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鮑爾德山之巔,繁茂的金色橡樹下響起一陣暴怒的嘶吼,下一秒,躁動的魔力狂風驟雨般席卷山野,隨之山搖地動,藏在草木深處的,數不清的野獸和鳥雀受驚地四下逃竄。


    而獵魔人逃得更快,他們駕著木筏駛離了山下的河流,便騎馬向著東邊一路狂奔。


    馬的皮膚上也塗抹著樹心的鮮血,褐一塊、灰一塊,變得好像迷彩色,隻是日頭高照,血液被曬得隻剩淺淺一層。


    不知效力還剩幾分。


    獵魔人的擔憂暫時沒變成現實。


    正午時分,他們順利逃到了威倫邊境線的平原,與早已等候在此的奧克斯兄弟匯合,弗利厄斯陪同著,騎在高頭大馬上懷裏抱著男孩卡爾。


    可憐的孩子被三姐妹擄走後不知道經曆過什麽,吃了些啥,身體蜷縮成一團,神色怏怏的、蒼白而萎靡,宛如大病了一場。


    “鮑爾德山的事務都解決了嗎,雷索?”弗利厄斯摸了摸卡爾的腦袋,語氣低沉,愁眉緊鎖。雖然成功救回了男孩,但老巫嫗陰森醜陋的長相還是像揮之不去的陰影般盤亙在他心頭。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是獵魔人在生死間磨練出來的直覺。


    雷索聞言從戒指裏掏出一枚金色的橡子,在手掌中輕盈地拋了拋,“東西到手了,可實際情況跟我們的設想有所出入…”他歎了口氣,“咱們這次不小心把老巫嫗給徹底得罪了,以後再想進入威倫就難了。”


    “怎麽說?”在場眾人都心頭一跳。


    “具體情況你得問小鬼…”雷索語氣不無責怪,“原本隻想盜取幾枚橡實,卻把它所有上百年的橡實打包全部搶走,毀掉了老巫嫗辛辛苦苦培育了好幾代的心血,她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咱們接著往北跑,盡量遠離這塊是非之地!爭取能在三天內抵達拉?瓦雷第男爵領。”


    旁邊,羅伊拉緊了馬韁,飛獅怪脛甲輕輕蹭了蹭維爾特的腹部,雙目掃過同伴,“等安定下來我再解釋…”


    眾人繼續前進,離開了威倫的土地。


    然而往前沒有跑出多遠…他們驚訝地發現身後傳來一陣“呱、呱”的鴉鳴——不知何時,上百隻烏鴉出現空中,圍成一團,仿佛黑雲般窮追不舍。


    馬跑得再快,也比不過飛鳥。


    鴉群迅速罩住眾人,發出聒噪的、煩人的尖叫,用爪子和長喙攻擊騎士和他們身下的馬匹。


    獵魔人還能用昆恩和伊格尼勉強保護自己,可馬匹全無防備,脆弱的眼睛和耳朵慘遭啄食,長嘶著瘋狂甩動身體。


    它們把獵魔人甩了下來,向著遠方逃之夭夭。


    幾人立馬貼地一滾,再起身時,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摁住了背後的銀劍。


    麵對鴉群的襲擊,維爾特再通人性也無能為力。


    羅伊便主動翻身下馬,“好孩子!給我躲得遠遠的,去找你的同伴!”


    棕馬黑色的眸子裏露出幾分人性化的不舍,但很快,長聿了一聲後,向另外幾匹馬追去!


    鴉群沒有去追擊馬匹,它們圍繞著獵魔人,化作縷縷黑煙,煙霧繚繞間,地麵“彭彭”震動,三位林中夫人走了出來。


    “小夥子們,逃的可真快!”煮婆雙手叉腰,像座肉山一樣橫亙在獵魔人麵前。“我們這把老骨頭差點都給追散了……”兩姐妹陪在她身邊搭話。


    煮婆和呢喃婆臉部都被籠子和網給罩住,看不出表情,唯一露出臉的織婆臉上滿是譏誚和刻薄。


    “三位夫人…”奧克斯眼神鎮定,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之前咱們不是已經拒絕呢喃山丘的委托了嗎?難道又準備像綁架卡爾一樣,綁架我們?”


    “跟委托無關。”煮婆尖聲道。


    “虧我之前還最欣賞你,你這個謊話連篇的家夥。”呢喃婆瘦骨嶙峋的雞爪指了指奧克斯,“你說這兩位同伴已經離開威倫?為什麽他們會去鮑爾德山?”


    “還瞞過了忠心耿耿的佛加斯,偷偷溜到了山頂…”呢喃婆拽著腰袋裏的小孩兒胳膊甩了甩,被褐色網狀織物罩住的臉掃過羅伊和雷索,兩人身上還可以看出幹涸的樹心血跡。“利用了那個婊子的鮮血!”


    “幹了件令人心痛的淘氣事兒,偷走了金色橡子兒!”煮婆衝著獵魔人粗魯地拍了拍肥厚的屁股,“你們必須為自己的愚蠢行徑付出代價!”


    空蕩的平原上刮起一陣狂風,林中夫人的聲音詭異地不停回蕩。


    “抱歉,三位尊貴的夫人,我想你們有些誤會。”奧克斯一邊解釋,一邊向著同伴緩緩靠攏,“我們壓根沒聽說過鮑爾德山,更不會竊取諸位的財產。”


    眾人隨之收縮陣型。


    “獵魔人,收起你拙劣的謊言,氣味做不得假!”織婆動了動鼻子,蒼蠅籠似的眸子轉向光頭大漢,“強壯的小夥子……我確定橡實在你身上……那股香味,隔著一裏地我們都聞得清清楚楚,裝進空間戒指也隱藏不了。”


    雷索麵色僵硬,握著毒蛇銀劍的指節泛白。


    “別緊張,壯小夥兒,我們不會搜你的身,雖說這身發達的肌肉讓人垂涎。”


    煮婆說,“可你偷的東西不至於讓我們追這麽遠,主要是他…”


    她突然轉向羅伊,“細皮嫩肉的小家夥,你身上帶著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全都是那個老婊子的惡臭氣息,都弄髒了我的房子!”


    “侵占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會召來厄運的,把昆古蘭乖乖交出來吧。”


    羅伊深呼了口氣,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三姐妹,對方比傳說中中更加醜陋和邪惡,那渾濁冰冷的眸子,仿佛深淵潛伏的惡獸,蠢蠢欲動,亟待擇人而噬!


    實力…大部分屬性和技能在他觀測之中都是問號,都是危險至極的殘物!


    “你們指的是這東西?”羅伊從懷中掏出了血寶石,向著林中夫人走了一步。


    血寶石周圍有些淡淡的血色虛影,宛如晶瑩水波中的漣漪,一圈圈溫柔而動人。


    三巫嫗看見它,眼睛都直了!


    這枚血寶石裏可不是金橡子兒,但對夫人們更為重要,因為裏麵存在著另一股熟悉的,令她們厭惡、憎恨、寢食難安的氣息。


    她們化成灰也認識——


    “就是它,婊子的臭味!”


    “樹心,古代德魯伊!”


    “昆古蘭!”


    林中夫人們心緒電轉,或挺著肚子,或舒展雞爪,立出各種怪異的姿勢,腦海裏變換了好幾個念頭,片刻後,語氣又緩和了下來,


    “小家夥…邪惡的昆古蘭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們心甘情願釋放她,為她做個偷竊橡實?”


    羅伊不無諷刺地笑道,“三位夫人,我的看法正好相反,諸位才是小偷吧,偷走了神聖橡樹,還偷走了整個威倫,我們隻是物歸原主。”


    “別被昆古蘭欺騙!”呢喃婆一副用心良苦地模樣,“她就是個陰謀家,喜怒無常的魔鬼,一旦利用完你們,馬上就會倒頭背叛,讓你們後悔都來不及。”


    “如果你們願意,可以看看那本古籍,《全知的她》,上麵記載著她的真實麵目。”織婆血盆大口裏發出溫柔的聲音,循循善誘,“看完你們會認清事實,明白誰才值得信任。”


    “那本書是幾位夫人親手編造的吧。”羅伊搖頭。


    “你應該相信我們的信譽!隻要你把這枚寶石和裏頭的靈魂交給我們,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阿蘭黛爾辛辛苦苦培育了上百年的橡實也送給你們作為報酬!”


    羅伊眼神閃爍,裝出一副動心的樣子。


    “威倫依然會歡迎你們,來年春天的安息日將有諸位的一席之地!”


    “加入宴會盡情享受,比當國王還快活!”


    “姐妹們最重承諾!”呢喃婆強調道,“絕不會出爾反爾!”


    和狂獵一起赴宴,就是所謂的死亡盛宴吧?送上門去讓幽魂騎士抓壯丁?


    蛇派跟狂獵可是死敵!


    羅伊嘴唇微顫,好似激動得難以自持,卻將手中把玩的血寶石重新捏緊。


    “讓我們再考慮一分鍾?”


    “你還想考慮什麽!?”


    老巫嫗眼中閃過一抹寒光,雞爪衝虛空一掏,便有一隻烏鴉從白煙中飛出,撲向羅伊的掌中血寶石,然後一聲悶響,氣流炸裂,烏鴉被獵魔人一記阿爾德撞散。


    “死性不改的東西!你是不是鐵了心要跟整個威倫作對?!”呢喃婆夜梟似的嗓子高亢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後果?”


    “走了昆古蘭…”煮婆將碩大的勺子“呼呼”地掄了一圈,義正言辭地說,“受刺激的神聖橡樹將陷入沉眠,你們又帶走她最寶貴的種子,那就是斷絕整個下瓦倫人民的生計!”


    “來年阿蘭黛爾產不出足夠的橡子兒,少了橡油…貧瘠的土地開不了花,下瓦倫農民辛苦種下的莊稼顆粒無收——”另一位夫人說,“他們將吃不飽飯,熬不過明年的冬天!”


    “你們這是在作孽!”呢喃婆雙手叉腰尖聲責罵。


    “害人不淺!”煮婆向前一步,趾高氣昂地甩了甩肥碩的肚腩。


    “獵魔人,不要一錯再錯!”織婆羊癲瘋發作般探了探雞爪。


    不得不說,盡管三姐妹形象驚悚,但她們這番表演還是有幾分煽動人心的魔力。


    若不是早已知曉三人大釜裏的烹飪的惡心血肉、與那蛇派死敵狂獵的勾當,羅伊沒準就信了她們的鬼話。


    但事已至此,即便一開始沒想著撕破臉皮,獵魔人也絕不畏戰!


    羅伊總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眾人悄然改變了雙手的姿勢,以便更迅捷地握住銀劍。


    並微不可察地衝他點頭。


    此時,已經離開了威倫,老巫嫗再也無法從土地裏汲取魔力,勝算多了幾分!


    “夫人的話有道理…”羅伊頷首,又向對麵走了一步,距離三姐妹隻有不到十米的距離,鼻子間那股泥土、草屑和腐爛肉塊的氣味又濃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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