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璃住進了江宅, 這還是顧臻頭一回到江家老宅, 在阿璃的碧水園這邊看看,那邊摸摸,“你這院子挺別致。”


    整個江宅, 最好的便是這碧水園了。阿璃抬頭,眉眼含著笑意, “這是阿爹親手為我布置的。”


    顧臻停在窗前,月亮就掛在他身後,從窗棱格子投過來,透著別樣的韻致, 這才是真正的玉樹臨風。人仿佛都散發著光的。


    阿璃低眸,輕咳了一聲, 方才她差點看失神了,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


    顧臻一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窗台, 眼中閃動著詭異的光,才沒留意到阿璃方才的眼神。


    窗台有兩尺寬,六尺長,上麵放著一塊墊子, 墊子上有一張小幾,桌上放著一隻小香爐。阿璃將剛煮好的茶端過來,放在小幾上,顧臻轉頭看她, “阿璃……”


    這聲音……


    這個混蛋在勾引她!


    阿璃放茶的爪子一抖, 明明她衣服穿得不少, 此刻卻有一種被剝光了的感覺。


    顧臻也不耍流氓,就那樣看著她,阿璃渾身的皮都被看麻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顧臻拍拍窗台,“你不覺得這個位置很好麽?”


    “什麽好?”


    顧臻很露骨地掃了她一眼,阿璃差點氣得發抖,這個混蛋方才一直在看她的院子,她道這院子有什麽值得一個見多識廣的鎮遠侯如此興致勃勃的,沒想到這個混蛋竟然在想這麽齷齪的事情。


    她可記得清楚,除了這個窗台,這個混蛋還在花圃和假山花叢中的石頭上都摸了好一陣子……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們是夫妻!”顧臻下巴一抬,不滿地睨著阿璃。


    阿璃竟然用看登徒浪子的眼神在看他這個夫君?她到底有沒有身為妻子的自覺?


    “已經過了四十天了。”


    阿璃扶額,這個混蛋記得可真清楚。


    遲早都要過這一關,阿璃也不扭捏,一屁股坐上窗台,拍拍腿,很是豪爽地道:“來吧!”


    顧臻:……


    “喂,你走什麽?”


    “請讓我一個人靜靜!”


    阿璃覺得顧臻這是生氣了,明明是他自己要的,難得她好心配合,他竟然不領情?


    那頭嬸娘柳氏差人送了夜宵來,說是夜宵,卻豐富得叫人花眼,這分明是要乘機討好他們的意思。


    阿璃也不跟她客氣,越是客氣,隻怕那頭越是不安,反而要生出許多事來。


    挑了兩樣顧臻平素愛吃的端過去,顧臻捏著一本書,隻“嗯”了一聲,阿璃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這到底是真的看書看得入迷了,還是真生氣了?


    阿璃偏頭瞥了一眼書名《道德經》,呃,這種書,大概不至於那麽入迷吧?


    她暗自吸了一口氣,斟酌了一下用詞,剛要啟口……


    “你以前是不是沒侍候過男人?”


    顧臻突然抬頭,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這是在指責她沒有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麽?


    “那個、以前,陸煥之,我與他並沒有如此這般過。”


    什麽叫如此這般?


    麵對顧臻的疑惑,阿璃覺得有些丟臉也有些羞臊更有些氣憤,“就是,沒圓房!”難道我有沒有跟人同房你看不出來?你還是不是男人?


    顧臻的臉色變得更詭異了,他從來沒介意阿璃是不是完璧之身,但隻要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如此這般跟其他男人這樣那樣,不難受那絕對是假話。


    此刻聽得阿璃這般說,他突然覺得所有陰霾煙消雲散,那個什麽前夫君的就是一片浮雲,說散就散了,整個人神清氣爽,每個毛孔都透著一股蘇爽勁兒。


    合上書,顧臻一臉淡定無波,“書上說得沒錯,像你這般單純又笨拙的,是還沒開竅……”隻是沒開竅到壓根沒伺候過男人,這就著實……咳咳,他姑且原諒她的不解風情吧。


    阿璃狐疑地看了一眼那本《道德經》,這上麵能有這東西?


    所以,顧臻還是在嫌棄她不會侍候男人?


    顧臻突然站起來,氣勢駭人地扶住阿璃,“既然如此,那就由本侯親自教導你為妻之道!”以前是因為自己不太懂,怕唐突了她,如今發現她比自己更不懂,這就有一種前輩站在雲端上,可以為所欲為的優越感。


    顧臻猶如解封的魔獸,帶著一身的邪魅狂狷,朝阿璃傾軋過來。


    “不,那個,等等……”阿璃被嚇著了,想跑,但哪裏還跑得掉?


    突然開竅的男人積蓄了二十載的洪荒之力,將阿璃四肢百骸都侵襲了一遍。


    翌日,阿璃直接癱成了屍體,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


    顧臻擰了帕子給她擦臉擦手,跟隻饜足的貓似的,渾身神清氣爽,但偏偏還要端出一幅淡定端莊神態,以一種別人望塵莫及的高姿態說道:“夫妻之道便是如此,你當習慣!”


    誰特麽說縱欲過度是夫妻之道了?


    可看看麵前的男人一臉精神,再反觀自己萎靡不振,似乎這縱欲過度也隻有自己……


    阿璃這下越發惱怒了。


    “任何事都需要艱苦磨煉,耐力、意誌力、爆發力,才會不斷增長,他日必成大器!”


    阿璃眯眼,“《道德經》上說的?”欺負她看書少是吧?


    “不,這是訓練軍隊的基本準則……”


    阿璃默默地看了顧臻一眼,默默地拉起被子,默默轉過身去。


    柳氏在外院猶豫很久,才鼓起勇氣問:“顧侯與夫人可起身?”


    院外站著的是顧臻的侍衛,兩個侍衛麵無表情地答道:“不知道。”完全沒有要去通報打攪自家主子的意思。


    在他們眼裏,隻有主子在意的人或事才有值得通報的價值,就如這江家,值得他們通報的,大概隻有江英一個人而已,至於其他……


    侍衛看了一眼柳氏,以及她身後很是不情願的那位江雄,他們早就聽暗衛部的人說過江雄曾經對娘子幹過的缺德事,自然是相當不待見的。


    “不知道就去問一聲!你們這下人是怎麽當的?”江雄惱了。一大早他還沒睡夠就被阿娘拉過來站在這裏等請安,這都等了快半個時辰了,這些侍衛竟然還說不知道。分明是要仗勢欺人!


    鎮遠侯了不起了?天下比鎮遠侯高的官多得去了!沒看太子殿下還在那頭麽?竟然如此猖狂!


    兩個被稱作“下人”的侍衛冷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江雄的氣勢陡然慫了三分。


    柳氏趕緊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拉到身後,賠禮道歉。


    江雄看不得自己母親如此低聲下氣,隻為見阿璃那個賤人一麵,“娘,你範不著這樣!就算她見你又如何?你還真指望她能摒棄前嫌?她若真是那樣的人,就不會對咱們這一房不聞不問,如今阿瑤被休棄在家,阿婉又沒有良門,她若有心,早給她們指門好親事了……”


    “江大郎說得可是以德報怨?”燕十六走出來,笑容不鹹不淡地看著這對母子。


    “方才可是驚擾燕侍衛了?”柳氏趕緊賠禮。


    江雄愈發不忿,這不過是一個侍衛,真正的下人,他們江家人再不濟也是江璃的娘家人,怎麽要他們給侍衛伏低做小了?這把自己的身份置於何地。


    “我不過是個下人,大娘這禮我可擔不起!”轉頭,燕十六看著江雄道,“不過,作為一個知廉恥的正常人,方才江大郎的話,恕我不敢苟同!你們以前如何對不起我們夫人自是沒人管得著,夫人沒有追究過往,那是她大度。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犯了錯,毫無悔改之心,反而信口開河,覺得夫人應該理所當然地提拔你們?難道是提拔你們上來繼續為非作歹才,殘害他人?”


    柳氏臉上隻剩得愧疚,但江雄卻氣呼呼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燕十六臉上笑容不在,十分嚴肅地看著江雄,“捫心自問,看看你們的良心還在不在!”


    “你一個下人竟然來教訓我?”江雄爆了。


    “夠了!”柳氏吼出一聲,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她一心一意為兒女鋪路,奈何兒女不但不能明白她這個母親的苦心,反而越發驕橫跋扈。


    她頭一回意識到,這些孩子,大概是真的廢了,不懂廉恥,沒有感恩,自私自利,不知敬畏。若他們得罪的不是阿璃,而是其他什麽人,隻怕他們江家早就沒了。


    “阿娘?”


    看到母親哭泣,江雄慌了手腳,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柳氏沒理他,而是向燕十六福了福,“是我管教無方,才讓他們如此任性妄為。今日,打擾了!”


    說罷柳氏便轉身離去,江雄呆了呆,才追上來,有些心虛地道:“阿娘,不見她了?”


    柳氏覺得好累,全身的力氣像都用幹了,“我沒有臉見她。”


    “阿娘……”


    江雄還想說什麽,柳氏停下腳,看著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從小他們“寄人籬下”,柳氏一心想著為他們掙得最好的生活,有自卑之下的極度自尊,蒙蔽了本心,忘記了為人之本,才會縱得這些孩子這般驕橫自私。


    柳氏突然伸手摸摸江雄的鬢發,笑容淒苦,“果然長大了,現在娘都快摸不到你的頭了。”


    江雄的心跟被什麽抽了一般難受,卻說不出話來。


    “你爹說得對,做好自己的才是正經。”每天求著人原諒,就如教人認同他們曾經做下的惡事是正確的一般。


    人連自己的都認識不清,又哪裏有資格以己身去求得別人認可?


    “爹娘都老了,兒啊,以後二房可要靠你撐起來,再不能像過去那般混賬了。”


    柳氏去了江英的屋裏,為他煮了一回茶。江英在看賬本,頭也未抬一下。


    他們夫妻冷戰了快半年了,私下裏即便待在一起也極少說話。


    柳氏將煮好的茶湯端給江英,靜靜地坐在他麵前,江英依然沒有抬頭,直到茶湯涼了,柳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落寞的笑容,“你,休了我吧。”


    江英手中一滯,終於放下賬本,有些不耐道:“你又想鬧什麽?”


    柳氏苦笑,以往她和那些孩子無理取鬧得多了,給夫君這般的印象真的隻能說是自作孽。


    “隻不過今日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才發現過去錯得多離譜。大伯家一直待我們不薄,我卻總覺得你替他做事,常年還著家,如此辛苦,而我們不過寄人籬下,對我們二房不公平。原本阿雄、阿瑤他們跟阿璃也是玩得來的,是我教子無方,教他們遠離阿璃,到後來為了獨占家產更是瞞著你做下那些不可饒恕的事情……”


    江英皺眉,柳氏滿臉的淒苦,卻也有看透的淡漠,“你護著大方,我總覺得是你偏袒他們,你越是護著,我越是不甘心。這些孩子有今日,全是我這個做娘的過失。隻是現在醒悟,為時已晚……”


    “你以為休了你就能讓他們改邪歸正?”江英終於啟口,柳氏抬眸,有些傷心,原來江英是真有打算休了她嗎?


    “為人父母,便是子女表率,以前我說你,你總是不懂,如今懂了,也不算晚。”


    柳氏心口有一股熱流在湧動。


    “這三個孩子雖然路數不正,但至少還有孝心,有孝心還算有救。你也別再成日裏想著那些個有的沒的,做好你這個嬸母該做的,阿璃自然會原諒你。終於那幾個孩子,他們也有他們的造化,你這個娘隻要適時引導一下,讓他們走上正路也不是不可能的。”乘著還沒有犯下大錯,不可挽回,一切都還來得及。


    那頭碧水園,燕十六將自己綁了跪到顧臻麵前,將今日在門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顧臻聽後倒也不見生氣,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主子的事的確不是他們能擅做主張的。他們是侍衛,不是惡奴。不能失了分寸,更不能說錯話。今日想來燕十六是實在氣不過江雄那樣抹黑他們當家主母,一時才越了規矩。


    不過燕三十六卻很清楚,若是換個其他人,燕十六絕對不會這般頂撞過去,不過看著人家無恥還是小嘍囉,好欺負,無損大勢的情況下,乘個口舌之快就圖個一時舒爽。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罰輕點,抽三十鞭吧。”


    這邊把人打得皮開肉綻,那頭燕三十六又暗戳戳地給燕十六捎了最好的傷藥過去。


    “爽吧?”


    燕十六板起臉,“我是那種圖一時爽逞口舌之快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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