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薑黎的事情已經是帳裏人人皆知的, 早說了個過癮, 這會兒也不說了。要說這事兒發展到這樣,除了薑黎秦泰和沈翼以外,誰最不開心,那便是翠娥。她起初的時候沒想到會這樣,倒還在薑黎麵前為沈翼辯了幾句好, 和阿香爭論了一番。到這會兒, 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頭兩天前, 她得了空還會私下問薑黎, “秦都尉答應的那事兒,還有準兒麽?”


    薑黎每時聽到這話,心裏便生出不好意思來。她早就想著別出個什麽意外,到時答應翠娥的這事情再沒了譜,讓她白高興一場。當時想把話說得全麵些的,但看著翠娥那時的樣子, 又沒說出來。這會兒倒好了,叫她更加無望忐忑了。


    翠娥這會兒縮在帳篷角落裏,也在做針線, 已經不再找薑黎問那話。她也瞧出來了, 薑黎不能傷了沈將軍的麵子跟秦都尉好,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一麵跟著沈將軍, 一麵和秦都尉也像個朋友。這會兒她自己處境已經都十分尷尬了, 又能幫著她再求什麽事?


    翠娥有時也納悶, 如果秦泰和薑黎之間是清白的, 跟沈翼解釋清楚,那事兒不就過去了麽?就是解了衣裳把她裹懷裏了,也是當時需要不是?秦泰不那麽做,難道眼看著薑黎在自己麵前凍死?作為一個男人,誰都該有保護身邊女人的本能罷。


    可事情並沒有簡單清楚,而是到了今天這種地步,誰也不見,都生分尷尬。翠娥後來有些琢磨明白了,就問薑黎,“是不是……你真的喜歡上秦都尉了?或者……秦都尉喜歡上你了……”這才沒在沈翼麵前解釋清楚,而是讓事情僵持了下來。


    薑黎知道她關心回京的事情,怕希望落了空,才琢磨了這麽多。然這事兒已經顯得糾結,且不能再添亂,因也隻是敷衍回她的話,“沒有的事兒,沈將軍小氣罷了。興許過陣子,他心裏的那口氣散了,又不計較了呢?到時我還能與秦都尉說上話的,一定再幫你問。”


    翠娥對這話半信半疑,卻也沒再混纏。她也知道,就算哪一日沈將軍心裏的氣消了,還把薑黎跟以前一樣待著。那薑黎和秦都尉之間,也不定能回到以前的樣子。畢竟已經生出了嫌隙,為了不讓事情再難堪,兩個人是要避嫌的。


    翠娥縮在角落裏歎氣,很輕的聲音。終歸想起這事兒來,心裏還是不得勁。她又怪不得誰去,隻能歎自己命不是那麽好罷了。


    她又歎了幾口氣,忽而有阿香的聲音飄到耳朵裏,說的話是:“怎麽樣?沈將軍有沒有記起你的好來?”


    聽得這話,她抬起頭來,便瞧見阿香這會兒挨在了薑黎邊上。伸手奪了薑黎手裏的鞋麵兒,又說:“你歇會兒,我幫你弄。”


    薑黎閑了手,便搭在大腿上,回話說:“不知道,也沒瞧出什麽,叫我今晚過去服侍。”


    聽到她說這話,帳裏愛熱鬧的自然都湊過來,你扒著我肩,我牽著你手,都看著薑黎,問她:“這又好啦?”


    翠娥也關心這事兒,豎起了耳朵聽她說話。薑黎有些不自在,扯嘴角笑一下,“有什麽好不好的,還不是聽人差遣。”


    “你跟我們不一樣。”女人們七嘴八舌,“我們這是聽人差遣,你那個,是沈將軍真對你動心了。要不然,折騰不出這些事來。別的,都是隻圖自己高興,不顧咱們的死活。你瞧沈將軍,處處給你行方便,為你做了多少事兒啊?也就是這樣,才生氣了。”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沈翼喜歡她,那是事實。那時的他,說起來是有些皮賴的人,瞧準了,心意半點不藏不掖,非得說給你知道。百樣法子表現,想俘虜芳心。可重遇之後,沈翼就不是以前的沈翼了。喜歡不喜歡的話,薑黎從來不會去揣測。當然,沈翼自己也不會說。


    帳裏的女人們七嘴八舌地還在說話,為她今晚去沈翼帳裏服侍出謀劃策,教她怎麽再度籠絡住沈翼的心。那伺候人的法子,就又說起來了。薑黎聽在耳朵裏,一直點頭。其實她心裏是最明白的,到了沈翼麵前,哪裏需要使什麽手段法子,都是任他擺布罷了。她不會討好人的法子,這個一時半會兒還真改不過來。即便現在把自己的身段放下了,卻還不是能像這裏的其他人一樣,自如地輕賤自己。


    就這麽到了晚上,帳裏的女人們三三兩兩出去,到各處陪酒服侍去。這個除夕,應該比往常的除夕都安心熱鬧。沒有戰事紛擾,能踏踏實實吃酒玩樂。


    薑黎最後一個出帳篷,站到門外風雪裏的時候,往秦泰站過的地方看過去,那裏已無人影。她頂著風雪去沈翼的帳篷裏,裏頭並沒有人,都往大帳裏聚著去了。她便在案邊的蒲團上坐下,擱了腦袋在案上,等沈翼回來。


    等得有些乏了,肚子又餓起來,便自己出了帳篷往夥房去。這會兒人都清閑,吃吃喝喝沒有什麽可惦記的事兒。周長喜給她撕了一根雞腿,雞絲、肉末各樣兒都弄了些,給她放食籃裏裝好,問她:“夠了麽?”


    薑黎看看那食籃裏的東西,麵露感激的神色,“夠了,拿這麽多,趙大疤看到了又得罵你。”


    周長喜無所謂,“罵習慣了,沒什麽大礙。”


    薑黎謝過他,拎上食籃自己回去沈翼的帳裏,而後把裏麵的吃食全部端出來,擺在案桌上。正拿了筷子要吃呢,帳門被打起,沈翼進了帳篷。原薑黎是可以在夥房吃過回來的,但那裏今晚人多,全部聚在一處,又都是男人,便拎了食籃來了沈翼帳裏。


    她本來掐算了時間,沈翼在大帳裏與那些人熱鬧,非得過了子時回來不可。然沒想到,回來的有些早,還要陣子才能到夜裏子時。按照習俗,這晚是要守歲的。就算熬不過整夜,也要守過子時才好。


    薑黎看他進了帳篷,自然就從案後起了身,頗有些尷尬。早知道,拿回自己的帳篷裏吃完了,再過來算了。雖路途遠些,到底比這樣被他撞著,心裏更舒服些。


    沈翼卻沒表現出什麽異常,看了看案上的飯菜,忽又回身出了帳篷。過了一會兒再進來,解下身上的鬥篷掛去屏風上,便到案邊坐了下來。他身上有輕微的酒氣,仰頭看薑黎,說:“坐下吧,我還沒吃飽,剛好一塊兒吃。”


    薑黎難得聽他說這麽尋常的話,猶豫了一下便在案邊坐了下來。那外頭又來了人,端了幾盤魚肉過來,並幾壺燙好的酒,還擺下一雙筷子。擺置好了,退身出去,留下沈翼和薑黎兩個人。


    沈翼伸手拿起酒壺,往酒杯裏倒酒,一盞給自己,一盞送到薑黎麵前。薑黎看著那酒杯有些為難,半晌道:“我不能吃,兩杯就不成了。”那回在李副將軍帳裏,也是沒吃幾杯,就醉得那個樣子。到第二天醒來,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沈翼知道她沒什麽酒量,但就算吃醉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是以便不吱聲。薑黎又猶豫了一會兒,想著在他麵前吃醉了大約比清醒著更好,不必記著那些個事兒,能輕鬆些,因也就端起了酒杯來,往嘴裏送。吃過一杯,嘴裏辣了,夾上一筷子的菜,再慢慢嚼下去。她和沈翼之間沒什麽話說,便是吃酒吃菜,兩相沉默。極為怪異的氣氛,兩個人卻都不覺得不自在。


    薑黎數杯酒下肚,臉上便泛起了坨紅,直染到耳根。再吃下數杯,便開始目光帶霧。因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又探探脖子,嘴裏嘀咕,“太熱了。”


    沈翼看她,“熱就脫了吧。”


    薑黎的意識已經模糊,心裏又知道在沈翼麵前沒必要在那事上矜持。橫豎都是要脫的,要一床上睡的,早脫晚脫,他脫或者自己脫,都沒有什麽分別。因就伸手解了自己身上外衫的係帶,把外衫脫下來,扔在一邊。


    醉了的時候行為混沌,總是不能規規整整的。脫了外衫後,她又把襖子上的扣子一粒粒解開,就那麽敞著懷。裏麵是一件單色紅肚兜,布質單薄,能隱約瞧得出身段,也能瞧見脖頸處露出的光潔皮膚。


    沈翼目光生聚,看了她片刻,而後再做不得忍耐,便伸手把她拉進了懷裏。他手掌搭過去,握住她的腰,能碰觸到肚兜蓋不住的皮膚,在手心裏光滑生嫩,比得他手掌越發粗糙。


    薑黎便躺在他懷裏,紅唇微張,氣息裏全是酒氣。帳裏的暖氣熱得她頭腦發漲,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在沈翼吻上她唇的時候,她張嘴迎合,把手勾去他脖子上,貼得他越發近。


    沈翼見她如此,心思大動,與她纏綿一氣。而後嘴唇又從她嘴上滑去耳邊,卻在剛吻上她耳垂的時候,忽聽她嗬著氣叫了個名字——


    “秦泰……”


    秦泰從河水裏爬出來的時候,渾身濕了精透,從頭到腳,每一處都在瀝瀝拉拉地滴水,沿袍角淌下去,浸入腳下的幹草地裏。他縮起身子直哆嗦,不一會兒,嘴唇便變得白中泛紫,臉色也發灰起來。


    薑黎手足無措,在他旁邊幹著急,“怎麽辦怎麽辦……”


    秦泰猛烈地抖一下身子,嘴唇顫得聲音也發抖,“回去洗澡換衣裳……怎麽辦……”


    “我不是故意的。”薑黎跟在他身邊往營地裏去,看著他渾身透濕,自己也覺愧疚,“是我莽撞了,不該踢你那一腳。可要不是你彈我,我也不會踢你那一腳的。”


    秦泰沒有心思跟她細說原委,身上冷得厲害,往骨縫裏鑽。額前碎發落下來,滴著水,慢慢就覆了一層冰渣兒。他看向薑黎,吸一下鼻子道:“你去夥房,找夥頭軍趙大疤,讓他兌一桶熱水,抬到我帳裏。”


    薑黎聽了話,自拔腿跑著去了。到營地直奔夥房,找了那夥頭軍說:“勞煩你兌一桶熱水抬去秦都尉帳裏,他才剛在印霞河落了水,衣服濕了透,要趕緊梳洗。”


    趙大疤看她一眼,臉上無有溫和的神色。這些當兵的人糙蠻,沒那軟和氣,隻撂一句:“知道了。”


    薑黎看著趙大疤招呼了人去忙,兌好了水往秦泰帳裏抬去,自己又琢磨,洗了澡換了衣裳,應該還得吃些什麽去去寒才是,便又跟著那趙大疤問:“吃什麽去寒呢?”


    趙大疤聲線粗沉,“咱們這裏沒什麽好東西,想去寒,吃些薑茶。那裏有薑,切幾片煮一下就是,你自己去弄吧。”


    薑黎不會這些東西,心想著自個兒再琢磨一陣子還得費時間,便找了個夥房裏的小兵,央求一句:“小哥哥,你給我煮碗薑茶吧,我給秦都尉送過去。他洗好了,正好吃上。”


    那小兵瞧她麵嫩聲音脆,央求得他心裏貓爪子撓一樣,自笑眯眯答應下來。而後騰出手洗了一塊薑,切下幾片來,丟到鍋裏加上水,生了火便這麽煮起來。


    煮的時候閑了手,自找話和薑黎說,問她:“你是那個叫阿離的吧?”


    薑黎與他閑搭幾句話,這會兒已不覺得與這些人說話有什麽膈應。擱以前,這樣的人叫她一聲姑娘小姐,她連瞧都不瞧一眼。這會兒放平了心了,大夥兒之間又差什麽呢?


    這小士兵與她說話說得高興了,又要現技,說給她片一片蟬翼薄的薑片下來。說著就動了手,小心地片了一片下來,得意地往薑黎手裏送,“你瞧瞧。”


    薑黎用指尖捏住,透光一瞧,果然薄得很。她道一句“真厲害”,那小士兵嘴巴都快咧開花了。還要胡吹呢,忽被夥頭軍趙大疤叱了一句:“丟什麽人呢!幹活去!”


    那小士兵被這麽一叱,自收斂起來,走前又小聲對薑黎說一句,“沒事來夥房找我玩,我教你。記住啊,我叫周長喜。”


    薑黎衝他點點頭,看著他走了去。那趙大疤去把灶裏煮好的薑茶盛到一個小砂鍋裏,蓋上蓋子,加一木托盤,送到薑黎手裏,“快送去吧,涼了可不好吃。”


    “誒,謝謝您。”薑黎接下那小砂鍋,便急忙忙往秦泰帳裏去。到了帳前先問一句,“洗好了沒?”


    秦泰在裏頭出聲,“穿衣裳呢,進來吧。”


    薑黎不知他穿的哪件衣裳,便也沒進去,在帳外又稍站了片刻,才打了帳門往裏去。這會兒秦泰不止衣裳穿好了,還裹了一條被子,就在案前的蒲團上坐著,隻露出一顆腦袋來。


    瞧薑黎端東西進來,自問一句,“什麽?”


    薑黎把砂鍋端去他麵前的案上,“薑茶,現煮的,趁熱喝了吧,去去寒氣。”


    秦泰吸鼻子,把那砂鍋端到手裏,掀開蓋子,一口一口喝下去。這是辣口卻暖心暖肺的東西,喝完確實舒服不少。他放下砂鍋,說話的時候鼻音還是很重,看著薑黎道:“險些要了我的命了。”


    薑黎在他麵前沒拘束,往蒲團上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我。”


    秦泰把身上的被子又裹緊實了些,“要是故意的,我今兒就死那了。”說罷打了個噴嚏,忙拿帕子掖住口鼻。


    薑黎臉上現出歉意,“我還能為你做點什麽?”


    秦泰隻管把口鼻掖著,悶聲道:“你能做什麽?能給我暖被窩嗎?”


    “不要臉。”薑黎嘟噥一句,低下頭來不理他。她手裏還握著那片生薑,凝黃色的薄片,貼在手心裏,能看到手掌上的紋路。


    秦泰伸頭過來看看,問她:“什麽東西?”


    薑黎用手指在上擦兩下,“沒什麽,夥房裏一個士兵給我的。”


    秦泰這便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到她掌心捏起這薑片來,仔細瞧了瞧,“我說什麽玩意兒呢,一片生薑。”說罷往砂鍋裏一扔,和那煮過的丟在一起,“別跟他們瞎混,你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怎麽不是一路人?”薑黎駁他話,“我還不如他們呢,他們到底還是士兵,混出來了,也有頭有臉,不像我,就是個奴才。”


    秦泰不想與她爭辯這個,沒什麽意義。他隻覺鼻子裏癢得厲害,又連打了幾個噴嚏。好容易穩住,越發覺得鼻子堵塞,氣喘不順,便說一句:“可真難受。”


    薑黎看著帳裏昏暗,便拿火折子去點了油燈蠟燭,照亮了看秦泰的臉,才發現紅得像猴屁股一般。她有些著急,伸手去他額頭上探一探,半晌縮回來,“是高燒了嗎?”


    秦泰眼皮微耷,“你沒探出來嗎?”


    薑黎雙手握到一起,搓了搓,“我不懂啊,以前在家,乳母看我不舒服,就這麽探的。但到底燒還是不燒,我也不知道什麽樣……”


    秦泰看著她長長吸了口氣,忽沉聲重氣叫了句:“王二,給我找大夫來!”


    帳外守著的人應聲,可隱約聽得腳步聲。兩人在帳裏等了一氣,等來了提藥箱的大夫。摸脈探頭看舌,果然是受寒發熱了。少不得又要開了藥來吃,去夥房煎煮一番。


    那藥端來了,一碗烏黑的苦汁兒。秦泰不說話,接了碗一口吃下去,連過嘴的清水也不要。吃罷了自己爬去床上躺著,張著嘴喘氣,看著大夫問:“睡一覺能好嗎?”


    大夫說:“這說不準,還看都尉的身子。過了這一夜不好,再吃一頓,也就差不多了。”


    秦泰點頭,讓他出去,這帳裏便又剩下薑黎兩個人。他縮在被子裏,還是隻露一顆腦袋,看著坐在榻沿上的薑黎,“我跟他們說了,我不吃飯了,我這兒沒事了,你去夥房看看,把晚飯吃了。”


    薑黎坐在床沿上不走,“我等你睡著了,我就去。”


    “你還會心疼人?”秦泰低聲,“趕緊去吧。”


    薑黎還未及走,外頭就又來了人,是沈翼。他自然也是聽說秦泰落水了,過來瞧瞧。看到薑黎在帳裏,稍頓了一下,便直去了秦泰床邊,問他:“如何了?”


    “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小事兒。”秦泰說得輕鬆,那邊薑黎看他們說話,自輕著步子悄悄退出帳篷去,一溜煙兒跑了。


    帳裏剩下沈翼和秦泰兩個人,病情問過,無有正事,閑話便也顯得多餘。沈翼也不多問他和薑黎怎麽又鬧起來了,隻囑咐他,“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了。”


    他往帳外去的時候,又被秦泰叫住。秦泰壓著鼻音,看著他的背影說:“大哥,你和阿離的事,我不會再插手管了。以前的事,權做她不懂事,你瞧她現在,真的挺可憐的……”


    秦泰沒有再把話說下去,好像說什麽都不對。之前他跟薑黎不熟的時候,處處為沈翼考慮,怕薑黎再傷害了他。現在跟薑黎熟了,又怕沈翼折磨虐待了她。真個是,兩邊都操心,操碎了心。兩個人之間別扭,真個誰瞧誰別扭。


    沈翼沒有應他的話,動了步子出帳篷,背影消失在蠟燭的光影中。


    薑黎的身子是僵的,即便裹上了裘皮鬥篷,也沒有回起半點溫度。到了營地,沈翼把她直接抱去自己帳裏,給她脫下內外衣衫,隻留最裏頭的褻衣小衣,然後把她塞進被子裏。那邊又對外頭的人下吩咐,讓煎些去寒生暖的湯藥過來。


    大夫把湯藥端來了,大半夜裏的,自己冷得抖身子,跟沈翼說:“我讓人去阿離姑娘帳裏叫一個來,給她喂下去。”


    “不必了。”沈翼去他手裏接過湯藥,“你也出去吧。”


    這是要自己伺候的意思,大夫管不得這些,隻好應了聲出去。這也不得閑,還得往秦都尉帳裏看看那個去。傍晚的時候發現這兩個不見了,軍營周圍找了一氣也沒找著人。後來問這個問那個,知道些兩人的行蹤,又過了印霞河往山上找去。一找找至這大半夜,折騰這個折騰那個。可也好在找著了,否則這兩人不定能活著到明早兒。


    沈翼看著大夫出去後,便端著那碗湯藥去到床邊。他拿了勺子舀上一些,往薑黎唇縫裏喂。也是自然的,那唇抿得緊實,喂不大進去。他索性也就不拿勺子喂了,吞了一口到自己嘴裏,一點點兒地對著她的嘴又給喂進去。


    喂罷了,擱下碗勺來,脫得自己渾身上下隻剩一條褻褲,去她旁邊躺下來。而後伸了手圈進懷裏,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貼得無有縫隙。帳裏有微弱的燭光,沈翼便看著她,盯著她睫毛在眼下打下的扇子般的光影,然後感受著她身上一點點地生起溫度。原本呼吸低弱,也慢慢在他的溫暖下漸漸平緩深勻起來。


    沈翼看著她的臉,看得心頭生出刺痛,把臉埋去她頸窩裏,忽而低聲囈語,“是不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是我……”


    或許她躲在秦泰懷裏死死抱著他就是單純地為了取暖,可是為什麽,她為什麽要跟秦泰兩個人,單獨去山上?在這之前,誰又能確保他們什麽都沒做。孤男寡女,深山野林,一隻鳥兒的叫聲都沒有,為什麽要去那裏?


    他的唇貼在薑黎的頸窩皮膚上,慢慢滑到肩上,終究是沒耐住咬了下去。那裏還有他第一回咬過留下的傷痕,淺淺的白印子。口齒間使了力氣,帶著許多的複雜的情愫。薑黎忽而有了知覺,在他懷裏悶哼出聲,卻沒有醒過來。


    沈翼這便就鬆了口,仍是把臉埋在她肩窩裏。心裏的各種情愫交織在一起,痛苦難耐。他伸手去探薑黎的手,已經沒有冰寒之意,暖暖的,軟軟的。那手背上,還能摸到凍瘡疤的痕跡。而後他便貼著嘴唇在她脖子上印下一個吻來,掀了被子穿上衣服,挑手拿上架子上的長劍,帶一壺清酒,攜一個火折子,出了帳篷。


    他在營地北麵的小山上落下腳來,點了一堆篝火,吃酒舞劍。這兩年多的經曆在眼前一頻頻閃過去,他在戰場上殺伐,刀光劍影裏賣命。他是為了今天的功名嗎?他不是。秦泰說得沒錯,他是個沒出息的人。大約自古如此,為了女人而沒有了自己人生的人,都是最沒出息的。


    他累了,深喘著氣拄劍立身,把最後一口酒吃下。而後在旁側坐下身子來,滿眼虛空。


    他就這麽坐到晨曦將至,看著小山裏跳動起隱約的光點。透過光禿的樹椏,能看到東方升起的啟明星。他從地上爬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抬腳碾滅麵前的最後一絲火星,出了小山。


    一日的晨練從五更天結束的時候開始,這時候的天空是灰暗的,聽著夥房的鍋碗碰撞,沉寂慢慢消散,鬧嚷便占據了整個軍營。沈翼回帳篷穿上甲衣,薑黎還在榻上睡著,呼吸平穩均勻。帳裏暖爐生著暖氣,穿多了讓人出汗。他看薑黎一眼,抬腳出帳篷,那眼神那身型,與往常無有不同。


    +++


    薑黎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意識初有睜開眼睛頭先找的便是秦泰。然抬眼四看,自己卻已經不是在山裏,而是在沈翼的帳篷裏。帳裏暖和,身子上舒適,倒無有什麽不適。隻稍感覺,肩頭上刺啦啦的疼。因轉頭去看,便瞧見已經消了差不多的齒印。隻還有三兩點血痕,表示那裏被人咬過。舊傷加新傷,會這麽幹的,也就那一個人而已。


    薑黎對昨兒夜裏暈倒後的事情自然一件也不知道,想著大約就是被軍營裏的人救了,給帶了回來。她裹著被子拿過自己衣衫一件件穿上,心裏想的是,不知秦泰怎麽樣,要去看看他。昨晚她還是好的,被秦泰包住了身子。


    她穿戴好打開帳門,才發現今日的陽光極好,好到刺得雙目疼痛。好容易適應下來,出了帳篷便往秦泰那裏去。


    這會兒秦泰還沒醒,仍在榻上睡著。他是被凍得比較狠了,且前天落水受寒剛剛才好。這些加在一塊兒,那受的罪又要多很多,是以這樣也不意外。


    薑黎去到他榻邊,在旁邊坐下來,看著他。看著他,便想起昨晚的事情來——她胳膊上環住的腰,還有她臉上感受到的體溫,還有他身上的味道。想罷了,薑黎輕輕吸一口氣,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去夥房找些吃的,你睡著吧。”


    這就走了,到夥房找趙大疤,他總是給她留些清粥包子。那周長喜也還是會來與她說話,哪怕摸著一句話的空兒,也要過來。說不了幾句,又要被趙大疤訓斥差遣。這些都習慣了,便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這回趙大疤又叫他,“秦都尉醒了,你往他帳裏送點吃的去,趕緊著!”


    周長喜應聲拿上食籃子去了,這廂薑黎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秦泰醒了,總要看看去的,瞧瞧他好得如何,是不是還有什麽症候。然等她吃完飯去到秦泰帳裏,那裏已經沒有了人。案上擺著幾盤吃食,除了一個包子被咬了一口,其他都是沒有動過的。


    她不知秦泰去了,便就坐在蒲團上等他回來。他帳裏除了臥榻小案,幾個架子並刀劍棍棒,沒有太多其他的東西。案上倒是有個筆架,上頭掛了幾隻毛筆,下頭又有硯台鎮尺。但秦泰不是個會讀書寫字兒的人,這些都是閑置放著罷了。


    薑黎勾了一支羊毫小筆下來,在手心兒心塗字。


    +++


    卻說秦泰剛醒不多會兒,梳洗罷剛吃了口夥房送來的早飯,那王二便進來跟他說:“沈將軍讓您用完早飯,去訓練場上找他。”


    聽到這話的時候,那口包子還咬在秦泰嘴裏,而後他便嚼得很慢,把手裏拿著的大半個包子放下來,這就起身出了帳篷。他心裏有事兒,不像之前那般坦然自若,是以臉上也便沒了往日的輕鬆不羈。他怕沈翼問他什麽,更怕沈翼什麽都不問。


    他去到訓練場,士兵們仍在演練。三兩個的一組,你來我往地推打。沈翼遠遠地站在一旁,腰背直挺,甲衣上返照著陽光,顯得微微刺目。


    秦泰過去給他抱拳行禮,道一句:“秦泰參見將軍。”


    沈翼看也不看他,踢了地上的一柄彎刀給他,“來。”


    這是他們倆之間慣常會做的事,在訓練場上互相切磋。昨兒秦泰生病沒來,今兒來得遲了,帶著的還是病容。生了場大病,又凍了一夜,原不該來的,沈翼特特叫他過來,一定不是切磋武藝這麽簡單。他有心事,身體又虛,打得走神,便被沈翼步步壓製。


    最後沈翼的刀鋒貼在他脖子上,看著他,而後用毫無情緒且極為平緩的聲線問他:“如果我隻是你的將軍,你是不是會更坦然?”


    大夫把湯藥端來了,大半夜裏的,自己冷得抖身子,跟沈翼說:“我讓人去阿離姑娘帳裏叫一個來,給她喂下去。”


    “不必了。”沈翼去他手裏接過湯藥,“你也出去吧。”


    這是要自己伺候的意思,大夫管不得這些,隻好應了聲出去。這也不得閑,還得往秦都尉帳裏看看那個去。傍晚的時候發現這兩個不見了,軍營周圍找了一氣也沒找著人。後來問這個問那個,知道些兩人的行蹤,又過了印霞河往山上找去。一找找至這大半夜,折騰這個折騰那個。可也好在找著了,否則這兩人不定能活著到明早兒。


    沈翼看著大夫出去後,便端著那碗湯藥去到床邊。他拿了勺子舀上一些,往薑黎唇縫裏喂。也是自然的,那唇抿得緊實,喂不大進去。他索性也就不拿勺子喂了,吞了一口到自己嘴裏,一點點兒地對著她的嘴又給喂進去。


    喂罷了,擱下碗勺來,脫得自己渾身上下隻剩一條褻褲,去她旁邊躺下來。而後伸了手圈進懷裏,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貼得無有縫隙。帳裏有微弱的燭光,沈翼便看著她,盯著她睫毛在眼下打下的扇子般的光影,然後感受著她身上一點點地生起溫度。原本呼吸低弱,也慢慢在他的溫暖下漸漸平緩深勻起來。


    沈翼看著她的臉,看得心頭生出刺痛,把臉埋去她頸窩裏,忽而低聲囈語,“是不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是我……”


    或許她躲在秦泰懷裏死死抱著他就是單純地為了取暖,可是為什麽,她為什麽要跟秦泰兩個人,單獨去山上?在這之前,誰又能確保他們什麽都沒做。孤男寡女,深山野林,一隻鳥兒的叫聲都沒有,為什麽要去那裏?


    他的唇貼在薑黎的頸窩皮膚上,慢慢滑到肩上,終究是沒耐住咬了下去。那裏還有他第一回咬過留下的傷痕,淺淺的白印子。口齒間使了力氣,帶著許多的複雜的情愫。薑黎忽而有了知覺,在他懷裏悶哼出聲,卻沒有醒過來。


    沈翼這便就鬆了口,仍是把臉埋在她肩窩裏。心裏的各種情愫交織在一起,痛苦難耐。他伸手去探薑黎的手,已經沒有冰寒之意,暖暖的,軟軟的。那手背上,還能摸到凍瘡疤的痕跡。而後他便貼著嘴唇在她脖子上印下一個吻來,掀了被子穿上衣服,挑手拿上架子上的長劍,帶一壺清酒,攜一個火折子,出了帳篷。


    他在營地北麵的小山上落下腳來,點了一堆篝火,吃酒舞劍。這兩年多的經曆在眼前一頻頻閃過去,他在戰場上殺伐,刀光劍影裏賣命。他是為了今天的功名嗎?他不是。秦泰說得沒錯,他是個沒出息的人。大約自古如此,為了女人而沒有了自己人生的人,都是最沒出息的。


    他累了,深喘著氣拄劍立身,把最後一口酒吃下。而後在旁側坐下身子來,滿眼虛空。


    他就這麽坐到晨曦將至,看著小山裏跳動起隱約的光點。透過光禿的樹椏,能看到東方升起的啟明星。他從地上爬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抬腳碾滅麵前的最後一絲火星,出了小山。


    一日的晨練從五更天結束的時候開始,這時候的天空是灰暗的,聽著夥房的鍋碗碰撞,沉寂慢慢消散,鬧嚷便占據了整個軍營。沈翼回帳篷穿上甲衣,薑黎還在榻上睡著,呼吸平穩均勻。帳裏暖爐生著暖氣,穿多了讓人出汗。他看薑黎一眼,抬腳出帳篷,那眼神那身型,與往常無有不同。


    +++


    薑黎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意識初有睜開眼睛頭先找的便是秦泰。然抬眼四看,自己卻已經不是在山裏,而是在沈翼的帳篷裏。帳裏暖和,身子上舒適,倒無有什麽不適。隻稍感覺,肩頭上刺啦啦的疼。因轉頭去看,便瞧見已經消了差不多的齒印。隻還有三兩點血痕,表示那裏被人咬過。舊傷加新傷,會這麽幹的,也就那一個人而已。


    薑黎對昨兒夜裏暈倒後的事情自然一件也不知道,想著大約就是被軍營裏的人救了,給帶了回來。她裹著被子拿過自己衣衫一件件穿上,心裏想的是,不知秦泰怎麽樣,要去看看他。昨晚她還是好的,被秦泰包住了身子。


    她穿戴好打開帳門,才發現今日的陽光極好,好到刺得雙目疼痛。好容易適應下來,出了帳篷便往秦泰那裏去。


    這會兒秦泰還沒醒,仍在榻上睡著。他是被凍得比較狠了,且前天落水受寒剛剛才好。這些加在一塊兒,那受的罪又要多很多,是以這樣也不意外。


    薑黎去到他榻邊,在旁邊坐下來,看著他。看著他,便想起昨晚的事情來——她胳膊上環住的腰,還有她臉上感受到的體溫,還有他身上的味道。想罷了,薑黎輕輕吸一口氣,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去夥房找些吃的,你睡著吧。”


    這就走了,到夥房找趙大疤,他總是給她留些清粥包子。那周長喜也還是會來與她說話,哪怕摸著一句話的空兒,也要過來。說不了幾句,又要被趙大疤訓斥差遣。這些都習慣了,便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這回趙大疤又叫他,“秦都尉醒了,你往他帳裏送點吃的去,趕緊著!”


    周長喜應聲拿上食籃子去了,這廂薑黎也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秦泰醒了,總要看看去的,瞧瞧他好得如何,是不是還有什麽症候。然等她吃完飯去到秦泰帳裏,那裏已經沒有了人。案上擺著幾盤吃食,除了一個包子被咬了一口,其他都是沒有動過的。


    她不知秦泰去了,便就坐在蒲團上等他回來。他帳裏除了臥榻小案,幾個架子並刀劍棍棒,沒有太多其他的東西。案上倒是有個筆架,上頭掛了幾隻毛筆,下頭又有硯台鎮尺。但秦泰不是個會讀書寫字兒的人,這些都是閑置放著罷了。


    薑黎勾了一支羊毫小筆下來,在手心兒心塗字。


    +++


    卻說秦泰剛醒不多會兒,梳洗罷剛吃了口夥房送來的早飯,那王二便進來跟他說:“沈將軍讓您用完早飯,去訓練場上找他。”


    聽到這話的時候,那口包子還咬在秦泰嘴裏,而後他便嚼得很慢,把手裏拿著的大半個包子放下來,這就起身出了帳篷。他心裏有事兒,不像之前那般坦然自若,是以臉上也便沒了往日的輕鬆不羈。他怕沈翼問他什麽,更怕沈翼什麽都不問。


    他去到訓練場,士兵們仍在演練。三兩個的一組,你來我往地推打。沈翼遠遠地站在一旁,腰背直挺,甲衣上返照著陽光,顯得微微刺目。


    秦泰過去給他抱拳行禮,道一句:“秦泰參見將軍。”


    沈翼看也不看他,踢了地上的一柄彎刀給他,“來。”


    這是他們倆之間慣常會做的事,在訓練場上互相切磋。昨兒秦泰生病沒來,今兒來得遲了,帶著的還是病容。生了場大病,又凍了一夜,原不該來的,沈翼特特叫他過來,一定不是切磋武藝這麽簡單。他有心事,身體又虛,打得走神,便被沈翼步步壓製。


    最後沈翼的刀鋒貼在他脖子上,看著他,而後用毫無情緒且極為平緩的聲線問他:“如果我隻是你的將軍,你是不是會更坦然?”


    她把背又微微彎下了些,開口道:“求將軍能讓夥房借口鍋給咱們使一陣子,印霞河的河水實在冷得緊,大夥兒的手都凍得跟紅芋頭一般,腫得像發麵團子。又是滿手的凍瘡,又疼又癢,做針線也為難。實在受不住了,才來求的將軍。還請將軍,發個善心。”


    薑黎話說得很慢,每一句都說得十分清楚。她是不習慣說這種話的,想是醞釀好了字句才說出了口。她心裏想著,沈翼最是想看到她這副模樣的,應該會答應。即便不會答應,也不過再拿些屈辱損麵兒的事為難為難她,也就答應了。


    沈翼卻坐在案後沒說話,目光落在薑黎掖在大腿上的雙手上。那兩隻手,原本白皙細嫩,這會兒紅得像燒熟的蝦尾。上麵有一小塊一小塊的凍瘡疤,顏色深得發紫。


    薑黎等了一陣,終沒得到他的回應,心頭頓生無力,便默默起了身,退出了帳篷去。不出言答應,也不刁難她,隻有才剛在她跪下後的一句“起來”,想來是不願管這事了。本來也就是,她們這些人該受的,他看得見看不見都合情理,幫與不幫,也都沒什麽關係。她是拋下了尊嚴麵子來求他的,人也不一定非得給她這個同情。


    帳外風大,出了帳篷額前碎發便被吹得淩亂四起。帳篷間有掃出的小道兒,草根上粘著些掃不掉的雪渣。薑黎走得慢,目光隻落在自己腳尖上,空洞無神。走到半道,旁側忽飛來雪團,正打在她肩頭上,炸開四散落到地上,並粘了一些在她發髻上。


    薑黎麵無表情地轉頭看過去,便見秦泰正彎腰在雪地裏抓了雪,抓了一手心,直起身子來,一麵捏一麵往她麵前走過來。走到她麵前,掂著手裏的雪團,看著她說:“瞧你這樣子,是他沒理你,失望了?”


    薑黎不想理他,自轉回了頭往前走。秦泰偏跟個狗皮膏藥一般,跟在她旁邊,“這樣才對,就不該理你。你是死是活,關他什麽事?還以為是以前呢,把你當個活祖宗捧著?說罷,你找他做什麽,他沒理你,我能幫的,我幫你。”


    薑黎還是徑直往前走,看也不看他。在她看來,這人是來看熱鬧奚落她的,不值理。秦泰偏當瞧不見她的臉色,也不管她理不理自己,還是在她旁邊跟著,繼續說:“以後你有什麽事,去我帳裏找我,能幫的我都幫你,你別再去沈翼帳裏,你瞧成不成?”


    薑黎本來心裏有的是失落帶著些壓抑,這會兒聽著秦泰絮叨,便來了脾氣。索性路也不走了,停下來立在秦泰麵前,吸了口氣道:“你真的很煩,你不知道嗎?”


    秦泰被她說得得一愣,小半會兒才覺沒麵子,略抬了脾氣道:“你這女人,不識好歹,不識抬舉……”


    薑黎本來心裏就有委屈,不顧尊嚴麵子去求人家了,吃了閉門羹。印霞河那邊,還有許多衣裳要洗。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她心裏憋得難受,便又轉頭看向秦泰,“你若有能耐,你現在就弄死我!”


    說罷了,那眼裏攢滿了眼淚,在眼眶底存著,不落出來。秦泰心裏那一點脾氣,被她這副模樣生生又給弄散了。他有些訕訕,聳了下肩,把手裏的雪團遠遠地給扔了出去。而後醞釀片刻,開口說:“我對你沒有惡意,要不是沈翼,我懶得跟你多言語。我是真的心疼沈翼,他這兩年過得實在不怎麽樣。你見過哪個男人,不嫖不賭不要女人,無有嗜好,一心隻知道帶兵殺敵的?你知道他在戰場上是什麽樣嗎,不要命的樣子!回來的時候,滿臉滿身,全是血!在軍營裏,沒吃過什麽好的,沒用過什麽好的,過的什麽日子你都瞧見了。”


    這回的話,薑黎算是聽進去了。她吸吸鼻子,收回眼底的淚光,目光落在旁側一堆草垛上,半晌又看向秦泰,終於認真應了這話:“我答應你,再也不去找他,離他遠遠的。”


    秦泰這回也沒再絮叨,衝薑黎點了下頭,算是信了她的話,當個承諾。他抬手放去薑黎肩上,拍了拍,“希望他能遇到一個待他好的女人,成親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


    薑黎不想再跟他說這話,與她實在沒有什麽關係。她邁起步子往前走,目光又慢慢堅定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補說一句:“也請你不要再來煩我,我真的很不喜歡你。”


    秦泰在她身後點頭,沒有情緒,應一句:“成,我答應你。”


    這便算兩下談妥了,費了好些勁的模樣,實則卻是並沒有多大意義的承諾。薑黎邁了步子一直往西,去到印霞河,心裏原本有的期待和奢念,這會兒也都盡數除了。沒有了希望,絕境中也是一樣活著,不過活的方法不一樣罷了。


    她心裏想著到了河邊,怎麽應付阿香她們的問話,卻沒等她想好,便瞧見了大夥兒都圍在一處,不知在幹什麽。她走過去,從縫隙中往裏瞧,又扒拉開人堆,擠進去。人瞧是她來了,都喜笑顏開地跟她招呼,“阿離回來啦。”


    薑黎疑惑地走到最裏麵,阿香便一把拽了她,欣喜道:“你瞧你瞧,沈將軍特意叫人送來的,還幫著架起來呢。”


    薑黎麵色仍是疑惑,再看看麵前的一口大鐵鍋和搭大木架子的士兵,才稍稍有些緩神。她原來隻是去借夥房的鍋灶,打算提了水去營裏,燒好了再提到河邊來洗衣服。這會兒瞧著,大可不必了,鍋灶弄好了,她們日日在這裏燒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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