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並不是四大宗氏,而是五個,還有一個是浣雪宗,將妄的父親將未名正是浣雪宗主。”


    蔣謙腦子裏奇妙的冒出一個詞,公公,轉瞬間又暗罵自己沒出息,居然跟個小媳婦似的,怎麽就不能是嶽父呢。


    他這廂心裏兀自演著大戲,卻被弘青的下一句話驚到瞪目哆口。


    “將妄…親手殺了他的父親。”


    當年的弘青、將未名和曜靈宗主尹上靈是同門師兄,師從青城山雲孤仙人,三人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雖然出師後各自立了門戶,依然來往走動頗多。


    將未名娶了雲容月貌的美人風清姝,兩人情投意合舉案齊眉,一時傳為美談,甚至經常有人會去浣雪宗向他們討教夫妻相處之道。


    沒幾年風清姝便給將未名添了兩子一女,將妄是老幺,因為天資聰穎備受喜愛,性子有些驕縱。


    將未名其人修為高深莫測卻十分平易近人,世人讚他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有嬌妻愛子環於身邊,又有宗門昌盛美名遠揚,人活一世如他這般美滿的,屈指可數。


    上有青城山神仙洞府,下有五大宗門各自坐鎮一方,那段日子可謂名副其實的太平盛世。


    可是突然有一天憑空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教派,叫作九嬰堂,不知用的什麽法子蠱惑民眾,教徒陡增,一個個無條件的效忠教派,近乎愚昧。


    九嬰堂每年會有一次甄選,選出十個孩子圈養教導,在束發之年送進修羅場,活著出來的,每次也隻有一個,會被提拔成教中骨幹。


    如此殘忍的事情教徒們卻趨之若鶩,以自己的孩子被選中而驕傲。


    除此之外,每月還要以幼童之心為堂主血祭,所有教徒當為教派獻身,哪怕粉身碎骨殺親弑友。


    他們崇尚人性本惡並且要釋放天性,總之什麽惡就做什麽,攪得世間大亂 。


    從來沒人見過九嬰堂主,他總共就出現過兩次,出現時以黃金麵具遮麵,很少開口說話,身份根本無從辨認。


    眼看著禍患一日大過一日,五個宗主便約在位於中原的浣雪宗一同商議此事。


    那日夜臨,月黑風高,中天隻有孤零零的幾顆星星,天地間如同潑了濃墨般沉黑。


    岸邊垂柳隨風輕蕩,掩著樹下的兩條身影若隱若現。


    那兩人正糾纏著如膠似漆,偶爾還有幾句耳語散開在夜風中。


    “尹郎,你可想我嗎?”


    “怎會不想?隻是見你一麵太難,還要這般躲躲藏藏。”


    兩聲歎息悠悠長長,兩條身影再次融成一片,深深的擁吻著。


    也不知是不是情到濃時萬物皆忘,他們很久都沒有發現黑暗中還站著一個人。


    將妄就這樣怔怔的看著,看著他的娘親和叔叔忘我的苟/合。


    風清姝看見他時嚇的失聲驚叫,一把推開了尹上靈,尹上靈也是一愣,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夜風凜凜,將妄滿頭青絲被風揚的淩亂,原本渙散的眼神突然一凝,多出了幾分凶狠,冷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風清姝手足無措的想去拉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將妄閃身躲開,斜斜的望向尹上靈。


    那個眼神讓風清姝突然覺得…驚懼無比。


    將妄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除了暴怒之外沒有考慮任何事情。


    比如他這麽一鬧,他爹的綠帽子可能會舉世聞名。


    他手中的長劍寒芒大起,霎時間刺向尹上靈,後者微微皺眉,側身閃過,一掌劈開了劍身。


    那時將妄年紀尚小,縱使天資聰慧又怎是尹上靈的對手,拚盡全力也沒討著半點便宜。


    很快動靜就引來了眾人,打眼一看,大家也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縱使礙於顏麵不發一言,卻都各有心思,絕不腰疼的圍觀著這場捉奸大戲。


    將妄被迫住了手,死死的盯著尹上靈,眼神如刀般森冷可怖。


    風清姝絕望的癱在地上,緩緩闔上雙眼,淚流滿麵。將未名臉色鐵青的看了她許久,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將妄拾起掉落在地的劍,路過他的母親時看都沒看她一眼。


    待風清姝失魂落魄的回到臥房,將未名正披著外衣在榻上等她,似乎已經沒有了情緒,淡淡道,“如果你心屬於他,便跟他走吧。”


    風清姝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捂著臉失聲痛哭。


    將未名淪為了笑柄。


    什麽夫妻恩愛和睦,不過是頭上種了一片大草原而不自知。


    風清姝自知再無顏麵對他,竟然真的去找了尹上靈。


    彼時將未名正在書房中心煩意亂,身後還掛著一副山水畫,是由風清姝執筆,他來題的字。


    筆墨丹青,一句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如今格外諷刺。


    將妄侍立在一旁低著頭,這時才明白自己犯了大錯,恨自己一時衝動,卻也為時晚矣。


    尹上靈捉著風清姝的手腕,幾乎是把她拖進來的,站定之後將她向前一推,“師弟一時迷了心竅,竟幹出勾引二嫂這種齷齪之事,特來賠罪。”說著他掀起衣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不敢奢求師兄原諒,可我與二嫂確實從未行過周公之禮,隻能在此起誓,此生此世與二嫂再不相見,但求勿要傷了我們幾十年的情分。”


    屋外正是春寒料峭,一陣冷風穿堂而過,不知吹涼了幾個人的心。


    風清姝僵著的身子軟了下去,眼中的光芒一點點變得黯淡,最後如同一潭死水般毫無生機。


    將妄靜靜的看著他的母親,那個風華絕代的女人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


    原來從小到大他認為的琴瑟和鳴,皆為虛妄。


    尹上靈匆匆離去的第二日,風清姝上吊自盡了。


    她被麻繩掛在柴房的橫梁上,舌頭拖的老長,隨著風微微擺動。


    將妄失神的看了很久很久,卻沒有掉一滴眼淚,將晴俯在他肩頭,泣不成聲。


    出門在外的大哥將允也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得知原委後,劈頭蓋臉的斥責了將妄。


    千萬人豔羨的生活碎成了泡影。


    從那以後將妄的性子開始變的陰沉,好在還有將晴疼他,姐弟倆的感情也越發深厚,將妄對這個姐姐有多依賴,可以想見。


    而將未名心有鬱結,在一次閉關時差點走火入魔。


    家事歸家事,浣雪宗並沒有耽擱對九嬰堂的追查,將允在外奔波探聽,很快就有了一絲線索,將未名聽後卻怎麽都不肯相信,最後決定親自出馬去調查此事。


    幾輪圍剿,這些年九嬰堂修羅場培養出來的殺手幾乎全部覆滅,將未名成功的逼出了九嬰堂主,與其大打出手。


    九嬰堂主招式間亦正亦邪,魔氣縱橫,同門師兄之間,彼此的招式最熟悉不過,將未名再不肯相信也開始心生疑竇,直到見那人落了下風時習慣性的以中指輕揉眉心。


    他確定了這個人就是尹上靈。


    可是他又做錯了一件事,這件事直接導致了整個浣雪宗萬劫不複。


    即使尹上靈給他戴了綠帽子,即使尹上靈墜入魔道壞事做盡,他也拋不開致命的心軟,無論如何都念著他是師弟,都念著他們在青城山上一起長大的日子——仿佛尹上靈還是那個拖著鼻涕的孩子,摘了野果子自己不舍得吃,饞了隻拿出聞聞味,無論如何也要等師兄們回來一起分享。


    當著眾人的麵,將未名沒有拆穿,不動聲色的將他放走,之後又懷著滿腔婦人之仁約他相見,想勸他回頭是岸。


    可是一朝墜入魔道,便是回頭無岸。


    兩人話不投機再次動起了手,尹上靈本不是將未名的對手,卻在最後關頭輕聲喊了句,未名哥哥。


    那雙杏目和小時候一樣清澈無邪,寫滿了無助和對眼前人的依賴。


    將未名手中招式頓停,隻這麽一愣神,尹上靈的嘴角再次扯起一抹獰笑,一掌擊中了將未名的心口。


    “師兄,有句話我覺得特好,很想送給你…”尹上靈蹲下身子平視著將未名,眼中似有波光粼粼,“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你的心軟,你的感情,就是你的弱點,所以你永遠無法做一個強者,我對你…還挺失望的。小時候你對我最好,又那樣的優秀,我總是習慣仰望著你,你就像是天…可是無論我再怎麽努力,卻依舊遙不可及,你走的太快了,無論我怎麽趕都趕不上你的步子,我追的好累啊……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風清姝,隻不過因為她是你喜歡的,所以我想要。正道修行我不如你,那我便入魔,總有一天我們會平等,是不是,師兄?”


    將未名捂著心口,眼中隱隱有血氣浮動,劍眉皺成了一團,好像在拚命的跟什麽搏鬥著。


    尹上靈不可察覺的嘴角微微一顫,隨即又高傲的笑了起來,“嘖嘖…看來你心魔已現,原來潔白如雪的浣雪宗主…心裏也有汙泥啊?”


    “上靈…我還是那句話,魔道隻會讓你迷失自己…你且懸崖勒馬!”


    “那便多謝師兄一番美意了。”說罷,尹上靈頭也沒回的拂袖而去。


    沒多久世間開始有了傳聞,高風亮節的浣雪宗主還有另一重身份——魔道首領九嬰堂主。


    這一切很快就被坐實,因為將未名真的因為心魔作祟而失去了神誌。


    他就此落了個萬人唾棄,舉世皆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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