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某年某月某日。


    柳家大兒媳有孕, 三弟遠在西薑未歸, 二弟家有賢妻, 大兒媳一心盼著與弟妹妯娌倆能親近親近, 請教阿家柳夫人,支吾詢問,是否能請弟妹前來照顧照顧她養胎, 兩人好親香親香。


    柳夫人心動, 自家二兒媳登門較少,與柳家太過客氣, 若能有機會, 讓柳家認識認識自家這個能幹的二兒媳,日後親近些, 甚好。遂同意。


    賀蘭葉得了消息,憶起溫柔嫂嫂忐忑而不乏親近的態度, 自然點了頭。


    次日,她一襲紅裙,帶著五歲大的寶貝女兒賀蘭幸, 攜帶行李, 住進了柳家。


    樓台畫閣,玉宇欄軒。柳家幾代人的建造,庭院中樓處處精妙細致,和大而化之的賀蘭家截然不同的氛圍情調。


    賀蘭葉這位柳家五奶奶, 是柳家目前為止最為神秘, 也最為惹人好奇的角兒。她剛搬進來, 柳家大媳婦小姑娘蜂擁而來,牢牢圍著她。


    巧巧被堂姊妹牽出去玩耍,有孕在身的溫柔嫂嫂未語先笑,與賀蘭葉悄悄說著,這位是誰,這位又是誰。


    “五嫂嫂這般細致人,難怪五哥藏著,至今不得一見。”一個尚未及笄的少女笑吟吟牽著賀蘭葉的手,打量著她,感慨著,“五嫂嫂卻是與別的嫂嫂不同,我瞧著,都歡喜的很。”


    賀蘭葉手指一勾,反過來牽著少女的手,含笑道:“妹妹這話說的,嫂嫂見了你,才叫歡喜。早知家中還有這般標致可愛的妹妹,我卻該早些來,與妹妹親香。”


    這等客套話,換做別人來說,倒也無妨,可偏偏賀蘭葉多年男兒打扮,少與女子打交道。學得到的都是在花樓畫舫,與花娘小妓的那套。她嘴裏客套話麵對著少女說來,倒不像是嫂嫂說給小姑,眉目風流的賀蘭葉嘴角帶笑,習慣性含情脈脈注視著少女,她生的本就俊俏,這等作態,卻像是個有情郎,勾引著道行尚淺的閨閣少女。


    少女頓時漲紅了臉,等賀蘭葉鬆開她汗涔涔的手,捂著胸口害羞的低下了頭。


    別說這等尚未見過世麵的小丫頭,那幾個嫁進來好些年的嫂嫂,與賀蘭葉不過幾句話交鋒,都羞紅了臉頰,眸中含水,嬌羞了幾分。


    賀蘭葉的親嫂嫂起初還有些醋,自己的親弟妹怎麽看著別的嫂嫂都那麽親近,可等賀蘭葉眼含笑意替她撩了撩鬢邊一縷發絲,她與賀蘭葉溫柔的眸光對上,頓時有種臉紅心跳的赧然感,隻覺這一眼中,她看見了弟妹對她非比其他嫂嫂的看重。


    說是請賀蘭葉來照顧嫂嫂胡氏,可賀蘭葉認真說起來,從未照顧過除了巧巧以外的人,嫂嫂與女兒自然不同,她隻得去請教柳夫人。


    柳夫人知道二兒媳的,不敢讓她做些多的,隻讓她陪著就是。


    賀蘭葉欣然同意。


    柳傾和休沐歸來,回到柳家,從前院到後院,一路上,家中姊妹嫂嫂,猶如穿堂蝴蝶似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手持團扇腳步輕盈,嬌笑著從他麵前路過,卻頭都不抬,招呼也不見一個,好似眼中完全沒有看見他。


    柳傾和尚未發現什麽不對,可等他回到自己家中院子,才發現,原來那些打扮的嬌麗的姊妹嫂嫂,全是來了他家院子。


    院中擺著不少的杌子繡凳,葡萄藤架下,藤花秋千上,坐著柳家幾乎全部的年輕姊妹,或刺繡,或練字,還有年紀小的在那兒翻花繩,一院子的少女少婦嘰嘰喳喳,同時喊著一個人。


    “五弟妹快來看看,嫂嫂這字寫得可與你像了?”


    “五嫂嫂,待我繡完這個荷包,還請嫂嫂莫要嫌棄,掛在身上才是。”


    “嫂嫂快來看看,我這一顆子往哪裏落才是?”


    女子們此起彼伏的喊聲,全對著一個人。


    而被喊著的賀蘭葉,她一襲紅裙如火,挽著單髻頭纏紅絲,有種說不出的風情,又有種灼人的吸引。


    她正扶著雙頰微粉的胡氏,低聲與她說著話兒,聞言抬頭,眉目含笑,一個個對那些嫂嫂妹妹們回複,換來嫂嫂姊妹們含羞的一撇。


    柳傾和僵硬地站在拱門前,尚未進去,被人一把拽走。


    修剪圓潤的草樹叢中,一堆柳家公子毫無形象蹲在地上,圍在中間被指責的,赫然是摸不清狀況的柳傾和。


    “你媳婦太過分了!怎麽能對你嫂子那麽好!你知道你嫂子回來差點和我打了一架麽,非說我沒有你媳婦溫柔會照顧人!”


    “五弟!你媳婦是專門來找茬的麽!給我媳婦講什麽大漠風情。現在好了,你嫂子非鬧著要去漠北遊玩!”


    “我妹妹現在整天都往你院子跑,見天兒嚷著要見五嫂嫂!”


    “五弟啊……”一個柳公子遲疑了許久,憋不住了,拍著柳傾和的肩膀,委婉道,“你媳婦是不是,太招女人喜歡了些?”


    柳傾和嘴角一抽,涼涼道:“這是我媳婦受歡迎。”


    “可你媳婦太受歡迎了!我都生怕我媳婦跟你媳婦跑了!”


    柳傾和看了眼周圍的兄弟,問:“你們不歡迎我媳婦?”


    柳家諸位公子異口同聲憤憤道:“不歡迎!”


    柳傾和摸著下巴,哦了一聲:“行,我讓我媳婦,多住些日子。”


    草叢中,一群相親相愛的柳家公子們,歡歡喜喜打成一片。


    最終,柳大公子親自出馬,攆自己弟弟弟妹走。對弟妹一向很溫和的大公子,難得暴跳如雷,一拍桌子憤憤不平:“弟妹再不走,我媳婦都要變成她媳婦了!”


    胡氏本就對二弟妹充滿好奇與向往,這下子好了,賀蘭葉又是個對女子溫柔體貼之人,她才來了柳家多久,胡氏一口一個弟妹,一天能念叨賀蘭葉八百遍。


    柳家成熟的大公子,終於醋了。


    賀蘭葉在柳家住了一個月後,被柳家公子們歡歡喜喜放炮仗送走了。


    某年某月某日,柳家大姑娘小媳婦們,結伴驅著馬車,登門賀蘭家做客,馬車旁,一群騎著高頭駿馬的柳公子們,生無可戀。


    二


    喬輕諳從柳傾和手中接過風刃首領的位置,年不過十九的少年,正式出師。


    風刃中年紀小的暗探們對前任首領充滿了好奇,仗著新首領年紀好好說話,親親熱熱問,前首領是個什麽樣的人。


    彼時已經是一個合格首領的喬輕諳,難得表情外露,麵色複雜道:“……我師父是個……不要臉的人。”


    暗探眾麵麵相覷,而後小心翼翼問:“我們風刃暗探的第一個品質,不就是不要臉麽?”


    “不,你們不懂,風刃的不要臉隻是基礎的,我師父,那是宗師級的!”喬輕諳回想起少年時代在師父手中的年月,不由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宗師級的不要臉,聽起來,有些好奇哦?


    風刃少年們很好的繼承了前輩們的優良品質,趁著沒有任務外出,紛紛易容而出,到處偶遇前任首領。


    這天正好,還真讓他們給遇上了。


    賀蘭局主難得休息,與休沐的柳傾和帶著蹦蹦跳跳的女兒,在湖邊散步。


    這位名震天下的賀蘭局主,如今一身軟羅裙打扮,看起來溫柔可愛,一點也不像幾歲大女娃娃的娘。


    而站在她身側的青年,相貌俊美,眉目含情,任是誰看了,都得誇一句君子仙姿。


    遠遠的看,湖邊垂柳下的一對年輕夫婦含笑低語,身側女兒撲蝶嬉笑,好不令人豔羨的溫馨。


    而偽裝成垂釣老叟的風刃暗探,清晰聽見這位神仙風姿的俊美青年,用溫柔的聲音問身側的女子,是榭坊南和帥氣俊朗,還是柳家五郎更勝一籌?


    噫噫噫?他聽錯了麽,為什麽前任首領,那位傳說中的前輩,在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偽裝成地上草皮的暗探豎著耳朵聽。


    女子沙啞的聲音含著歎息:“榭坊南公子氣度風雅,著實為我生平僅見,可惜啊……”


    可惜什麽,前任首領夫人,這是恨嫁錯了人?


    暗藏在垂柳樹上的暗探眼中閃閃發光。


    “南和就這麽好,比亦雙侍衛還好?”


    “若真說起來,若是兩個都給我,也不錯。”


    什麽?!前任首領夫人!這是在說什麽?!


    暗藏在湖水中的暗探激動地吐泡泡。


    “當真可惜。”隻聽柳傾和輕輕一歎,“這些都算是世間罕有的美男子,隻可惜,都比不上我一根汗毛。”


    賀蘭葉笑容一僵:“……你就這麽貶低他們?”


    “自然,”柳傾和笑吟吟道,“畢竟我柳傾和,天上地下,舉世無雙。”


    巧巧吐了吐舌頭,搖頭晃腦道:“我賀蘭幸天上地下,舉世無雙!”


    賀蘭葉:“……巧巧別聽這話,不許學舌。”


    學完舌的巧巧給爹爹擠了擠眼,溜到一邊去玩了。


    柳傾和見女兒跑遠了,這才倚著柳樹,猶如深閨怨夫般,衝著賀蘭葉一拋媚眼:“柳某此等絕色之姿,還不夠吸引賀蘭局主的麽。”


    賀蘭葉麵無表情:“不夠。”


    柳傾和想了想,羞羞答答道:“那,我還可以,更吸引人一些。”


    賀蘭葉心中一動,意味深長道:“好啊。”


    夫婦倆牽著手去找跑去撲蝶的小女兒,良久以後,原地一堆偽裝的暗探聚在一個烏篷船內,蹲成一個圈,沉默不語。


    “聽說,前任首領風雲之輩,世上少有的鐵血將才……”一個少年顫抖著聲音。


    身上披著綠草皮的少年沉重道:“聽說,前任首領雷厲風行,鐵血手段,陷入危情的大夏多次被他力挽狂瀾。”


    蹲在原地的新任首領喬輕諳插嘴:“沒錯!我師父曾與險境之中幾進幾出,把烏可大軍視若無人,輕輕鬆鬆傳遞回機密消息!著實厲害!”


    烏篷船中,隻有喬輕諳一個人尷尬的鼓掌聲。


    良久,一個弱弱的聲音道:“前任首領能做成首領,是因為他臉皮最厚麽?”


    “那照這麽說,咱頭兒能做前任首領的徒弟,新任首領,豈不是說,頭兒你的臉皮也很厚?”


    喬輕諳摸摸自己臉頰,若有所思:“不厚活不下去啊!”


    “前任首領不要臉,可賀蘭局主……也與他差不多啊……”不知道是誰,悄咪咪說了句。


    這裏頭好像混雜著賀蘭葉的崇拜者,當即頂了回去:“你懂什麽,隻要不要臉,才能做到舉世無雙耳朵厲害!賀蘭局主那麽厲害的人,自然不能要臉了!”


    烏篷船中的少年暗探們麵麵相覷,最後一擊掌,忍辱負重舉起拳頭揮舞,擲地有聲。


    “為了風刃!”


    “為了舉世無雙!”


    “為了大夏榮光!”


    “這臉!”


    “我們不要也罷!”


    許久許久之後的許久,風刃有一條流傳多代的至理名言。


    風刃首領,從長得最好的最不要臉的人中間選。


    如此一來,曆代風刃暗探,卯足了勁,不要臉。


    而皇家每一代天子,都會有一個深思。


    為什麽作為他左膀右臂的風刃首領,長得都顛倒絕倫,女裝美豔,還那麽……不要臉?


    這真是一個千古之謎。


    “阿嚏!”


    某年某月某日,柳傾和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前往漠北的馬車中,賀蘭葉抱著巧巧頭靠頭,小女兒睡得正香,賀蘭葉挑眉:“感冒了?”


    柳傾和靠著她,委委屈屈道:“感覺像是有人在說我壞話。”


    賀蘭葉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一臉溫和:“沒事,這種事你不是早該習慣了麽。”


    柳傾和:“……”


    憂愁,媳婦現在越來越敷衍自己了,日後他在家中地位是不是隨便小貓小狗都能替代了?


    不行!前任風刃首領腆著臉蹭到賀蘭葉身側,一臉羞赧:“賀蘭,我被人說壞話,不開心,要抱抱才好。”


    良久之後,要抱抱的前任風刃首領,一臉麵無表情,騎在高頭駿馬上,陷入深思。


    他是不是還是太要臉了些,才沒有抱抱?


    柳傾和想了想,覺著自己不能這麽矜持,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學會不要臉些。


    陷入美好想象中的柳傾和,忍不住笑出了聲。


    馬車裏抱著女兒的賀蘭葉,聽見外頭柳傾和的笑聲,忍不住眉眼一彎,笑著搖了搖頭,無奈之中,更多的樂在其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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