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太陽斜斜掛在天空,陽光灑落下來,湖麵上波光粼粼。


    厲家珍站在原地,與那人遙遙相望。她曾想過,如果再見到他,自己會是怎樣?怨恨、憤怒或者不甘、痛苦,可此刻,那些想象中的負麵情緒都沒有,隻有平靜。


    畢竟曾深愛過,她做不到去仇恨,仇恨一人自己曾深深愛過的人。因為仇恨,也意味著自己對這一感情的否定。


    宋清波昨天就在金域藍灣,他一個生意上的夥伴住在這裏,是很老的小區,但是這位生意夥伴的夫人戀舊,在橫琴港有空置的別墅,他和夫人都不願意去住,就想待在愛情最開始的地方,一直綿延下去。


    他在樓上,站在陽台上抽煙時,看到小區裏有個女人推著孩子。自從他和厲家珍離婚後,他隻要看到單身女人帶著孩子,就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離得有些遠,他卻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總是這樣,哪怕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也會成為他目光中的焦點,不用太費神,就能輕而易舉的找到她、認出她來。


    他在樓上,她在樓下,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沒有靠近她,因為他不確定,他還有沒有資格出現在她麵前。


    剛才,他一直跟在她後麵,她沒有發現他,他便停下來,想著等她再轉一個圈,會不會發現他。他就這麽等著,等著她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然後發現他。


    此刻兩人遙遙相望,卻像是等了幾輩子,才等了這樣的時刻。


    半晌,厲家珍收回視線,推著嬰兒車轉身,往來時路走去。


    宋清波心裏一慌,連忙快步追過去,攔住她的去路,因為著急,他握住她的手臂,急切道:“家珍,讓我見見小煜,可以嗎?”


    因為風大,嬰兒車的車蓬放下來,垂了一半的紗簾,小煜躺在嬰兒車裏,正伸展著四肢,好奇的看向外麵。結果隻看到藍色的車蓬,在車裏不滿的咿咿呀呀。


    厲家珍垂眸,目光落在那隻遒勁有力的大掌上,宋清波意識到自己可能掐痛了她,他連忙縮回手去,垂新插回口袋裏,靜等她的回答。


    “宋清波,離婚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一年之內不見小煜,這是我們的約定。”家珍平靜地望著他,離得這麽近,她聞到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款古龍水香水,是她親自給他挑選的。


    宋清波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嬰兒車裏那雙穿著藍色小鞋的小腳丫上,他懇求道:“讓我抱抱他,好嗎?”


    厲家珍手指不由得用力,緊緊握住嬰兒車的扶手,她移開視線,看向平靜的湖麵,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5分鍾,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了。”


    宋清波心裏大慟,最後還是打開車蓬,陽光灑進嬰兒車裏,小煜穿著藍色的小棉服,頭上戴的正是沈遇樹買回去的藍色帽子。


    陽光刺眼,他眯起眼睛,一陣手舞足蹈。


    宋清波看著格外心酸,他本來有機會陪著他長大的,最後卻隻能從最親的人,變成一個旁觀者。這一切,都是他的執念造成的。


    厲家珍站在旁邊,看著他彎下腰,伸出大手去握小煜肉乎乎的小手,小煜握住他的食指就往嘴邊送,還不停的衝他笑。


    “不能吃,爸爸的手指髒。”宋清波蹲在嬰兒車旁,手指被孩子緊緊握住,他的心揪在了一起。如果當初,他也這樣緊緊握住她的手,他們現在是否還是一個圓滿的家庭?


    小煜蹬著小腿,小腿踩在宋清波的胸口,力道不重,卻讓他的心狠狠一撞,又酸又軟。他眼底濕熱,抬頭望著厲家珍,厲家珍已經偏頭看向別處。


    “家珍,前麵亭子裏有椅子,我們去那邊坐坐,好嗎?”


    男人眼底的淚光,撞到了厲家珍心裏最柔軟的一處,到底是不忍心拒絕,她點了點頭,宋清波站起來,接過嬰兒車,推著孩子往涼亭走去。


    厲家珍落後兩步,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寬厚的背影。時光重疊,這一幕曾在午夜夢回多次出現在她夢裏,她驚醒時,總是不勝唏噓。


    涼亭緊靠韓美昕所住的公寓大樓,兩人在涼亭裏坐下,宋清波將小煜抱出來,厲家珍起身拿起披風披在他肩上。宋清波去扶披風上,溫暖幹燥的大掌將她的手一並扶住。


    下一秒,厲家珍抽回了手,他看了她一眼,厲家珍已經退回到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宋清波難掩心底的黯然,抱著小煜逗弄起來。


    到底是血緣親情,小煜好奇地看著麵前的男人,時而咿呀學語,時而衝著宋清波笑。


    宋清波被這一笑,徹底擊中了心髒最軟弱的地方,眼前模糊,模糊得看不清小煜的笑容,卻又努力裝作鎮定,睜大眼睛去看,眼淚就那樣落下來,一顆,兩顆……


    厲家珍不經意地看過去,就到宋清波笑著流淚的模樣,她心口亦是疼痛起來。


    當初離婚離得匆忙,拿了離婚證的當天晚上,她就打包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被大哥接回了厲家。在家人麵前,她強顏歡笑,一個人時,又不允許自己傷痛軟弱。


    她以為這道傷已經愈合,卻在此刻,她才明白,她一直自欺欺人。


    她移開視線,從包裏拿了一包紙巾出來,抽了一張遞給他,淡聲道:“擦擦吧,別讓小煜看見。”


    宋清波抬頭,看著近在眼前的女人,他們曾經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他們都有心傷,都有著對過去的執念。一開始的抱團取暖,到後來,真的長進了彼此的骨血裏,卻又因為現實,不得不分開。


    此刻,他是軟弱的,亦是不顧一切的,他握住她遞紙的手,將她拉過去,腦袋靠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啞聲道:“珍珍,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掌心突然一空,他抬頭望去,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沈遇樹,他一手攬著家珍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頜,完全不回避他在場,他的唇吻上她的。


    厲家珍倏地睜大眼睛,不明白沈遇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隨即她的唇被他吻住,一個纏綿緋惻的法式深吻,最後因為她的不專心,他懲罰似的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她吃痛回神,耳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不是在湖邊嗎,怎麽在這裏?讓我一通好找。”


    語氣裏聽不出喜怒,卻聽得出來急切,厲家珍捂住唇,呆呆地看著他側臉,心裏有大大的疑問,他怎麽找到她的?


    沈遇樹看向宋清波,攬著厲家珍的姿勢占有欲十足,黑眸裏還有十足的挑釁,“宋先生,勞你幫我照看他們母子倆,外麵風大,小煜感冒剛好,不宜吹風,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宋清波從驚愣中回過神來,他抱著小煜站起來。沈遇樹放開厲家珍,厲家珍腿軟的趔趄了一下,他連忙伸手扶她,還不葷不素的調侃了一句,“怎麽吻一下就腿軟,還是這麽可愛?”


    厲家珍心中羞惱,神情多了一分尷尬,想回嘴,觸到他眼中的警告,隻得抿緊唇不說話。


    沈遇樹放開她,從宋清波懷裏接過小煜,宋清波是不肯給的,這是他的兒子,然而小煜已經往沈遇樹懷裏撲去,要抱抱,從行動上,已經背棄了他這個親生父親。


    宋清波心擰成一團,看著沈遇樹姿態從容的抱著小煜,小煜在他懷裏笑得更開心了,邊咿呀說話,邊流口水。沈遇樹拿圍兜給他擦口水,笑著打趣,“口水娃,媽媽是不是沒給你吃肉,瞧這口水都流成長江了。”


    厲家珍站在旁邊,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總覺得他刻意咬重了“吃肉”兩個字的音,她尷尬得無地自容。


    沈遇樹抬頭看向宋清波,客套道:“宋先生,有機會再見。”他一手抱著小煜,一手攬著厲家珍的肩,從容的走出涼亭。


    宋清波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看見他們離去,小煜趴在沈遇樹肩上,黑曜石般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得他心中一片淒涼。


    他知道,他剛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那三個字,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說出口。生命裏,有的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沈遇樹和厲家珍回到公寓裏,沈遇樹將小煜放進嬰兒車,他麵無表情地往長廊裏走去,“你住哪間房?”


    厲家珍連忙追過去,下意識攔在客房前麵,瞪著沈遇樹,“你要幹什麽?”


    “住這間是吧,是你自己收拾,還是我幫你收拾?”沈遇樹在她麵前站定,神情看不出喜怒,但是厲家珍知道,他現在一定很生氣很憤怒,隻是礙於在別人家裏,不會對她發火。


    “我沒想過要跟你回去。”


    沈遇樹瞪著她,眼底隱忍著怒火,“不想跟我回去是嗎?那你是想帶著屬於我的身體和你前夫藕斷絲連了?”


    “沈遇樹!”厲家珍咬牙,俏臉漲得通紅。剛才在樓下,她沒有掙紮地和他回來了,是不想讓他難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不講道理?”


    沈遇樹上前一步,雙手撐在她身後的門板上,將她抵在門板上,噴出來的呼吸都帶著火一樣,“好,講道理是嗎?如果剛才宋清波和你說複婚,你是不是就要和他夫妻雙雙把家還?”


    厲家珍明顯感覺到男人身上賁張的怒氣,她撇開頭,“我們的事情與他無關,你別把他扯進來。”


    “好,不說他,就說我們。”沈遇樹也不想提起這個人,當年是他眼瞎,才會覺得宋清波可以給她幸福,“你躲開我,是怕和我做,還是我做得讓你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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