樹一句話就反駁回去。


    顏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為了這20%的股份,她才不會在沈宅耗著,結果七年了,沒想到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到連清雨才是最後的大贏家,她就糟心。算計來算計去,還不如一個躺在床上的廢物有用。


    “老五,我看你也是被那女人迷了心智,她跟沈家沒有半點血緣關係,憑什麽要把股份給她?”顏姿不依不饒道。


    “夠了,你們都給我出去,從家裏吵到醫院來,丟不丟人?”沈老爺子氣得一張老臉通紅,他瞪向旁邊的威叔,道:“阿威,把他們給我趕出去。”


    威叔怕他們再刺激沈老爺子,隻得不卑不亢道:“大少爺、大少奶奶,請你們出去吧。”


    顏姿氣得不輕,她一甩衣袖,不屑道:“你以為我愛來啊,啟鴻,我們走!”


    沈唐啟鴻對這個父親的孝心是真孝,看到老爺子被氣得不輕,他道:“爸,我們改天再來看您,您好好養病。”


    威叔請他們出去後,病房裏頓時安靜下來。沈遇樹站在病床邊,耳邊傳來沈老爺子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他伸腿勾過一張椅子過來,在病床邊坐下。


    父親真是老了,他臉上刻滿了的皺紋,頭發在燈光下散發出銀光,眼神裏有著深深的孤獨,他心裏突然覺得悲涼,即使這樣,也不能安度晚年麽?


    “爸,大嫂向來是心直嘴快,她沒有壞心眼,就是貪利了些。”沈遇樹勸慰道,怕他想不開。


    沈老爺子閉上眼睛,神色委頓,“我真是活得太久了,什麽事都能見到,一個個都不讓我省心!”


    沈遇樹明智的閉上嘴,知道他又要開始念叨了,果不其然,“你和厲家那丫頭的事,別以為住在外麵就沒有風聲傳回來,那麽多女人,為什麽就要一個結過婚生過孩子的女人?”


    沈遇樹沉默著,沒開腔。


    沈老爺子張開眼睛瞪著他,眼中有一抹恨鐵不成鋼,“你和你四哥一樣,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到底為什麽要這麽降低自己的身份?這世上就沒有合適你們的女人了麽?”


    “爸!”沈遇樹無奈的打斷他的話,“當年媽媽被連老爺子囚禁,那麽多年,您為什麽不另娶?那個時候您還年輕,您明明可以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沈老爺子抿著唇,神情間隱隱帶著怒意,可是他反駁不了。當年素馨死後,上門說親的人不少,也有過合適的人選,他不肯另娶,還不是因為心裏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可是最後他都得到了什麽?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沒有她被連老爺子囚禁的時間長。


    “遇樹,厲家珍不適合你,她有宋清波的孩子,這是他們之間斬不斷的聯係,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這些。”沈老爺子語重心長道。


    沈遇樹垂下眸,想到剛才厲家珍吻他時,他心裏的悸動,他說:“我不知道將來會怎麽樣,但是我現在不後悔。曾經,我為失去她而整日失魂落魄,如今,我終於盼來了一次機會,哪怕是用我的命,我都不會放棄。爸,沈家的男人對愛情有多執著,您比我們更深有體會!”


    沈老爺子心裏震動不已,他的兩個兒子都像他,像得那麽該死,“遇樹,太過執著,累的是你自己。”


    “我不怕累,她在我身邊,我的心就是滿的,再累也是滿的。可如果她不在我身邊,我再累,心都是空的,填不滿了。這七年,我用時間證明了,我非她不可!”


    “罷了罷了,我也沒有多少日子了,管不了你了。”沈老爺子揮了揮手,隨即想到了什麽,他的目光變得淩厲起來,“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四哥我必須管,我不能讓他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


    “爸!”沈遇樹望著沈老爺子,看清他眼底的殺氣,他心裏震顫,“爸,您別亂來,您要是再向四嫂下手,四哥不會原諒您的。”


    “我不準你叫那個下賤的女人四嫂,聽到沒有,她永遠也不配嫁入我們沈家!”沈老爺子眼底除了殺氣,還多了一抹濃濃的憎恨與厭惡。


    這個女人毀了沈家,毀了沈存希,如果他終究是要進墳墓的,那麽他死的時候,一定也會把她帶走,不讓她再禍害沈存希。


    沈遇樹心驚地看著沈老爺子,他不明白,為什麽爸就這麽不喜歡四嫂?


    ……


    賀雪生醒來時,聽到孩子咿咿呀呀學說話的聲音,她覺得自己在做夢,四周那麽安靜,隻有孩子軟糯的聲音,仿佛她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女兒可愛的小臉。


    她連忙睜開眼睛,可是看見的不是女兒可愛的小臉,而是一望無際的蒼白,鼻端縈繞著消毒水的味道,她腦海裏頓時浮現一些影像。


    她記起來了,她在辦公室裏歇斯底裏的尖叫,然後雲嬗進來了,然後她暈倒了,那麽現在,她是在醫院裏了。


    她眼珠轉動著,全身像是被釘在床上一般動彈不得,她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女人坐在沙發上,正溫柔地看著在沙發上踢腿的孩子。


    察覺到她的注視,她抬頭望來,看見賀雪生已經醒了,她連忙站起來,快步走過來,“宋姐姐,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賀雪生身體很沉,她虛弱的問道:“我怎麽了,我好像動不了了。”


    “是嗎?那我叫醫生過來看看。”厲家珍連忙按了床頭的鈴,不一會兒,醫生和護士湧進來,厲家珍抱著小煜站在她旁邊,道:“醫生,宋姐姐說她動不了,這是怎麽回事?”


    醫生給賀雪生檢查身體,很快就檢查完了,他看向賀雪生,道:“賀小姐,你憂思太重,才會昏倒,身體的麻痹隻是暫時的,等血液流通了,自然就會恢複,你不要擔心。”


    “我昏倒是什麽原因?”賀雪生望著醫生,醫生越是輕描淡寫,她就越不放心。


    醫生避開她的視線,想起之前沈存希的警告,他道:“勞累過度,再加上之前的高燒導致身體虛弱,食補把身體養回來,就好了。”


    賀雪生皺了皺眉頭,知道在醫生這裏問不出什麽來,她沒再說話。醫生叮囑她好好休息,就帶著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賀雪生動了動手臂,身體沒有剛才沉了,她試著想坐起來,厲家珍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去扶她,“宋姐姐,你還是躺下吧,醫生說你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了。”


    賀雪生撐著身體坐起來,累得氣喘籲籲的,其實最沉的不是身體,而是腦袋,太陽穴疼得快要炸開來,但是她什麽都沒說,“家珍,我想看看小煜。”


    厲家珍知道勸不了她,連忙將孩子放在她懷裏,她道:“他今天剛去做了兒保,醫生說他的發育很好,身體很健康。”


    “長得真漂亮。”賀雪生伸出手指,小煜立即握住往嘴裏送,她連忙往回縮,“小煜是個小饞嘴,阿姨的手上有細菌,吃了會生病哦。”


    小煜急得去抓她的手,握住她的食指,使出吃奶的勁往嘴邊拽,一張小臉震得通紅,看著他可愛的模樣,賀雪生心情好轉,微笑道:“小煜以後長大了肯定是吃貨。”


    厲家珍坐在床邊,雙手扶著小煜的腰,他現在能坐穩了,她笑盈盈地望著小煜,目光裏有著為人父母的驕傲,她道:“遇樹哥哥也說他是吃貨,什麽東西都想往嘴裏送,嚐嚐味道。”


    “你和沈遇樹最近怎麽樣了?”賀雪生看著她,提到沈遇樹,她臉頰微紅,有著情懷初開的小女兒嬌態。


    厲家珍羞澀垂眸,“還是那樣,不好不壞。”


    “沈遇樹是個好男人,家珍,不要辜負他,否則你會知道,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會像他那樣愛你。”賀雪生柔聲道,家珍曾被宋清波狠狠辜負過一次,她怕她會變得像她一樣,對任何人都帶有防備心態,會變成一個刺蝟。


    這世上,有一個病態的賀雪生就好,她希望她的朋友們都能幸福,而那些不幸,都統統由她來承受。


    厲家珍心底有震憾,她抬起頭望著賀雪生,總覺得她現在有點不對勁,可是具體哪裏不對勁,她卻說不上來,“宋姐姐?”


    為什麽她突然覺得淒涼呢?明明是那麽正常而溫暖的叮囑。


    “怎麽這樣看著我?”賀雪生微笑道,眉宇間的陰霾逐漸散去,她垂眸看著在她身上自顧玩耍的小煜,孩子肉嘟嘟的,小得讓她都不敢用勁,怕把他捏碎了。


    厲家珍搖了搖頭,“沒什麽,你放心吧,我和遇樹哥哥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幸福的。”


    賀雪生莞爾,“當年,你們也是受了池魚之殃,才會分開七年。”


    提起當年,厲家珍心裏就愧疚難當,當年是她鼓動她去白馬寺,結果兩支簽文讓她們的感情一死一傷。如今倒是輪回過來,可她的心為什麽還是這樣不安呢?


    “宋姐姐,有時候上天讓我們分離,是要我們認清生命中最該珍惜的是什麽。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哪怕受傷,我也從未心懷怨懟,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無法舍棄,所以我選擇從容麵對。”厲家珍低低道,恨嗎?曾經是真恨過,所以她才會離開得那絕決。


    麵對沈遇樹的背叛,麵對宋清波的婚內出軌,她不要了就真的不要了。可是如今再回首,才發現,自己絕決的轉身,對別人卻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傷痛。


    有時候人的世界不是那麽簡單,不是非黑即白,還有灰色的地帶。


    “家珍,你會這麽想,我很高興,說明你真正走出來了。”賀雪生望著她,厲家珍是個堅毅的女子,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沈遇樹與賀允兒的迎親路上,那一輛逆向開來的阿斯坦馬丁,那個明麗颯爽的女子身著紅裙,一步步走到男人麵前,用一個吻結束了他們多年的愛戀,然後毫不拖泥帶水的離去。


    她一直都知道,厲家珍比她更堅強!


    厲家珍輕輕握住她的手,垂眸看著她手背上細膩的肌膚,“宋姐姐,我現在很幸福。曾經,我以為我會一輩子恨他,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我沒有那麽多心力去恨,因為我要把渾身的力氣,都拿來去愛另一個男人,我不能再辜負一個這麽愛我的男人。”


    賀雪生緩緩握緊她的手,家珍的話讓她心裏有幾分開闊,她很怕,很怕見到一個活在終日怨恨中的家珍,幸好,幸好沈遇樹的愛拯救了她。


    “家珍,你要幸福,加倍的幸福!”


    “好,我要幸福,加倍加倍的幸福!”厲家珍抬起頭來,笑中有淚地望著她,“宋姐姐,你也要幸福,加倍加倍加倍的幸福!”


    賀雪生眼底掠過一絲迷茫,她不知道,她還有機會幸福嗎?她已經那麽的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純粹的感情了啊。


    ……


    雲嬗回到病房時,厲家珍已經被沈遇樹接走了。醫院病菌多,她也不希望她和小煜在這裏久留。雲嬗看見站在窗邊異常消瘦的身影,她的步伐變得遲疑,她不確定,賀雪生還想不想見到她。


    她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兩年來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可是因為她與賀東辰的事被她撞破,她們之間多了一種無言的沉默。


    賀雪生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沒有回頭,靜靜地看著窗外,陽光灑滿大地,樓下噴泉池裏波光粼粼,太陽再明媚,也照不到她心底厚重的陰影。


    “雲嬗,我的病是不是嚴重了?”


    雲嬗一僵,她也顧不上兩人之間的生份,快步走過來,急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沒事,就是太累了,醫生說多休息就可以了。”


    “那你為什麽這麽激動?”賀雪生轉過頭來望著她,雲嬗向來淡定從容,就是被她看見她從哥哥的房間裏走出來,她也沒有多大的情緒反應。


    她隻問了一句話,她就說了這麽多話,說明她的情況真的已經變嚴重了。


    “我……”雲嬗一時語塞,“我隻是怕你胡思亂想。”


    “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今天會失控,是因為我出現幻聽了。”賀雪生沒有瞞她,“不,確切的說,不是最近才出現幻聽,是小白被綁架後,我就出現幻聽了。”


    “什麽?”雲嬗瞠目結舌,赫宇被暗殺時,她就預料到,對方最終目的不是赫宇,而是雪生小姐。所以那天那場詭異的殺戮,除了泄憤,還有滅口。


    為什麽要滅口?難道那天比他們先趕過去的人,對雪生小姐做了什麽?


    “有道聲音告訴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沈晏白是沈存希背叛我的證據。與沈存希重逢那天起,我就知道這一天會來,但是卻不知道是以這種方式來的。”賀雪生看著窗外的陽光,她知道她在變,也許會變得越來越無法控製,慢慢被那道聲音主宰,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她要在她還算清醒的時候,遠離那些她有可能會傷害的人。


    雲嬗眼睛都快要瞪凸出來了,這又是鬧得哪一出?“雪生小姐,沈存希是你愛的男人,你應該相信他對你的忠誠。”


    “相信麽?我現在不知道還有什麽可以相信,就連哥哥都……”賀雪生說了一半,仿佛是顧忌雲嬗的心情,她又閉上嘴。


    雲嬗全身一顫,雪生小姐的失控,難道與她和賀東辰之間有關?賀東辰離婚不敢跟她說,他要再交女朋友也不敢跟她說,他們兄妹到底……


    可是不對勁,為什麽她覺得隱隱有事情要發生了呢?


    “雪生小姐,那天我和大少爺什麽都沒有發生,他是故意讓我難堪,你不要胡思亂想,如果你……”


    雲嬗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賀雪生打斷,“雲嬗,我上次讓你去找的那個地方,是真的不存在嗎?”


    她話題轉得太快,雲嬗一時沒有跟上來,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嗯,沒有那樣的建築存在。”


    “我知道了。”賀雪生轉身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上床,她滿臉疲憊地躺在床上,然後閉上眼睛,道:“雲嬗,我有點累,我想睡一會兒,別打擾我。”


    雲嬗整個人被她弄得雲裏霧裏的,她看著躺在床上已經閉上眼睛的賀雪生,怎麽都無法消化她剛才的話,她向來轉得飛快的腦子,怎麽突然就理不出頭緒來了呢?


    這時候病房門推開了,沈存希出現在門口,雲嬗看著他,將手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沈存希立即放輕腳步,慢慢走過來。


    他壓低聲音道:“她醒了嗎?”


    “醒了又睡了,既然你來了,那我先走了。”雲嬗說完,向門口走去,有些事情她必須去向賀東辰匯報,哪怕她一點也不想看見他。


    門開了又合,病房裏徹底安靜下來。沈存希緩緩走到病床邊,在椅子上坐下。她側身而睡,應該是剛躺下,眼皮一直在顫動。


    裝睡?


    是不願意麵對他嗎?


    沈存希心裏泛起一抹苦澀,這段感情,從一開始他就在強求,強求到至今,他們之間的愛竟成了傷害她的利器。


    今天一天,他始終消化不了這個事實。


    賀東辰說,如果她的精神世界再度崩潰,這一次就有可能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中。而那樣的結果,就是她變成精神病患者。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受傷的是她?


    他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變得僵硬。昨天早上,他們在日月坪上的陰陽界,看了最極致震憾的美景,做了一場最極致瘋狂的愛。


    可是今天,他們就站在了世界的盡頭。思及此,他的心疼得像被撕裂開來,頓時血肉模糊。這是報應嗎?他一次的放手,一次的不信任,就要換來這樣嚴酷的懲罰。


    可是老天,你為什麽不懲罰我呢,為什麽要讓她承受這麽多?


    他慢慢加重力道,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為什麽這麽疼,為什麽愛她這麽疼?就像身體裏的一根肋骨活生生被抽離,疼得他發怵,疼得他痛不堪言。


    “依諾,依諾……”沈存希低聲喚著她,聲音裏多了一抹濃烈的憂傷,“依諾,我愛你,你知不知道?我很愛很愛你,不要消失,不要離去,你知道我受不了這個,換別的方式懲罰我吧,好不好?”


    聞言,賀雪生的睫毛顫抖得更厲害,他知道了,是啊,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哥哥雖然討厭他,但是一切對她好的事情,他都會去妥協,又怎麽可能不和沈存希同氣連枝?


    眼眶逐漸濕潤,她沒有睜開眼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索性沉默以對。


    良久,她的唇上涼涼的,鼻端縈繞著熟悉的男性氣息,混雜著薄荷的煙草味,那是獨屬於他的氣息,帶著溫柔繾綣的味道,一點點加深這個吻。


    這個吻,吻得特別難受,讓人窒息的痛苦在兩人唇齒間漫延開來,賀雪生放在身側的手,死死攥著床單,另一手在他手裏,卻是僵硬的舒展著。


    她沒有回應,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從“幽靈”的音樂在她耳邊響起那刻起,從她看見那張動圖開始,她就在擔心她的擔心會變成現實。


    她不信任他,想借此氣走他,想讓他毫不猶豫的絕決走開,可是最後,還是她妥協了。她的病會越來越嚴重,那些幻聽會一步步將她逼到瘋狂。


    她看見沈晏白的小臉,那麽像他,隻需要兩根頭發,一份dna鑒定,可是她不敢,不敢質問,不敢鑒定。她害怕,如果他們真的有血緣關係,她會不會失控會發瘋,然後把刀刺進他的心髒。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不管這個秘密背後的真相是什麽,她不打算追究了,也沒有力氣追究了。


    背叛也好,婚內出軌也罷,她想記住的,永遠是那個愛她如命的男人。


    如今,哥哥的出軌,讓她的世界在開始搖搖欲墜,趁她還有理智前,是應該先和他分手,徹底的分手。她不願意在她失控後,傷害的第一個人是他!


    眼瞼上一陣濕熱,有什麽東西砸落下來,一顆、兩顆、三顆……,然後越來越多,最後她分不清是她的眼淚,還是他的眼淚。


    他也是那樣絕望,她甚至聽到他心裏絕望的咆哮。


    她始終沒有回應,可她知道,他知道她醒著,從始至終都是清醒的。


    一吻結束,他的額頭抵著她的,眼眶刺疼得厲害,手指輕輕揉捏著她的耳垂,帶著乞求的語氣,“依諾,不要放棄,留在我身邊,我求你了!”


    賀雪生的睫毛顫動得更厲害,他說求她,那麽卑微,他已經不是一次,這樣的求她。她還記得,那年在依苑,他們的感情被沈老爺子發現,沈老爺子威脅她離開,他從別墅裏追出來,30歲的男人,完全沒有形象,連拖鞋都跑掉了,也顧不上。


    他對她的愛,一直是卑微的,一而再的乞求她不要離開,乞求她接受他的感情。


    每一次,都是她硬起心腸的轉身離開,每一次,都是他先低頭來找她,可是除了十三年前,他強占了她的處子之身,毀了她的婚姻以外,他從未對不起她。


    “依諾,我們去治病好不好?我陪著你,不管治不治得好,我都陪著你。”沈存希閉著眼睛,已是淚流滿麵,是他害的,那些人應該衝他來,為什麽要囚禁折磨她?


    賀雪生渾身顫抖不休,她死死咬著唇,慢慢將手從他手中抽回來,他似乎察覺到了,連忙握緊手,不讓她的手離開。她固執地掙脫,他不敢用勁,怕傷了她,最後被她掙脫。


    賀雪生翻了個身,留了一個僵硬的背影給他。


    沈存希,太遲了啊,我的病無人能醫了,因為我越愛你,就越會猜疑你,而我對你的愛,才是這個病的誘因,才是毀滅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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