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順蹲在院牆外啃包子,小手上全是油,將手指在一旁的青草上抹了抹,就見剛才衝進院內的仆婦們,一路扔著擀麵杖和掃帚,哭天喊地的跑了。


    他納悶,怎麽一個個如此狼狽,真撞鬼了?


    忽然視線內多了一雙紅色的鞋子,他抬眸,見到尤楓氣喘籲籲的站在他麵前。


    棋順將吃剩下的包子遞給她:“路上帶著吃吧,瓚爺媳婦來抓你了,快跑吧。”


    尤楓仍舊在喘息,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眼神複雜,有陰狠有不舍。


    棋順隻覺得一麵口袋迎麵罩來,將他網了進去,他拚命掙紮:“放我出去,你幹什麽?你抓我幹什麽?”他覺得自己被人裹著跳了起來,良久才攀附上什麽落了地,接著便是數次這樣的跳躍,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這樣的彈跳能力,絕不是人類。


    棋順在黑暗中咬著手指,瑟瑟發抖,這是什麽情況?尤楓為什麽抓自己?她又是什麽?


    神仙啊,我再不貪吃了,救救我。


    棋順在口袋裏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摸索著,卻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難怪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個骷髏。


    他嚇得一口氣沒喘上來,昏了過去,等他再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個廢棄的宅院內,四處是斷壁殘垣,僥幸沒有坍塌的牆體,被煙熏得也呈現灰黑色,一看便知,這裏著過一場大火,將此處燒成了一片廢墟。


    尤楓坐在他不遠處一塊斷掉的牆體上在縫補著什麽東西。


    此時正是黃昏,夕陽灑在尤楓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殘陽中,有種別樣的淒涼的美。


    “縫不好……那個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極,揚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斷牆,忽地,她看到了棋順蘇醒了過來,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縫補師哥。”


    棋順愕然,他坐起來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麽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時尤楓向他走來。


    棋順大叫:“殺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嶺,哪有人能聽到他的呼聲。


    尤楓直接揪住他的後衣領,將他拽倒在地上,棋順被摔疼,捂著胳膊肘,哭道:“我哪裏對不起你,你為什麽要害我?我給你吃包子,我給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麽,哪有這樣恩將仇報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誰讓王瑞扯破了師哥呢,你的皮子細嫩,派的上用場。”尤楓輕撫著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會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補了師哥,以後我帶著你們,無論是天涯海角,咱們一直在一起,不好麽?”


    “不好——”棋順哇的一聲哭出來:“你是殺人魔——”


    “我殺了無數的負心漢,還吃了你給我找的大夫,還有王瓚。你看那個所謂的女大夫也不是沒用處,我身體內的骨頭,剛才就用他的填補了一塊,這會感覺很好。”尤楓從耳後摸到皮膚的縫隙,用力一揭開,將畫皮扯掉,冷笑道:“他們或者變成了我的骨頭,或者變成我的養料,不過,人皮卻難得,以我現在的能力隻能做兩件畫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脫掉這層皮,因為它們很珍貴,弄髒了弄破了,非常難清洗。”


    棋順想逃,但渾身癱軟,竟然使不上力氣,雙手不聽使喚的顫抖,雙腳更是軟的跟麵條一樣。


    尤楓摁住棋順的肩膀,伸出猩紅的長舌在他臉上卷舔了一下。


    棋順幾乎昏過去,再不敢看它,緊緊閉著眼睛,不住的流淚:“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麽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幾分風流……


    尤楓愣住,默然回首,身後是燒毀的斷壁殘垣,但這裏在十年前卻是繁華一時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裝的丫鬟仆婦在庭院中來來去去操辦著筵席。


    李老爺子八十大壽的壽宴,自然要操辦的風風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財力為什麽請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戲班子唱堂會。


    人們都說,是這戲班子中的一個戲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爺,走了後門才獲得了登台的機會。


    是啊,沒錯,他就是那個戲子,這樣的招數用過不知多少遍了,隻有府邸請他們唱戲,他的戲班子才有錢賺,他的師哥才有機會成為角兒。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尤楓!你們班主死了,你師哥把你賣給本少爺了,你還想逃?”


    ——“不會的,你騙人,師哥不會那麽做的,我愛師哥,師哥也愛我,他早晚會成為天下聞名的紅角。”


    ——“哈哈哈,他現在正抱著花魁逍遙呐,用你的賣身錢作為花魁的贖身錢。”


    他記得他從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師哥,他罵他惡心罵他髒罵他甘為下賤,甚至還通知了李家來抓人。


    他被抓回去後,被打得血肉模糊,但還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這一次被抓回來。


    他記得……


    他記起來了,他被李家少爺用火把按在了臉上,記憶中焦糊的味道仍舊那麽清晰,火苗點燃了他的頭發,他整個人變成一個火把。


    沒人救他,玩膩了他的李家少爺甚至拍手稱快,感謝這個玩物在最後的時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為下賤,又豈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內滿是怨氣,他吸納了這股怨氣,行屍走肉的般的‘活’了過來。


    有一個自稱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納他到了它旗下,它是個會驅使屍體吸收男子陽氣的妖怪,還會剝掉美女屍體的皮膚給旗下的妖怪披上,變成美女去騙人。


    尤楓很聰明,學會了,並逃了出來。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報複,對李家,仇恨的火焰隻能用火來熄滅。


    焚毀了李家的一切後,他找到了師哥,他親耳聽他跟花魁說:“誰稀罕做戲子,要不是尤楓那個纏人精嘮叨了個沒完,說什麽一定要讓我成為一個紅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現在好了,班主死了,咱們現在有了銀子,他又不回再來煩我了,以後都是快活日子。什麽,你說他愛我才為我付出這麽多?別說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麽愛他?”


    快活日子,沒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來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來償還罷。


    剝掉了倆個人的人皮,不過,他常用的隻有花魁的那一個,因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裏……仍舊愛著師哥……


    突然,一聲鶴鳴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眼前依舊是破敗的殘垣,還有師哥那張殘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順已經嚇得昏死了過去,尤楓舔了下指甲,對著他的耳後準備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間停住了。


    別人的皮也能縫補師哥,沒必要非得是棋順的……他還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這猶豫的瞬間,晴空中又是一聲鶴鳴,響徹雲霄。


    這一次尤楓循聲望去,就見一隻身形如真鶴大小的紙鶴從天空俯衝下來,直奔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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