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紫夕和裘寶陽從小就認識,照常理,以兩家這麽親近的關係,她們應該彼此很熟悉,很要好才是,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她記得小時候,對錢寶最初的印象是幹爹家有個愛生病的小女兒,動不動就生病,見她十次就有七次病著。她媽也不讓靠近,怕她被傳染也跟著病。後來,錢寶的身體好了,漂亮、乖巧,誰見了都忍不住抱起來逗兩下。她也喜歡,但漸漸的,她發現錢寶的乖巧全是裝的,錢寶經常背地心裏各種搗蛋加悶騷。想到錢寶小時候的那些惡行,她果斷地與錢寶保持距離。


    她對錢寶認識的轉變是從兩年多前開始的。那時的錢寶已經從技術維護部的一名小小技工爬到了技術總監的位置,同時在財務部也掛了職務。而她正被手上的遊戲項目搞得焦頭爛額,原本計劃是在兩年內完成,準備公測上市的遊戲,因為各方麵技術及硬件方麵的問題,不停推遲。為了這款遊戲的開發,公司投入了大量的金錢和人力,因為不能及時回收投資,導致公司出現嚴重的資金問題。當時有幾家國內的大型遊戲運營企業對他們發出了各種出資及收購的意願。這麽大的投入,辛苦多少年的成果,在最後關頭卻要賣給別人,換誰都不願意。但如果沒有資金的繼續注入,如果不能把服務囂架構的問題解決,公司會被她這款遊戲拖死。


    公司召開好幾次高層會議,已經出現談判風向,就連她們的父親都在考慮其中的可行性。


    這時候,錢寶跳出來,吼:“辛苦養大的孩子,眼看成人了,出息了,別人要來搶了,為了幾塊糖就把孩子賣了?還賣給自己的競爭對頭!不就是服務器架購出一點問題跑不動一款遊戲嗎?不就是缺那幾個換服務器的錢嗎?你們當我裘寶陽這技術總監兼財務副總是死人呐!誰他媽的當我死人,我就讓他媽的變成真正的死人!給我一個月時間,如果不能解決問題,姐成死人,你們想怎麽著就怎麽著!但今天,我把話撂在這裏,這一個月裏麵,誰要把這款遊戲賣了,就別怪我對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拿人好處掘公司的牆角想拈高枝也掂量下後果,公司沒有不透風的牆!”


    那是她頭一次看到裘寶陽發火,麵色猙獰,讓人一點都不懷疑她當時是真的想捅人。那雙白皙嬌嫩的手“碰”地一聲拍在厚重的桌子上,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來。


    錢寶用她的行動幫了她,也為公司的命運改寫起了關鍵的作用。為了公司,錢寶付了健康的代價。


    之後的一個月,她和錢寶搭手合作。白天,錢寶與她出去跟人談判籌錢,晚上,她經常撞見錢寶蹲在機房加班加點地熬著,跟那夥不知錢寶從哪裏請來的一批被她滿嘴亂喊成“師哥”、“師兄”、“師傅”的人經常一熬就是整個通宵,有時候他們都下班睡了,她還一個人蹲在機房裏一邊灌咖啡一邊忙活。她回去的時候,錢寶在那裏,她來上班的時候,錢寶還在那。她那時候很懷疑錢寶根本沒睡過覺。


    錢寶經常在酒桌子上讓人輪翻灌酒,平時總顯單薄弱氣的錢寶在酒桌上的總有一股豪勁,在酒桌上的錢寶也不同平時那般冷淡,特能和人套近乎、忽悠,有多少投資都是她在酒桌上拿下來的。錢寶的胃,也是在那一個月裏喝壞的。至今,她還記得那天錢寶喝得趴在馬桶前,胃裏吐出的東西帶著血,吐完了,清理幹淨,她一扭頭又出去繼續和人喝,把一桌子人都喝趴了,協議也簽了,錢寶癱坐在椅子上,把那協議書遞給她,隻說了句:“上一輩打下的江山,這一輩的人得替他們守住。”她當時看著那醉醺醺、雙眼通紅的錢寶,隻覺震撼、淒涼、悲壯又心酸,這種感覺至今猶在,但如今想來,又多了幾分憐憫。那段時間錢寶的□□簽名經常換:“人生熬的就是命!人,總在與天爭命。”“真正的絕境是坐以待斃!困難來臨時,隻要還能做點什麽就能有希望!”“姐是戰鬥機,who怕who!”等等,很多很多,她的□□簽名要麽義正嚴辭、要麽彪悍驍勇,要麽嘻嘻哈哈,但全部與她那副弱氣的形象聯係不到一塊兒。她總想剝開錢寶,看看錢寶到底有一顆怎樣的內心。


    錢寶說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一個月之後,遊戲封測成功,正式上線第一次內測,繼而是第二次內測,然後,開始公測,一舉成功,運營至今,給公司創造了大筆利潤,也讓公司從一家中小型企業擴張成國內的知名企業。所有的成績都是她的,沒有人認為錢寶對這款遊戲有多大貢獻,包括錢寶自己。遊戲研發,她是總策劃,她是這款遊戲的靈魂設計者,但如果沒有強大的服務器作支撐,沒有運行的驅殼,再強大的靈魂也隻是一團空想。


    表麵上,這兩年的時間裏,錢寶似乎一直沒什麽表現,成天懶洋洋地窩在辦公室,十分低調,就連開會都不發言,一向隻聽不說,隻偶爾在關鍵時刻說一兩句拍板的關鍵話,搞點一鳴驚人的舉動就又沉寂了,並且還時不時地請假或溜班去醫院檢查身體。一個月二十五天工作日,錢寶最多隻有十五天在,這十五天裏如果再扣掉錢寶遲到和早退及中途溜出去的時間隻有七天老實窩在公司處理事務。錢寶的胃不好,肝不好,時常感冒發燒,每個月痛經的那幾天,在她的辦公室裏絕對找不到她人,誰有點事打她電話,電話那端的錢寶絕對素個炸藥桶,甭管誰去都能被她幾句話吼得沒語言。後來公司裏的人都養成一個習慣,堅決不在錢寶生理期找她,而錢寶的生理周期也成了全公司公開的秘密。唔,再過兩天,錢寶又得肚子疼了。


    醉死的錢寶睡得沉,韋紫夕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原本是打算加班把郵箱裏的郵件回複了,結果到這會兒,還窩在床上很不想爬到桌子前去摸電腦。她平時遇到錢寶,錢寶那張臉不是笑得像藏了把刀就是副凍過好幾天才從冰箱裏撈出來的模樣,刺著呢。


    這會兒錢寶睡著了,完全任人擺布。她就算是把錢寶拖出去賣了,錢寶都沒反應。她剛才跟幹媽扒光錢寶給錢寶換衣服,把錢寶擺成什麽就是什麽樣,動都不動一下。


    扒光的錢寶,首先給人的感覺就是軟,酥軟,然後就是瘦!很瘦!但瘦得不難看,倒像一塊香酥排骨,酥酥軟軟的,萬般誘人,饞得人流口水,很想撲上去啃兩口。


    韋紫夕笑了笑,收起自己那想份歪想,在錢寶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下,起身,去處理待回複的郵件公文。某人如今被放下去養身體,她卻得扛著裏裏外外一大堆壓力挑起公司的擔子。她感覺到錢寶對她的改革是默許的,她沒有遇到來自錢寶這邊的任何阻力,甚至在變革這條路上,錢寶在給她讓路。所有反對她變革的人,都盼著錢寶出來反對,結果,錢寶的辦公室門天天緊閉啥事都不過問,公司的電腦監控一直顯示她在玩電腦係統自帶的掃雷遊戲!掃雷?還是係統自帶的低級的遊戲,錢寶也能從上班一直玩到下班?嗬嗬,別說她就信,就算是傻子來也不信。


    韋紫夕發現錢寶有踢被子的壞習慣,踢完被子不到兩分鍾就會受涼咳嗽,她從十一點多坐到電腦前到兩點這段時間,就起身給錢寶蓋了四五次被子,後來幹脆上床坐在錢寶旁邊捧著筆記本電腦忙,這樣給錢寶蓋被子也方便。她到三點鍾睡,睡下不到十分鍾,被子就又被錢寶踢開了。韋紫夕為防止錢寶再踢被子,於是把錢寶抱在懷裏,並且壓住錢寶那雙不老實的腿。


    第二天,裘寶陽醒的時候,很驚悚地發現自己被韋紫夕的腿還壓在她身上,她被韋紫夕摟著,整個人都蜷在韋紫夕的懷裏。裘寶陽驚嚇地閉緊眼睛,心說,“噩夢,絕對的噩夢!姐一定是沒睡醒眼花,這是我媽,這是我媽!”她定了定神,再次睜眼看去,還是韋紫夕那女人!我擦!韋紫夕,你個死女人,趁姐酒醉對姐幹了啥?有你這樣抱著人睡的嗎?你當姐是嫩神馬人啊?啊!姐醉了你就能蹭到姐的床上來各種吃豆腐咩?啊!嫩個衣冠禽獸!裘寶陽深吸口氣,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韋紫夕,她再向後挪出些一些距離,然後果斷地抬起腿朝韋紫夕踹去。


    韋紫夕被裘寶陽那一推弄醒,剛睜開眼就看到裘寶陽一臉猙獰地朝她踹來,情急之中,她一把抱住裘寶陽的腿,才沒被踹下去,然後,滿臉驚愕地看著裘寶陽問:“你幹嘛?”活像要捅了誰似的!


    裘寶陽被韋紫夕抱住腿,沒踹動,果斷地又把第二條腿踹過去,又被抱住了,於是她兩條腿一起動。


    韋紫夕迅速撒手,跟著起身,壓在裘寶陽的腰上,同時抓住裘寶陽的雙手手腕製住裘寶陽,問:“你幹嘛?”


    裘寶陽憤瞪著她,反問:“你說幹嘛?誰準你睡我房裏還抱著我睡覺了?”


    韋紫夕聞言嗬嗬一笑,說:“誰讓你踢被子了?我是怕你著涼。這是我的臥房,你昨天喝醉了,死皮賴臉地非要擠我這裏睡,我照顧了你一宿。”


    裘寶陽頓時睜圓了眼,瞪目結舌!是這樣嗎?姐怎麽不記得了?那既然不記得就不是這樣!當即,臉一沉,剛要發作,就又聽到韋紫夕說,“不信你去問幹媽,她作證。唔,幹媽還說,你平時睡覺都是穿著絨毛小熊長筒睡袍裹得嚴嚴實實睡的。”韋紫夕說完,趁裘寶陽呆愣的那一刹那,放開裘寶陽迅速閃進洗手間。


    嗚嗚嗚嗚嗚!裘寶陽氣得緊揪住被子用力地撕扯!媽耶,你怎麽把這個也拿出來說啊!啊啊啊啊啊!你讓姐的麵子往哪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毛素韋紫夕這死女人抱著姐睡的呀?為毛啊!嗚嗚嗚嗚嗚……


    緊跟著,裘寶陽又發現自己穿的不是自己的睡衣!她“噌”地一下子坐起來,問:“我的衣服誰給我換的?”


    “我和幹媽給你換的,你昨天吐得一塌糊塗,衣服都弄髒了。你這排骨身材還真讓人不敢恭維……”


    “我……”凸凸凸……姐凸你一萬遍地凸!裘寶陽那個氣那個恨啊!媽啊,我還素你女兒嗎?啊!你怎麽把我撂韋紫夕這兒啊!啊啊啊啊啊~她轉過身,趴在床上,四肢齊舞,對著床不停地拳打腳踢,就隻差沒哭著吼:“姐不活了……”麵子啊!裏子啊!哪裏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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