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湧入的大批經驗點讓蘇時一怔, 轉眼就意識到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將鈴鐺在手中握緊, 魂力已催發到了極致。


    能叫那位闊別已久的黑暗友人這樣驚恐的情況, 隻可能是對方不僅已經占了自己的身體,還已經被自家愛人給認了出來, 還馬上就要被按著往死裏揍了。


    黑暗友人挨打早挨成了習慣,倒是不必太過擔心,可隻要想起那晚陸濯困在回憶中的掙紮絕望,蘇時心裏便絲毫輕鬆不起來。


    他是在夢境中被拽到了這裏,騰身而起才發覺竟是玄天宗境內。此時宗門早已被魔聖臨世攪得人心惶惶,從上到下亂成一片,他卻已分不出多少心思去管, 確定過方向,就馬不停蹄地直奔回去。


    黑暗魔聖沒能跑出多遠, 眼前就蔓開了滔天的熊熊烈焰。


    求生的本能叫他堪堪刹住了去勢,膽戰心驚地回過身,迎上那雙眼睛裏的懾人寒芒,忽然狠狠打了個哆嗦, 口不擇言道:“我——我走錯身體了!你別打我,我這就把他還給你, 馬上就還!”


    他還在拚命試圖解釋,陸濯卻仿佛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以烈焰將他牢牢困住, 眼中已顯出不加掩飾的凜冽殺意。


    靈魂深處騰起隱約共鳴, 蘇時腳下一頓,心中陡然沉了下來。


    他果然沒有猜錯。


    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慘烈回憶,才能叫那個人因為找不到自己,就生出這樣瘋狂的心魔來。在兩人重聚前的那些時間裏,陸濯一個人到底是怎麽過來的,他還一點都不知道。


    自己的心魔隻要有鍋就行,愛人的心魔大概也是有了自己就能平複。看起來仿佛沒什麽不同,可自己要是回去得晚了,拖到心魔獨立離體,說不定就要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陸濯扯著自己不放手了。


    腦海中想象的情形叫蘇時本能打了個冷顫,給自己買了個加速的技能,身形就又陡然快了幾分。


    *


    陸濯禦劍立在半空,周身法力幾乎已不受控地激蕩碰撞,眼中黑氣起伏不定。


    是他的錯。


    明明都說好了一定會保護好愛人的,是他叫蘇時放心休息,也是他承諾了會一直守在旁邊,可這一次,居然在眼皮底下又將那個人生生弄丟了。


    強烈的自責幾乎叫他失去理智,雖然無法對眼前的身體下手,神魂之力卻已毫不留情地點起灼烈火焰,將那具外來的靈魂炙烤其中:“他在哪?說!”


    周身轉眼被置於無邊烈焰之中,黑暗魔聖慘呼著哀嚎不定,卻又根本不敢說出自己居然把那個更惹不起的老朋友關在了攝魂陣裏。隻瑟瑟發著抖,低聲求饒道:“他沒事,我這就去把他給你送回來,我不知道你們兩個跑到這裏來私相授受了,你放了我……”


    要是真被對方知道自己想要搶奪這具身體,甚至居然還生出過吞噬那具神魂的念頭,他大概也不用想著再回到安全又溫暖的小黑屋去了。


    自由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偷跑出來的黑暗工作人員被燙得眼淚橫飛,一邊在後台通訊上瘋狂召喚著老朋友救場,一邊忍不住懷念起了在小黑屋裏幸福安穩的美好時光。


    接連呼叫了幾十次,蘇時的係統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了回應,給他發了個定位回來。


    ……


    要完。


    看著依然停留在玄天宗內的定位,黑暗魔聖眼前一黑,身形也忍不住晃了晃,忍不住狠狠捶了一把腦袋。


    光想著要蘇時回來解圍,卻忘了打開那道攝魂陣的束縛。他要放開蘇時,就必須先趕回去,可蘇時要是不回來,他今天怕是就隻能埋在這裏了。


    才懊悔地捶上腦袋,他那隻手臂就被牢牢製住,耳畔聲音沉得叫人膽寒:“你若敢傷他身體,我並非不能煉化了你!”


    “我不是,你等等,我能解釋——”


    係統被留下兢兢業業地模糊著眾人的記憶,定位也自然還在玄天宗內。黑暗魔聖並不知道他們已經炸開了攝魂陣,隻覺越發心驚膽戰。


    眼看對方的火焰已經隱隱轉為更令人膽寒的墨色,一道靈光忽然劃過他腦海,急中生智凝音成線,匆忙暗中傳過去:“我是來給蘇時送經驗點的,不小心走錯了!你們家那位不是缺經驗點嗎?我有好多,都是打算送給他的!”


    雖然工作人員不能在外人麵前輕易暴露身份,卻畢竟還是保命重要。看對方的數據不像是以前每次都被修飾過的長度,黑暗魔聖鋌而走險,毫不猶豫地打出了感情牌。


    聽到他口中那個名字,陸濯身形一頓,微蹙了眉望著他,眼中黑氣閃爍不定,許久才漸漸恢複清明,沉聲道:“是券嗎?”


    “啊?”


    黑暗工作人員怔了怔,下意識茫然應聲,瞥見對方周身又迅速轉向漆黑的烈焰,立刻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是券!都是券!給他零花著玩的,想買什麽買什麽,私下轉的不走公賬!”


    ……


    滔天的烈火灼焰漸漸熄滅,神魂識海忽然清涼下來,黑暗魔聖打了個哆嗦,心有餘悸地抹了把汗。正要偷偷溜出去放人,卻忽然被牢牢定住了身形。


    即使被心魔所控,陸濯也顯然沒有那樣好糊弄。法力將他神魂困住,聲音依然透著未散寒意:“空口無憑,他人在哪裏?”


    “他在——”


    又繞回了最初的問題,黑暗魔聖為難得幾乎哭出來,支吾半晌才鼓起勇氣訥訥道:“我請他去我哪裏做客,同他開了個小玩笑……”


    陸濯根本不信他,神識毫不留情侵入對方識海,一眼就掃到了當時的情形。


    被困在陣中的身影不知經曆了什麽折磨,竟顯得極為模糊縹緲,若是叫不那麽熟悉的人看了,隻怕幾乎已認不出麵目。雖然聽不清說著什麽,卻能分明看得出周身全無掩飾的冷淡敵意。


    蘇時向來是溫潤從容的,他想不出究竟是多叫人絕望的遭遇,才能叫對方顯露出那樣尖刻的鋒芒。


    “不對,你看串行了!他是在和他那群朋友說話,我就是擺了個攝魂陣把他拘過去——”


    隱隱感覺到對方周身氣勢再度變化,黑暗魔聖遍體生寒,倉促解釋了一句,才發覺自己竟說漏了嘴。


    他本來就是專攻反派出身,行事自然也是鮮明的反派路線。把人家的神魂從夢中拘走困住,又放了狠話、奪了身體,那時偏偏又得意忘形,也沒留意陣中那道虛幻的身影究竟長得什麽樣子。


    這樣一套下來,就算換了誰估計都要忍不住打他,更不要說是護蘇時護得近乎偏執的那一位了。


    陸濯神魂本就已被心魔衝擊得不甚穩定,見到那般情形,隻覺心痛如絞,眼中黑霧愈濃,甚至已漫過隱隱血色。


    迎上那雙眼裏再度灼起的真實殺機,黑暗魔聖暗道不妙,拋下身體扭頭就跑,卻才飛到一半,就被一層透明的無形屏障給結結實實地撞了回來。


    他去勢太急,這一下撞得頭昏眼花,行動遲滯一瞬,身後已灼起了滔天烈焰。


    *


    衡量了兩方距離,蘇時匆匆趕回不複峰,借傳送陣法趕回山坳村中,正看到了眼前幾乎要命的情形。


    陸濯一手緊緊擁著他的身體,周身殺意翻騰不定,原本燦金的火焰竟已隱隱透出漆黑。不慎捅了天大的簍子的黑暗魔聖被困在火中,已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緊緊縮在角落裏,動都不敢動彈一下。


    安定了多年的村民都被這樣的變故嚇得不輕,緊張地望著天上變幻不定的光芒,生怕這兩位神仙打架打得興起,揮揮手便毀了村子。


    “陸濯!”


    自己離他們還有些距離,蘇時已差不多沒了力氣,又不能燃燒神魂加速,提氣高聲喊了一句,卻並沒能叫愛人從心魔的暴走中回神。


    蘇時心下沉了沉,深吸口氣振作精神,咬牙撞進自己身體裏,將他整個人結結實實扣住,硬生生按回院子裏:“醒醒,我回來了!”


    陸濯本能地不知抵抗他的力道,又怕傷到院中草木,竟連護體法力都不用。被他撲在地上,悶哼一聲,卻依然抬手牢牢護住了他的身體。


    漆黑的眼瞳裏拂開殺意,就隻剩下了深重的惶恐和迷茫。


    蘇時胸口酸澀,半跪在地上將人抱住,聲音不覺發啞:“怎麽都不知道留護體氣勁,不知道疼麽?”


    “是他的院子,他會回來的……”


    陸濯低聲開口,踉蹌著站起身,看情形似乎還想要把地麵上被自己砸出的凹坑整平。


    蘇時幾乎喘不上氣,抬手去拉他手臂。陸濯不會反抗他,被他一扯就又老老實實站住,目光卻還落在地麵上,一遍遍重複著:“他會回來的,我不難過他就會回來了……”


    好不容易才給哄好的。


    蘇時心口疼的要命,望向闖了大禍的黑暗魔聖的目光也透出毫不掩飾的惱火。黑暗魔聖自知理虧,咻地躲進院中避光角落,嚇得再不敢輕易冒頭。


    “好了,我回來了,你看,我都回來了。”


    蘇時扯著人回了屋子,隨手張開結界,將對方幾乎冰冷的身體擁住,輕輕吻上去,眼眶終於發燙:“對不起……”


    他知道對方一定會很難過,可還是低估了對方會有多難過。


    被他吻上去,陸濯就乖乖順著他的力道坐在榻上,眼中黑氣已消退,目光卻仍茫然怔忡,遲緩地抬起頭望著他。


    蘇時耐心地將他擁在懷裏,一下下拍撫著懷中依然繃緊的脊背,正思量著接下來該怎麽做,係統卻也剛好忙完了另一頭的事,順著攝魂陣留下的路徑鑽回了他的識海裏,清脆的鈴鐺聲就忽然響了起來。


    已經聽慣了鈴鐺聲,蘇時尚不覺有什麽,陸濯卻忽然拉都拉不住地站起身,急匆匆要走出去。被蘇時拉了幾次都掙不脫,僵硬回身,眼底仍恍惚,神色卻分明顯出焦急:“他不舒服……”


    腦海中忽然劃過某種閃電般的感觸,蘇時呼吸微摒,下意識鬆了手。


    自己究竟在什麽時候,同他保證過自己隻要不舒服,就會晃一下鈴鐺?


    隻能晃鈴鐺,說明連說話的力氣都已不足,在自己已經連晃鈴鐺都做不到之後,又接著發生了什麽——風動鈴響,是不是也能稍微叫他覺得不那麽難過?


    諸般念頭亂糟糟擁在心口,蘇時身形不穩,扶著桌子坐下去,望著那個茫然得像是被拋棄了的身影,終於再忍不住,攥拳狠狠砸在了悶疼個不停的心口。


    清冷法力直擊神魂,他尚不覺有什麽,陸濯卻忽然狠狠打了個激靈,目光徹底歸於清明。茫然環視一瞬,視線凝在蘇時身上,竟顯出欲言又止的忐忑緊張。


    蘇時抬起頭,極輕地歎了口氣,撐身走過去,把他拉回懷裏抱住。


    溫潤氣息重新盈滿懷抱,終於安撫了幾乎崩潰的數據流,陸濯輕輕打了個哆嗦,抬起手臂將他擁住,低頭吻上頸間微涼的皮膚,慢慢磨蹭著他的鬢發,聲音哽咽發悶:“我難受……”


    “我知道,我剛才捶的。”


    見他總算清醒過來,蘇時也鬆了口氣,順口應了一句。隱約感覺到頸間的動作委屈得一滯,連忙又安撫地胡嚕了兩下對方的後背,放緩語氣哄他:“沒事了沒事了,抱著就不難受了。”


    陸濯就不說話了,隻是依然抱著他,在他頸間輕輕蹭著,吻上來的力道小心又珍惜。


    往日溫暖的身體到現在都還冰涼,蘇時心疼他,抱著人親了親,抬手揉他頭發:“都過去了,都沒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把所有安慰人的辦法都用了上去,懷裏的人總算漸漸回暖,擁住他的手臂,眼裏透出希望亮芒:“都過去了,是不是?”


    “都過去了。”


    蘇時篤定地點點頭,拉著他坐在榻上,倒了杯水給他,卻被忽然小心翼翼握住手腕:“有件事我一直沒能同你說清楚,之前的那些鍋,我一個都沒能看住……”


    ……


    蘇時憋得幾乎內傷,看到他眼眶依然通紅,終究還是生不起氣,把水遞過去:“我知道,丟了就丟了,沒關係,你好好的就行。”


    愛人居然當真不生氣,陸濯又驚又喜,卻反而越發覺得愧疚,捧著杯子老老實實低頭坐在榻上。


    他剛和黑暗魔聖毫無形象地打了一架,又被蘇時按著摔在院子裏,衣服都刮得破了口子,看著就可憐得不行。蘇時看得啞然,最後一點氣也消了,正低頭替他挑著衣服,卻忽然被傾身覆過來的溫度暖暖擁住。


    “對不起,我這次是真想幫你。”


    輕緩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蘇時胸口一暖,抬手擁住他拍了拍:“我知道。”


    陸濯單膝抵在榻沿上,抱得並不舒服,他索性側了身,闔目靠近對方懷裏,額頭抵在他頸間:“你一直在幫我。雖然還不明白具體的情況,但不妨礙我相信這件事。”


    眼眶隱隱發燙,陸濯低頭吻了吻他,輕聲開口:“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隻是這件事涉及‘規則’。我每次想要告訴你,都會被主係統強製消音,甚至直接退出……”


    “我幫你告訴他,你不打我了行嗎?”


    窗外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蘇時心頭一凜,抬頭望過去,黑暗員工立刻咻地遠離結界抱頭縮回角落,一氣嗬成異常熟練,叫他都有些沒來得及反應得過來。


    “你能說嗎?”


    陸濯微蹙了眉,也顧不上兩人之前幾乎不死不休的立場,安撫地攬住愛人身體,將結界解開,痛痛快快開口道歉:“我剛才一時激切,下手重了,是我不對,請你原諒。”


    “不不——是我活該,我要是早看清楚了是蘇時,肯定打死也不過來!”


    黑暗員工毫不猶豫搖頭,說得情真意切。飛快進了屋子,反手將門合攏,難得地將腰背挺直,望向蘇時侃侃而談。


    “你不知道,其實在你們被綁定背鍋係統之後,主係統就會悄悄記錄你們每一次任務的完成度和所得的經驗點,然後根據經驗點排名。宿主和子係統都不會知道這些——等到排名結束,前十都是要被強製留下來,補充工作人員不足的嚴重缺口的。”


    “當工作人員不好嗎?”


    蘇時微訝,不由好奇了一句。


    雖然他的夢想確實是能早日出去,卻畢竟看慣了黑暗友人大手大腳腰纏萬貫。現在聽對方的說法,居然連工作人員都要強製留下,就忍不住對過於寒酸的主係統生出了些許同情。


    “怎麽說呢,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沒覺得不好……”


    黑暗員工深吸口氣,滄桑至極地長歎了一聲。


    蘇時啞然失笑,還要再問,忽然被愛人又往懷中攬了攬,耳旁響起柔和低語:“這次是對口擴招,一旦被吸納,以後就會專職負責背鍋,永遠都要受這些委屈。”


    成為工作人員就要永遠留在係統中,對於數據來說,當公務員無疑是進化的終極目標,可對宿主來說卻不是。


    如果把愛人留下的代價是要一次次去背負誤解委屈,永遠不得解脫,他寧可冒險把愛人送出係統,大不了自己也拚命追上去就是了。


    已經被滲透過許多次經驗點並不重要,現在總算明白了緣故,蘇時倒不覺意外,隻是稍一訝異就理順了情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忍不住好奇道:“那這次你怎麽又幫我了?”


    ……


    空氣忽然安靜,陸濯沉默著揉了揉鼻尖,微抿了唇不開口,麵色竟隱隱現出赧然。


    一旁的黑暗員工來回看了看,壯著膽子舉手補充發言:“因為你肯定進不了前十,但是要是再不拿點經驗點,很可能就要拿個倒數第一了……”


    蘇時被他一梗,輕咳一聲朝窗外望去,麵色忽然微變:“糟了。”


    言罷,他已騰身朝外趕去。


    陸濯連忙騰身跟上,兩人來到院中,隻見那時被黑暗魔聖狠狠撞了一回的封印陣,不知何時竟已蔓開細密裂紋。


    眼看獨苗苗鍋就要出事,蘇時才要上前,幻陣已搖晃兩下,啪的一聲崩開泯滅。


    透出的氣息引來不少強者,已將山坳圍了個水泄不通。此時幻陣一開,有人一眼便認出了山坳中正是早該已被屠盡的那處村落,卻不知為何竟會出現在此地,人人眼中都透著驚疑。


    “我將功折罪,你們等著!”


    黑暗員工應付這種場麵向來熟練,隨手拍暈一個仙修鑽進去,悄悄繞進山坳,拎起蘇時得意高聲開口。


    “這魔修孽障將這些村民關在此處,暗中吸取活人精氣,被我發現了蹤跡,如今已將他們救出來了!”


    ……


    “竟是如此?怪不得那鴻漸魔尊修行進度如此之快,果然是行此旁門左道麽……”


    “聽說玄天宗昨夜異動,多名強者竟都傷重昏迷,可也是與他有關?”


    “說起來,前陣子紫金之巔圍剿那魔頭,如何竟到後來就沒了消息……”


    黑暗員工浸淫反派之道多年,栽贓陷害隨口就來,竟也憑空有六七成可信。被係統炸昏過去的人還沒醒來,山外強者又畢竟不解實情,果然被他說得隱隱動搖。


    蘇時明白了他的用意,示意愛人不要出手,耐著性子被他拎著降下雲頭拋在地下,才把風口浪尖的獨苗苗鍋護穩,一枚雞蛋卻忽然狠狠砸在了黑暗員工的身上。


    爛菜葉破西紅柿忽然狠狠砸過來,看著形象驟毀的黑暗員工,蘇時心下微愕。下意識望過去,卻見村民們竟已拎著村中僅有的鋤頭鐵鍬出來,將他們圍在當中。


    “放開恩公!要知縱然你等仙力滔天,我們也不是不能拚命!”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村民們便憤怒地吼了起來。


    明明都是毫無仙力的凡人,剛剛還因為“神仙打架”被嚇得不輕,此時赤紅著眼睛連罵帶吼,竟是已擺出了豁出命來的架勢。


    黑暗員工從未見過這般情形,被砸得蒙了一瞬,卻依然不肯放棄,拎起蘇時衣領高聲道:“你們看清楚了,他是個魔修,魔修是會害人吃人的!”


    說罷,他便一掌平平拍在蘇時胸口。蘇時心領神會,倒退幾步跌坐下去,漆黑魔氣隨之四下溢散。


    四周果然安靜了一瞬。


    蘇時稍鬆口氣,人群中卻忽然傳來村長蒼老平靜的聲音:“魔修是不是人?凡人看不透仙力魔氣,我們隻管恩公救了我們,隻知道他是個好人,誰問他是神還是魔了?”


    早以為平靜無波的心緒居然還是隱隱一顫,蘇時撐起身抬眼望去,村長卻已走過來,將他雙手扶起,朝他跪拜下去。


    村民們放下手中的粗劣武器,一個接一個朝他跪下,額頭頂著地麵,被泥土壓彎的脊背虔誠跪伏下去,精純的信仰之力忽然湧入他的神魂識海。


    蘇時想要退開,腳下卻莫名生根。


    這個世界在反饋給他力量。


    “宿主宿主,我知道那個s級的好評度究竟是什麽了!”


    係統的聲音忽然響起,蘇時沒有應聲,眼眶隱隱酸楚,唇角卻不由挑起無奈的溫暖弧度。


    每個宿主都會有好評度的一欄,他從來都是s,原本還以為是有人暗中照顧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不是這樣。


    好評度的得分,是由所經曆的世界中的那些數據來給出的。


    他習慣把數據當成真實的人,所以數據也反饋給他真實的力量。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力量庇佑,在上一次最終考核失敗的時候,他本應被百煉空間絞碎神魂,然後徹底消失。


    可他卻幸存了下來,隻是失去了所有關於最終考核的記憶,重新被投放回了高級世界。


    即使是後來被注銷封號,進入背鍋的世界,其實也未必就是個單純誆他當公務員的圈套,不然也不會叫自家愛人這麽輕鬆地幫自己刷到了個倒數第一。


    受損的神魂是通不過最終考核的,他在高級世界的積分攢得很快,馬上就要第二次迎來最終考核。所以主係統才會走後門似的將他拖進下級世界休養神魂,重遇了失落了愛人,然後直到現在。


    一路走來,好像所有人都在幫他。


    攢了那麽多個世界的力量,越灌反而越多。瑩白光陣將他圍攏,四周全然看不清其中發生了什麽。溫暖的力量迅速充盈進精神海,連係統都在飛快地進化,驚喜的叮當聲不絕於耳。


    蘇時的手忽然被輕輕握住。


    下意識望過去,他的身體已經落入了個溫暖的懷抱,輕柔的吻落在額上:“你本來應得這些。”


    “好久不見。”


    蘇時眼眶發澀,溫聲開口,抬手將麵前的愛人擁住,傾身靠過去:“這次我不會丟了。”


    積分飛快跳動著,像是忽然超越了某條界限,他的耳旁響起熟悉的主係統機械音。


    “恭喜宿主進入【最終考核】,最終考核為無限生存模式,存活難度級別:sss。通過即可回到現實世界,真實程度:允許真實死亡。是否確定進入最終考核?”


    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蘇時微抬起頭,眼裏浸過清亮笑意,篤然地反握回去:“確定。”


    耳邊瞬間寂靜,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意識被龐大的數據衝得昏過去之前,他察覺到掌心的力道再度緊了緊。


    再醒來時,眼前一片廢墟。


    被建造到一半的殘樓孤零零立在陰影裏,鋼筋仍戳著未被風化的水泥塊,廢棄的建築垃圾堆得觸目可及。


    這是一片被遺棄的高科技城市,陳舊電纜橫空掠過,安靜得近乎死寂,天邊暮色將至。


    身旁空蕩無人,掌心的溫度卻像是還不曾褪去。蘇時深吸口氣振作精神,撐著身旁碎石一躍而起,正要去尋找陸濯,腳步卻忽然微訝停頓。


    在他腕間係著條細細的紅線,才往前走了一步,就傳來了清脆的鈴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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