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下瓦倫村,廣袤無垠的威倫南部一個微不足道的村莊。


    午後,村長卡森像往常那樣倚在自家門框前,曬著慵懶的陽光,望著坡下一排整齊的田野。


    下瓦倫勤勞的村民在田埂間穿梭,揮舞鋤頭鬆土,或是為莊稼施肥。


    田中的胡蘿卜、辣椒、蕪菁長勢喜人,被那一瓢瓢金黃色的液體一澆便更加生機盎然。


    “又是一個豐收的年頭,多虧了夫人們賜下的魔法橡實。”


    春天的鮑爾德山夜宴過去大半年,村民們已經將恩賜的魔法橡實壓榨成油,哺育大地,目前看起來,效果一如既往地好。


    卡森摸著右耳朵,閉上眼冥思了片刻,皺巴巴的額頭溝壑變深了。“該為夫人們選擇祭品了…今年該準備些什麽?又該選哪家出來奉獻?”


    良久後,苦惱的卡森吸了口煙鬥,鼻孔往半空噴出一圈白煙。但透過煙圈,他注意到幾道突兀的身影。


    五個陌生人牽著馬匹,緩緩往村中行來。


    ……


    “你們是什麽人?”卡森在村口攔截住了他們,通常情況下,下瓦倫幾個月都不會出現一個外來者,今天一次性來了五個人,相當罕見。


    另外這五個外來的男人體型壯碩,背負雙劍,眼神,那與常人截然不同的眼神,讓他想到了經驗豐富的獵人,和毒蛇、鷹隼之類的野獸。


    他皺了皺眉頭。


    “老人家,我們是從東邊沼澤而來的旅行者…”最年輕的那位露出一副溫和的笑容,望了望村口的木牌,“也是四處漂泊的獵魔人。你無須緊張,我們隻會向怪物展示武力,絕不會為難普通人。”


    卡爾森向後退了一步,目光警惕地掃過獵魔人脖子間的吊墜,當掃過弗利厄斯,瞳孔瞬間收縮,“貓派獵魔人?你們到下瓦倫有什麽事?”


    “這次路過貴地,想跟你谘詢點事…今天下午,你有沒有看到一群烏鴉從附近飛過?”


    “烏鴉?下瓦倫不存在這種不吉利的動物。”老村長的聲音洪亮起來,“現在我要請幾位離開,這裏不歡迎外人。”


    村中的十來名青壯年被卡森的聲音驚動,迅速包圍過來,提著一堆鋤頭、鐮刀,以及幹草叉,目光充滿不加掩飾的威脅和排斥。


    這在獵魔人看來很反常,即便再討厭他們,也很少有人會當麵向他們拔出武器,尤其是麵對五位抱團的獵魔人,這種挑釁的行為和求死無異。


    村民到底有什麽依仗?


    場中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貓派獵魔人悄然按住背後的劍柄,他現在心急火燎,有些忍無可忍了。


    學徒被綁架至今下落不明,而綁架者把自己和同伴引到下瓦倫,麵對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農夫,究竟是什麽意思?單純地戲耍他們,還是讓他們——屠村?


    弗利厄斯灰綠色的眼瞳中閃過一抹血色,握住劍柄的指節泛白,瑟瑞特兄弟渾身肌肉也繃緊了起來,蓄勢待發。


    而羅伊和雷索交換了個眼神。


    “稍安勿躁,貓鷲。”羅伊安撫住同伴,又麵向村民,“下瓦倫的諸位,請相信我們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光明正大從村口進來。”


    他盯著卡爾森的眼睛,“我們要是意圖不軌,會選擇在夜晚偷襲……”羅伊似笑非笑地說,“讓你們的老婆和孩子在睡眠中失去丈夫和父親。”


    獵魔人的聲音似乎蘊含著魔力,三言兩語讓村民情不自禁有些害怕。不過也有個別性格衝動的農民被他的話激怒!


    “殺!”


    眾人中一位胸毛極其發達的農民驀地大叫一聲,瞪大牛眼,猛然將幹草叉往前一戳。


    而他的目標,最年輕的那個獵魔人一動也不動隻用眼神直勾勾盯著他,任由他的幹草叉貼上了胸口的飛獅怪胸甲。


    “啵——”


    黃光破碎,草叉停了下來,沒有刺進去。


    動手的農民感受著古怪的安靜,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把質疑的眼神傳達給其他村民,仿佛在問他們——


    怎麽不和俺一起出手?


    “動手前最好考慮清楚,”羅伊說,“難道你們手上的東西,比獵魔人千錘百煉的鋼劍還要鋒利?你們的皮膚比獵魔人殺過的翼手龍、獅鷲還要堅硬?”


    “要試一試嗎?”


    農民們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武器”垂到了地麵。


    “你們究竟要什麽,獵魔人?”


    “一個答案……”羅伊從弗利厄斯手中接過了匕首,展示了出來,“你沒看到那群烏鴉不要緊,但你們想必看過這把匕首?別激動,這是三位夫人交給我們的信物,她們指引我們來到下瓦倫,我想她肯定需要你傳個話。”


    ……


    下瓦倫規模不算小,大概有一百來戶居民,而村長卡森的家位於村子最中央。


    “獵魔人,這把聖器真是夫人賜下來的?”卡爾森端詳著匕首,很快確定正是沼澤北邊的那一把。


    “你可以這麽理解。”羅伊站在窗戶邊,打量著來來去去的村民,威倫原本是泰莫利亞最貧窮的一塊土地,但下瓦倫的居民氣色意外地不錯,沒有大多數農民因為營養不良造成的枯黃臉色和幹瘦的身材,看上去相當健康。


    “我可以完完整整告訴你整個經過:林中夫人用匕首在沼澤裏那個被削成人棍的倒黴蛋胸口刻下血字,指引我們來下瓦倫,當然我們已經讓倒黴蛋入土為安。所以,卡森,作為下瓦倫的村長,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提示,如何找回林中夫人帶走的孩子?”


    “夫人帶走了你們的孩子?”


    “更準確地說,是偷竊!她從我們眼皮底下偷走一個八歲的孩子,我的學徒!”弗利厄斯暴怒地大吼。


    林中夫人對管轄區內的信徒尚且如此狠辣無情,又會如何處理他的“小猴子”?


    “閉嘴!你這是在誹謗整個威倫的主人!”卡森先是憤怒,繼而惶恐,將匕首拋回給了獵魔人,“你們滾吧,村子不能被一群傲慢無知的蠢材連累!”


    “告訴我們答案,我們自然會離開…”弗利厄斯貼到了老頭卡爾森的胸口,灰綠的眼睛瞪著老頭黑色的眼睛,聲音冷得像刀子,“告訴我們哪裏能找到林中夫人,或者怎麽做才能讓她把孩子還回來!”


    卡爾森被他藐視的眼神氣的橘皮似的老臉泛紅,咬著牙一言不發。


    “老家夥,不說話是吧?”弗利厄斯惡狠狠地拽住他下巴一根花白的胡須,“信不信我讓你從此以後當個啞巴?”


    “如果實在找不到卡爾,要不讓整個下瓦倫的人陪葬吧。”奧克斯咧嘴露出慘白的牙齦,進一步威脅道。


    “好吧…我說…”卡爾森歎了口氣,又強調道,“但你們要搞清楚,我不是害怕威脅,而是遵守林中夫人的旨意。”


    他深呼了一口氣,顯然對林中夫人敬畏到了極點。“夫人們指點各位來下瓦倫…我大概能揣測出她們的目的…”


    “說說看……”


    卡爾森喘了幾口粗氣,平複下躁動的心情,這才解釋道,“夫人是想讓你們學會基本的禮儀——向她獻上祭品。”


    “什麽基本禮儀?”獵魔人掃了眼村長家的牆壁,那上麵同樣掛著林中夫人的肖像畫。


    “威倫是林中夫人的地盤,所有生命包括獵魔人都必須遵守她們的規矩。你們想換回那個男孩,隻能用等價的祭品從夫人手上贖回他?”


    “什麽強盜邏輯?!”弗利厄斯冷笑道,“那個男孩是屬於我的,她必須物歸原主!”


    “不,威倫裏的所有人和物都屬於夫人。無論出於何種理由,隻要她們看上的‘東西’,就可以自行帶走。”卡森語氣生硬,強調道,“你們應該感到幸運,被夫人們看上的孩子,都會獲得幸福。”


    “在她們贅肉橫生的肚子裏獲得幸福?”羅伊心頭說了一句,勸住了激動的弗利厄斯。


    “好吧,我們暫且接受這個說法,那麽,卡森村長,你認為又該獻上什麽祭品?還有,奉上那些祭品後,孩子一定能平安回歸嗎?”


    “耳朵、毛發、手腳、眼球,這是慣例。”卡森眼神閃爍,“都需要一些。”


    “做夢!你以為獵魔人是壁虎,能斷肢重生?”


    “換成別的祭品也行。”卡森頓了頓,“林中夫人們尤其青睞特別強壯的、或者具有魔力的動物。”


    “你的意思是沼澤中的怪物?”


    卡森點點頭,“狩獵到的,用來獻祭的怪物越強大,夫人們就會越高興,也就越有可能還回那個男孩。”


    “隻是可能?”弗利厄斯相當不滿意這個說法。


    “別擔心,隻要你們盡力了,夫人自然會實現你們的願望。”


    “就像你們一樣?”羅伊深深看了看村長一眼,“下瓦倫村向林中夫人獻祭,她們便賜給你們豐收、保護你們的安全?”


    “正是如此…”卡森幹脆地承認,橘皮似得老臉上與有榮焉,“我敢保證,下瓦倫的居民比威倫其他地方的人活得幸福的多。”


    “那些被當做祭品的瘸子、瞎子、聾子也這麽認為?”


    “身體殘疾總比死掉好!”


    “你的想法,和被圈養的狗沒有區別。”雷索突然諷刺了一句,奧克斯兄弟同樣麵露不屑。


    “你們懂什麽,獵魔人,”卡森絲振振有詞地反駁,“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們的身手,在威倫這種貧窮又危險的地方,想要活下去,普通人必須得找個靠山。”


    “沒有夫人的恩賜,下瓦倫人口至少會減少一半,是她們賜給我們活下去的權力!”卡森聲音顫抖,眼中有敬也有畏懼。


    犧牲少數人來救活大多數人嗎?


    盡管提前了十幾年,但這裏的格局還是跟羅伊想象中一致。


    貧瘠之地的村民與林中夫人,形成一種罪惡而可恥的主從關係。


    他不再徒勞地去糾正村民想法,“帶回祭品後又怎麽做?”


    “到時候我會教你們…”卡森叮囑道,“但你們得抓緊時間,最好明天能完成獻祭。”


    ……


    獵魔人匆匆離開了下瓦倫。


    “我剛才注意到了一點…”雷索說,“那副油畫裏麵的女人,眼睛在動。”


    “卡森至少有個地方沒說錯…”羅伊回道,“威倫是林中夫人的地盤,她們有很多手段監視我們的行動,比如那副畫。”


    “那究竟要不要去沼澤狩獵怪物,獻上祭品?”奧克斯苦惱倒,“這種被人牽著鼻子的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


    “幾位蛇派的朋友,今天這件事情,涉及到傳說中的存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光憑我一個人,實在沒有什麽把握,”弗利厄斯摘下了墨鏡,臉上擠出一個誠懇的表情,“我能不能雇傭你們?幫我個忙,救出卡爾,報酬…”


    “報酬嘛…辦完事,讓我揍一頓如何?”奧克斯鉗住貓派獵魔人的肩膀,用力摟了摟,“貓鷲,我這麽做可不是為了幫你!卡爾那孩子挺討人喜歡的!對了,”琥珀色的瞳孔射出冷光,“我也想見識見識林中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找回卡爾,你揍我十頓都沒問題!”貓鷲眼中感激一閃而逝。


    剩下的三名蛇派交換了個眼神。


    既然奧克斯想幹預,他們也不懼!


    “那就拆穿裝神弄鬼的把戲!”瑟瑞特惡狠狠地說。


    “會會這所謂的威倫主宰。”光頭大漢麵色淡然。


    而羅伊猶豫片刻,林中夫人,在他的認識中,直接戰鬥力說不上多高,大概處於古代鹿首精的範疇,要論單挑,蛇派三人、貓鷲都有一戰之力!


    但她們各種詭異手段層出不窮,尤以召喚怪物大軍最為棘手。


    想在威倫這塊土地上料理林中夫人不是件簡單事。


    羅伊暗金的瞳孔裏閃爍著奇異的光彩,“諸位,卡爾是一定要救的,但不能老老實實地跟著那幾個老巫婆的節奏和步調走——我們要做好兩手準備!”


    “什麽意思?”


    “還記得那本《全知的她》嗎?書中記載了三位林中夫人以及他們被封印的母親的故事…咱們不去沼澤了…”羅伊目光轉向遠處的一片山丘,“去呢喃山丘,見見那位被封印的仙母,從她嘴裏弄到三巫嫗的弱點。”


    眾人瞬間明白過來,頓感荒謬。


    “你確定這不是傳說故事,所謂的仙母確有其人?”瑟瑞特雙手環胸,挑了挑眉梢,顯然不大相信書上的理論。


    “卡爾的夢遊症、下瓦倫村民奇怪的表現,還不足以說明情況?”羅伊一臉篤定。“而且我有強烈的預感,呢喃山丘之下,存在一個強大的魔力訊號。除了仙母還能是誰?”


    “即便這次判斷失誤,咱們也不會白跑一趟,呢喃山丘是個狩獵祭品的好去處。”


    自從獲取到飛獅怪和蛇派裝備藍圖,蛇派眾人人對羅伊上古之血的預知能力深信不疑,聞言默然頷首。


    而弗利厄斯觀察著幾人的神色,驀地握緊拳頭,“那就去呢喃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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