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異世。


    艾恩·艾爾王國首都提爾納麗雅。


    懸在河上綠紗一樣隨風飄舞的柳絮之後,聳立著一座宮殿。


    迥異於尋常的大理石、雪花石膏結構,這棟宮殿主體由細長的白色蕾絲搭建而成,飄渺、輕巧、精致,宛如懸浮在半空的海市蜃樓。


    微風吹來,柳絮輕撫,薄霧遊弋、河麵泛起漣漪, 宮殿彷佛隨時將要乘風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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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穿過盤繞常春藤的吊橋、鏤空的噴泉、馬賽克瓷磚雕像、鐫刻藤蔓花紋的欄杆、回廊、穹頂、狀似鍾乳石的細塔。


    宮殿中心一個裝飾著彩色玻璃窗、鏡子、浮雕和碎花掛毯、枝形吊燈的華麗房間裏站著一個清瘦而高大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夾克,腳下踩著一雙裝著帶扣的傳統精靈高筒靴。


    灰色的長發披散在他傾斜的肩膀上,順著光滑的背脊滑落,


    握住欄杆的雙手潔白纖細,手指修長宛如女人。


    但此刻,男人凝望窗外天鵝遊過的湖麵,燒熔鉛水般的雙眼裏, 充斥著刻骨的滄桑。


    “艾恩·薩維尼,艾瑞汀和卡蘭希爾了?”


    他轉身看了一眼坐在低矮書桌前的金發精靈, 窗外投入的陽光將黑色夾克反射出不可思議的光輝,讓他頭部彷佛縈繞著一圈神聖的光環。


    “奧伯倫陛下,叫我阿瓦拉克吧。”


    “他們倆剛結束漫長的任務,正在整理儀容儀表,等到精神飽滿、心境平穩再前來覲見。。而我迫不及待為您帶來一個好消息。”


    精靈賢者溫和一笑,露出一口潔白小巧、沒有犬齒的牙齒。


    “我們幸不辱命,勉強讓白霜消停了下來,這個世界多了半年的平穩期。”


    “阿瓦拉克,”奧伯倫認真地看向他,語氣緩慢地就像每一個字都得用盡全力,“我會記住你們為種族所做的貢獻和犧牲。”


    “陛下言重了,這是應盡的責任。”阿瓦拉克話鋒一轉,“但很遺憾,安全隻是暫時的。”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環出現了問題,白霜的力量正在不斷加強, 並以超出過去預料的速度穿過一道道宇宙裂隙, 向艾恩·希迪的世界和我們的世界逼近,尤其後者。”


    奧伯倫臉色嚴肅, 做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最近六年,艾瑞汀率領的紅騎士們徹底放棄劫掠,一門心思讓領航員卡蘭希爾穿梭時空,引走白霜——”


    阿瓦拉克臉上掠過一道陰影,隨意地揮了揮手——用精靈特有的方式,隻有動作,不念咒語。


    一張發光的幕布懸浮在兩人麵前,編織出一係列栩栩如生的場景——


    強烈的呼哨和隆隆的馬蹄聲炸響,一群騎士在混沌中飛馳,牛首狀頭盔隨著疾風晃蕩,鮮血般的紅色鬥篷在身後飄揚,宛如舒展的旗幟。


    騎兵隊前方不停出現一條條綻放微光的裂隙,他們不斷進入又穿出,從一片黑暗奔赴另一處未知的界域。


    從始至終,都有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白色綢帶在紅騎士們身後緊追不舍。死亡般如影隨形,迅速又無法遏製,纏上他們鋼環交扣而成的鏽跡斑斑的盔甲、破爛的羽冠。


    將他們全身覆蓋上一層慘白晶瑩的冰棱。


    嗒嗒!


    刺骨的寒意隨著抬起的馬蹄落下,快要破開投影的幕布,一圈圈鋸齒狀的慘白凍氣湧出紅騎士高大雄壯的身軀。


    但騎手們眼神堅定,引著冰霜浪潮,一往無前地策馬狂奔——


    終於在一次穿梭之後,擺脫了身後白色夢魘。


    但漆黑的穹頂被無數次的穿梭切割得千瘡百孔,宛如強行粘合在一起的鏡麵,遍布裂縫,隨時可能破碎、坍塌。


    隱隱有一頭慘白的龐然大物,隱藏在裂隙之後,投來惡意的窺視。


    “如您所見,紅騎士們引走白霜,卻又不得不製造更多裂隙,而裂隙越多,白霜聚集的速度也會越快,相當於飲鴆止渴。”


    阿瓦拉克舉起桌子上一隻酒杯,晃蕩其中盈盈酒水。


    “就像用杯子來阻擋從天而落的雨水,當它被裝滿,水將溢出,降落到我們的世界,淹沒、凍結、抹殺一切的生命。”


    奧伯倫沉重地點頭,優雅瘦削的臉頰上充斥著疲倦和無奈,越發顯得蒼老和頹廢,“我記得大賢者伊絲琳妮的預言透露過,無論如何推延,白霜紀元終將到來。現在看來,這個過程被極大地加快了,至於原因,你調查出來了嗎?”


    “您統領了艾恩·希爾一族六百年,應該很清楚,白霜從始至終都隻對一個東西感興趣。亙古以來,它就不知疲倦地追逐我們的族群,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都是為了終結吞噬掉那段血脈。”


    “長者之血。”奧伯倫揉著鼻梁脫口而出,語氣中腐朽的意味更重,神情無奈又充滿厭倦。“可最近百年以來,艾恩·艾爾之中隻多出一個領航員卡蘭希爾,一份不完整的上古血脈,對白霜的吸引力有限,不至於讓它提前這麽久吧。”


    “我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阿瓦拉克捏緊了拳頭,海水般的藍眼睛裏灼熱一閃而逝,“變數來自於艾恩·希迪(獵魔人)的世界。”


    “毫無疑問,預言中白霜時代降臨之際,讓世界重生的‘雨燕’已經覺醒上古之血,並且覺醒程度極深,她擁有比勞拉·朵倫乃至我們這些通曉者還要強大百倍的能力。正是她的存在,才吸引白霜發瘋一樣地逼近。”


    “雨燕、Zireael(吉薇艾兒),你指的是我那被無恥的人類術士克雷格南騙走的女兒,”精靈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溫情和愧疚,“本該屬於你的未婚妻勞拉·朵倫。”


    “確切地說是勞拉·朵倫的血脈後裔。”


    阿瓦拉克臉上愛恨交織。


    精靈近乎永恒的生命中,最大的煩惱就是性。


    同類之間的愛很快就變得乏善可陳、失去新鮮感和刺激。


    因此有的精靈對屬於異族的人類產生了感覺,被他們吸引,哄騙、誘拐。


    上古之血的繼承者,勞拉·朵倫,正是其中名聲最為響亮的代表人物,她同樣也是讓上古之血由艾恩艾爾族群之中流落到另一個世界的罪魁禍首。


    希裏的祖先。


    阿瓦拉克長長一歎,


    “雨燕成熟了…而我最近這些年除了在對付白霜,也從未放鬆過對她的搜尋。”


    “我從海量曆史文獻中抽絲剝繭,終於找到了她的下落。”


    精靈賢者再度製造出一片光幕,幕布中聳立著一棵金字塔型的血脈之樹,最頂部書寫著——


    勞拉·朵倫·愛普·希達哈爾,以及洛德的克雷格南。


    由上至下途經數個世代,包括第六代的辛特拉雌獅子卡蘭瑟,丈夫艾賓王子羅格納;


    第七代的辛特拉公主帕薇塔,以及刺蝟頭多尼(恩希爾·恩瑞斯);


    最終,凝聚為底部的一個名字,辛特拉的幼獅——


    希瑞菈·菲歐娜·伊倫·雷安倫


    華麗的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


    掌握狂獵一族權力的男人、最了解上古之血的賢者,凝視著這個名字,相對無言。


    陷入漫長的回憶。


    “我查到辛特拉之戰後…卡蘭瑟和她的外孫女,身懷純粹上古之血的希裏公主徹底失蹤。”


    “那個世界中甚至傳言她已經去逝了…但事實恰恰相反——卡蘭希爾多次檢測到上古之血的波動,在諾威格瑞、馬裏波、史凱利傑群島,最為強烈的一次是幾個月前,在南邊維克瓦羅。”


    阿瓦拉克語氣一頓,豁然起身,眼種浮現出駭人的精光,


    “如此強烈,不亞於幾百年前,族內的上古血脈之子將紅騎士們傳送到其他世界征戰的波動。”


    “這足以證明,先祖的血脈幸存於世,且徹底複蘇。”


    阿瓦拉克看向奧伯倫,


    “過去幾年,我要配合艾瑞汀全力引導白霜、無暇抽身。”


    “但現在,陛下,危機暫時解除,我懇求您派出最精銳的軍隊,跟我一同前往艾恩·希迪的世界,把族群中失落已久的上古血脈帶回來。”


    “此舉必須全力以赴,光派出眾界之門轉化幽靈騎士(狂獵)恐怕不夠,人類中有強者明白上古之血的珍貴之處,與我們作對。”


    阿拉瓦克懇切地說,


    “我希望由艾瑞汀和最強大的領航員卡蘭希爾出手,讓紅騎士們實體化傳送過去,逐地搜查。”


    艾恩·艾爾一族數萬年的曆史中,紅騎士是開拓位麵的先鋒,戰鬥力最強大的戰士。


    不僅掌握出眾的武技和法術(人類的魔法學自精靈)。


    在不斷躲避宇宙災難的過程中,少數成員甚至學會利用白霜之力。


    嚴寒傾瀉,一切歸為死寂。


    奧伯倫悄然捏緊了脖子間的金製頸環——統治者的象征,上古語裏稱之為“torc''h”。


    沉思片刻後,他仿佛被戳中了痛點,臉色不正常地漲紅,


    “等紅騎士帶回雨燕,然後呢?阿瓦拉克,你該不會跟艾瑞汀打著一樣的主意,讓我跟一個混血的女性繁衍後代,創造新一代的上古之血?”


    希裏乃是他不知道多少代的曾孫女。


    阿瓦拉克搖頭,


    “很遺憾,白霜迫在眉睫,倉促之間讓她懷上您的孩子不太現實。”


    奧伯倫鬆了口氣。


    “目前最大的可能,是讓雨燕和卡蘭希爾聯手,協助我們艾恩·艾爾族通過‘眾界之門’,搬離這個世界,也遠離艾恩·希迪的世界。躲開即將到來的冰河紀元。”


    奧伯倫意興闌珊地歎了口氣,從記憶開始,整個族群都畏白霜如虎,他已經感到厭倦。


    “隻要雨燕在我們手上,”阿瓦拉克看出了他的心思,篤定地說,“我們一族遲早能找出徹底解決白霜的辦法!”


    “那就去吧,阿瓦拉克,”奧伯倫轉過身,重新麵對碧波萬頃的湖麵,抬頭眺望天空中耀眼的太陽,“讓榮譽重歸艾恩艾爾,讓她回到命運的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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