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拉克,希達裏斯與維登夾縫間的袖珍國度。


    這一天深夜,前任皇家魔法顧問麗塔·尼德別墅二樓臥室亮起了燈光。


    壁爐的火焰和窗外灑落的月光籠罩著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麗塔·尼德把高腳杯放在桌上,杯子碰到桌麵的聲音引起男人的注意。


    “是什麽把著名的蛇學派獵魔人,小壞蛋羅伊引來寒舍的?這讓我好奇難捺。”她轉過頭,紅發隨之擺動,俏臉閃過一抹探究。


    “你頭一回主動要求來到我這邊做客,難不成有什麽了不得的頭等大事?”


    “一個多月不見,過來看看你。”羅伊臉不改色,昧著良心回答道,“上次你提到顧問的工作不太順利,麻煩解決了嗎?”


    暗金瞳孔掃過女人的臉頰。


    暖桃紅色的胭脂讓她尖尖的顴骨看起來柔和不少,卻不能把它完全藏起來。珊瑚色的口紅將她的唇形勾畫得如此夢幻,甚至有點太過完美。


    而她的紅發,自然而純正,略微透出鏽色,讓人聯想起夏天和狐狸的皮毛。


    這樣的紅發通常伴隨著雀斑,一般來說,會是多得不得了的雀斑。但麗塔臉上一點也沒有。


    玉石般光潔無暇,能感受到溫度和彈性。


    羅伊內心一陣躁動,早已壓製的、沉睡著的某種征兆突然蘇醒了。


    “頭一回見你這麽殷勤,真是人讓人驚喜,我的工作自己能處理。但小壞蛋…”珊瑚單手撐著下巴,塗著紫色豆蔻的指甲、細膩的皮膚熠熠生輝,她莞爾一笑,“你乘著夜色而來,肯定懷揣著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的身體距離獵魔人更近了,一股馥鬱的玫瑰香氣撲麵而來。


    羅伊深呼吸,目光不由自主地掠過她的臉,她簡樸而不加飾物白色衣裙。


    嗯,這身衣裙。


    簡單的設計讓他可以不被幹擾地欣賞她迷人的身段和脖子上的珍珠項鏈。


    上次他贈送的那條。


    女術士同樣滿意對方的表現。


    這是她精心挑選的一身打扮。


    獵魔人穿著黑色的衣服,她穿著白色。


    正好符合黑白交纏的神秘學原理。


    “不說?”女術士見他遲遲不回答,嬌笑著起身,“那先跟我來,參觀參觀我的實驗室。”


    “那我就見識見識,術士的試驗設備是不是傳說中那樣專業。”


    ……


    麗塔·尼德的煉金室就在不遠,沿著別墅走廊走了半分鍾,推開一扇紅木門,來到一間昏暗寬敞的房間。


    房間內彌漫著溫暖醉人的香氣,讓人鼻子發癢,四麵的儲物架上碼放著成捆的草藥和植物根莖。


    數張精致結實的長方桌上整齊堆放著無數玻璃器皿、陶器和瓷瓶。


    麗塔·尼德纖手一揮,打了個響指,一個古怪的、外形像個臃腫沙漏的圓柱火爐裏立刻點起了炭火,微弱的火光為房間提供了照明。


    爐子周圍是呈蛛網狀交錯、閃閃發光、大小不一的玻璃罐,起形狀彎曲成弧形和螺旋形。其中一根玻璃罐下放了個木桶,正朝桶裏滴落某種液體。


    羅伊端詳著火爐,嘖嘖有聲,


    “一台貨真價實的浸煮爐,還連接著蒸餾器,配置了精餾柱和冷凝管,精妙的煉金設備。可惜有點老化了,使用年份超過了五十年了吧?”


    “你在別的地方見過更新的設備?”


    “諾城,獵魔人的煉金室,正好有一副更好的,隨時歡迎你去做客。”


    “等為那隻小貓主持青草試煉的時候再說吧。”


    羅伊點頭,伸手接住從管道末端滴下的一滴液體,舔了舔手指,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這裏麵是酒水?”


    “曼德拉草的蒸餾液…也許你聽說過,學魔法的女人,都喜歡用曼德拉草製作一種‘魅力靈膏’,通過塗抹讓自己變得格外美麗迷人。”女術士隨手拿起一隻量杯,從桶子裏小心翼翼地舀起液體,遞給了獵魔人,目光盈盈如水地看向他,“但也可以內服,讓人像喝酒一樣心情愉悅,喝一杯?”


    羅伊陷入了猶豫。


    “怎麽了,擔心我下毒?”珊瑚露出神秘的笑,“曼德拉草經過幹燥處理和適當加工,蒸餾液也已過濾,毒性祛得一幹二淨,絕無副作用。你相信我嗎?”


    獵魔人不置可否,他沒記錯的話,曼德拉草還是一種瓦解意誌力,撮合愛侶的草藥。


    三更半夜的你讓我喝這玩意兒,出於什麽目?


    羅伊迅速接過量杯輕抿了一口,等酒在口腔裏發酵片刻後一飲而盡,一股令人振奮的暖意在他胃裏彌漫開來,然而衝上鼻腔,他的眼角不受控製地滴下一滴眼淚。


    “呃…這蒸餾液真夠烈的…比加了白海鷗的伏特加還厲害。”


    珊瑚也喝了一杯曼德拉草過濾液,擦去嘴角的酒漬,臉頰兩側泛起動人的酡紅。


    “好了,小壞蛋,參觀了實驗室,品嚐了美酒,你要是再不說出真實目的…”珊瑚衝他呼了帶著曼陀羅草芳香的氣息,微風把她鬢角一縷紅發吹到獵魔人臉上,纖細指尖在胸膛狠狠一推,塗成紫色的指甲快要戳進他的皮肉,“今天,休想離開!”


    …


    兩道滿身酒氣的身影在實驗室邊的落地窗那兒,並肩而坐。


    窗台邊放著一個三腳架上的巨型望遠鏡,透過它,能清晰看到夜色裏,凱拉克港口的船隻。


    “還記得上次劃船的時候,我給你提出的警告嗎?”


    羅伊目光透過朦朧夜色,凱拉克城區一棟棟華麗的圓頂建築,仿佛月色下靜立的巨人。


    “別去索登山,有生命危險?”珊瑚又感動又好笑,歪了歪珊瑚色的雙唇,“小壞蛋,沒想到你連做夢都記掛著我的安危。”


    “但夢和現實往往相反…你隻是關心過度!”


    “不,珊瑚,聽我解釋,確切的說,那並非虛幻的夢境,而是一種強烈的直覺,青草試煉突變後獲得的一種預感。”羅伊轉過頭,望向她光滑的俏臉,表情嚴肅,“預感中的場景,和過去已經發生的,乃至未來即將發生的某些場景高度重合…已有許多現實的例子驗證了我的直覺——”


    “我找到了遺失已久的學派藍圖,一次次從致命的危險中脫身,聯絡到狼派和貓派的獵魔人,並和他們達成了盟約。”


    女術士眼中閃爍異彩。


    一個月前,正是她替蛇派開啟了通往藍山的傳送門,自然知道羅伊去了凱爾莫罕。


    但她沒想到,那個保守而固執的狼學派會被說服。


    “狼派已經抵達諾維格瑞?”


    “獵魔人兄弟會,隨時等候你大駕光臨。”


    獵魔人兄弟會?


    麗塔·尼德詫異地轉了個麵向。


    而獵魔人裝作沒看到裙擺間精湛華麗、色彩斑斕的神仙魚紋身。


    “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普通獵魔人會有預言家的天分、甚至都不需要借助魔法道具,通過星象占卜,那太驚人了。也許你隻是口才好才說服狼派…是的,你是個油嘴滑舌的小壞蛋。”


    珊瑚攏了攏秀發,仍然表示懷疑,“這種直覺是你每次成功後才形成的錯覺,而且我沒理由去索登山,更別提死在那個地方。”


    “實際上我腦子裏的信息更加具體…如同千裏鏡即時傳輸的畫麵和聲音。”羅伊反駁,


    “有多具體?”


    “你之所以去索登山,是因為一場殘酷的戰爭,”羅伊注視著麗塔·尼德蔚藍的眼眸,加重了砝碼,“而你,由於北方國王顧問,以及術士兄弟會成員的身份,被迫卷入其中。”


    “等等,索登山附近爆發戰爭?”麗塔·尼德垂下螓首,身為凱拉克王國維拉克薩斯國王的顧問,她對政治相當敏感,但她想象不出來,那個被橫貫北方的雅魯迦河流分割為上下兩部分的索登,發生這麽一場戰爭有什麽意義?


    “上索登是辛特拉的附屬國,下索登屬於泰莫利亞,那麽是誰發動了戰爭?對手又是哪個國家?”


    “不在北邊。”羅伊搖頭,“是南方尼弗迦德帝國入侵了北方。”


    珊瑚秀氣的眉頭鎖得更緊,緊接著眯起了眼睛,像要吃了他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壞蛋,你這是拿我尋開心?”


    “南方的皇帝瘋了不成,把弗爾泰斯特國王視若無物?他怎麽敢公然入侵北方的龐然大物!”珊瑚分析道,“我也聽說過傳聞,尼弗迦德軍隊在阿梅爾山腳駐紮,的確對北方的國家有點想法。”


    “但凡尼弗迦德的皇帝還有點理智,必定首先選擇距離更近、國力更弱,坐落在海邊的辛特拉王國,而非忽略辛特拉,直接越過雅魯迦河,入侵泰莫利亞!”


    “你猜對了珊瑚…”羅伊麵無表情地說。


    一陣冷風從夜色深處吹來,麗塔·尼德薄薄的白色連衣裙沒起點半點禦寒作用,她渾身一個哆嗦,貼近了獵魔人。


    分享到一點溫度。


    她低聲自喃,


    “尼弗迦德敢攻打泰莫利亞,那說明,在這之前的辛特拉已經被…”


    羅伊頷首,“珊瑚,不管你們相不相信,南方帝國軍隊之強大超過了你們的想象。而南方的新皇帝恩希爾·恩瑞斯,敵人墳墓上飛舞的白焰,經過多年厲兵秣馬,唯一目標即是擴張領土,征服整個世界。”


    “不把北方徹底占據,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一個辛特拉沒能對尼弗迦德北進的步伐造成太大麻煩,更無法填滿恩希爾的胃口。”


    ……


    “尼弗迦德敢入侵辛特拉,它的附屬國維登和布魯格絕不會坐視不理!”麗塔·尼德說,“隻要三個國家聯合,能阻擋一段時間,北方王國一定會派出支援!”


    “都是幾個小國家…在尼弗迦德麵前毫無還手之力。”羅伊搖頭,


    “而北方最強大的幾個國家:瑞達尼亞的維茲米爾二世和泰莫利亞的弗爾泰斯特,忙著用關稅和貿易法令互相製肘。”


    “亞甸的德馬維和科德溫的亨賽特鬥爭從未停止。”


    “柯維爾和波維斯的蒂瑟家族和坎恭恩的亨佛斯聯盟勢如水火。”


    “他們壓根沒想過援助辛特拉,更沒意識到尼弗迦德有多強大。”


    獵魔人每一句話都讓人無法反駁。


    北方王國內鬥不斷,想統一意見聯合禦敵,除非戰火燒到家裏。


    麗塔·尼德悄悄把懸空在窗台下的長腿收了回來,下巴放到兩隻膝蓋上,眼神閃爍不定。


    “直到尼弗迦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征服辛特拉,繼續派遣軍隊進攻索登,撕開一條通往北方的捷徑。”


    “到那個時候,國王們才意識到形勢危急,派出聯軍前往阻撓,與北方諸國皇室深刻勾連的術士兄弟會也派出了成員支援。”


    “而你正在其中。”


    女術士已經沒有心思質疑他的話,螓首悄然靠到獵魔人肩膀上,閉目安靜地聆聽。


    羅伊深吸一口氣,暗金的瞳孔透過深沉的夜色,似乎看到遠處、時空激流中交錯的火光。


    他朗聲道,


    “我聽到了雅魯迦河北岸,下索登附近震天的喊殺聲。”


    “數不清的士兵在南北的甬道聚集,披著黑色鬥篷、戴著飛翼頭盔的尼弗迦德騎兵從側翼包抄,步兵在中央對壘,鋼刃劃破盔甲,血流成河,戰場就像一個永不停歇的血肉磨盤,數萬人被絞得身受重傷、或是一命嗚呼!”


    “索登山頂小型城堡裏,昔日養尊處優的術士們…被迫卷入戰爭的巨大機器。”羅伊還在繼續,聲音變得沉重,臉色冷如堅冰,“南北雙方的施法者、超過四十名術士遠程對轟。”


    “有喧囂的火焰、燃燒的箭矢和炸裂的火球、有尖叫聲和碰撞聲,火光衝天,山搖地動,從火球到阿祖烈落雷術…各種大型法術層不不窮!”


    “戰鬥尾聲大部分施法者因為過度使用魔法七竅流血。”


    “更有術士因為體內混沌能量聚集太多,起火自燃。”


    “那麽我了?”珊瑚突然插嘴,低聲問,“我是怎麽死的?”


    羅伊一言不發,突然攥緊了女術士涼得冰人的柔荑。“你放心,有我在,你肯定能好好活下去。”


    “我會帶你離開這塊是非之地,這是一個獵魔人的承諾!”


    事實上,索登山一役裏,麗塔·尼德外死前遭受了很大折磨——躺在血泊中,失去四肢,發出可怕尖叫…


    她和另外十來位犧牲者並稱為索登山十四人。


    以抗擊南方入侵者的英烈形象,流芳百世。


    但死了就是死了。


    “索登山之戰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明年…”


    “你的意思是,不做改變,我隻有一年多可活了?”


    ……


    蔚藍的眼眸和暗金的瞳孔對視片刻。


    珊瑚突然在窗台上站起身體,捂著紅唇咯咯嬌笑,笑得前仰後合,珍珠鏈下一片白花花亂顫,“小壞蛋,這個故事非常精彩,你不去當個吟遊詩人實在是屈才。”


    獵魔人垂下頭,歎了口氣,“你不相信我?”


    “恰恰相反…”女術士跳下窗台,雙臂突然從身後環住獵魔人,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紅唇湊到他耳邊吐出熱氣,“我又仔細考慮了一番,索登山戰役乍一聽起來就像是一個驚世騙局。”


    “但你的每一個觀點,辛特拉和盟友的勢力、北方王國的關係,南方帝國的野心和動向,都邏輯嚴密、無懈可擊。”


    女術士臉色恍然,心潮起伏不定。


    任誰,聽到這麽一場關乎所有人未來命運的戰爭後,都難以保持鎮定。


    她甚至有種置身夢中的錯覺。


    “這絕不是胡編亂造的。我暫不計較你的預感從何而來,一個獵魔人從哪兒知道這麽多彎彎繞繞。”


    羅伊鬆了口氣。


    總算沒有白費那麽多口舌。


    “問題是,決戰那一刻到來,尼弗迦德攻入索登山,正如你所說,我身不由己,隻能接令。”


    女術士手掌輕柔地使勁讓獵魔人轉過臉麵朝她,然後湊了上去,鼻子貼著他的鼻子,眼睛對著他的眼睛。


    楚楚可憐的模樣。


    “小壞蛋,大預言家,你打算怎麽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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