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一直這麽站到午時, 才瞧見秦泰風風火火地回來。來的方向是沈翼帳篷那側,想是做了事情回了話,才從那處回來。他見著薑黎於他帳前站著, 便不自覺慢下了步子,到了他近前, 顛顛兒地停下來, 問她:“找我?有事兒?”


    薑黎敷衍地給他施一禮, “沈將軍讓我以後在你帳裏伺候, 所以在這裏等你回來。”


    秦泰瞬時結舌,呆了半晌, 看著薑黎。而後緩神了, 擺出深思的模樣, 摸上下巴, 看著薑黎, “伺候我什麽?洗腳洗澡洗屁股?”


    薑黎抿了口氣, 默默抬頭看向他, 很是無語的神色, 半晌道:“洗嘴巴。”


    秦泰忽而一笑, 露出兩顆虎牙, 像個小孩子。他原就小, 純粹起來的時候臉上有陽光。他領了薑黎進賬,一麵往案後坐著去, 一麵說話, “我不傻, 聽說他讓下頭的人在河邊給架了口鍋,給你們燒水洗衣服使。叫你到我這裏,大約也就是不想你勞累,給你個輕快的差事。他果然對你還是沒死心,你說是不是?”


    薑黎站在帳門內,並不太往裏去,“不知道。”


    她原想著沈翼叫她來伺候秦泰,應該是與秦泰之間打好了商量,想在精神上刁難她,不讓她好過。但聽秦泰這話,他根本也不知道這事。他的推測,與阿香的揣測,是一個模子。因到底是怎麽樣,她也不知道了。


    秦泰吸了口氣,還未開口說話,外頭忽有士兵傳話,說是送了吃的來。用午膳的時辰到了,軍中的頭領不必往夥房去,自然有人把飯食送上門來。他道一句“進來吧”,外頭的人便打了帳門進來,到他案前的桌上擺下飯菜來。都不是什麽金貴的玩意兒,能吃能飽腹罷了。


    等送飯的士兵出去,秦泰拿起筷子,筷尖兒要碰到菜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薑黎,便又放下了筷子。他直直腰身,拿起架子來,說:“過來伺候本都尉吃飯。”


    薑黎沒正兒八經地伺候過人,來軍中都是和那些女人們一起做雜活。她心裏自然排斥,但也不好表現什麽,隻得過去案邊。到了近前卻不知怎麽伺候,便問一句:“伺候什麽?”


    秦泰抬頭看看她,原還有拿捏她的心思,但看她的臉,又覺沒趣,便道:“算了,坐下吧,不難為你。一張死人臉,和沈翼倒搭。我就不喜歡你這樣兒的,我喜歡可愛的、乖巧的、聽話的,那種笨笨的,逗起來那才有意思。”


    薑黎瞥他一眼,“膚淺。”


    聲音雖小,卻還是落在了秦泰的耳朵裏。秦泰也是最煩她這態度的,總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什麽都是無語的表情,著實叫人生惱。他吸了口氣,拿起筷子吃飯,“你落到今天這地步,就是活該的。也讓你嚐嚐人生百味,早知道與人為善。”


    薑黎聽著這話刺耳紮心,看他不要自己伺候,便站在旁邊不動,也不再回嘴自討沒趣。偏秦泰覺得不舒服,吃了幾口仰起頭來看她,沒好氣道:“坐下!吃飯!別拿性兒!”


    薑黎悶了口氣,到底還是坐下了。不與秦泰過不去,就是不與自己過不去,她還是識相的。隻是坐下後並不拿筷子吃飯,覺得不該如此。


    秦泰卻不與她生論,敲得她碗邊叮叮響,隻道:“趕緊吃,我給你勻點,剛好的量。沈翼把你弄到我這,我也不能虧待了你不是?反正你答應了我會離沈翼遠一點,這會兒又在我眼皮底下,說起來是好事。”


    薑黎心裏有氣,隻要看到秦泰,跟他說上幾句話就能攢一肚子氣。偏她看著秦泰不自覺便少防備,生氣有些外露,拿起筷子的動作也就都帶著重勁,一副沒好氣的模樣。


    秦泰吃兩口飯,瞥她一眼,足瞥了好幾眼,又說:“你就生得漂亮些,哪兒還值人喜歡?”掰著手指頭數:“臭脾氣、難伺候、狗眼看人低、瞎傲氣……”


    薑黎本來就咽著一口氣,想著忍忍也就不跟他怎樣了。瞧他不壞,還給自己飯吃。可這沒吃兩口,又來拿話奚落她,仿佛不把她碾進泥裏不甘心,這便忍不了了。再說,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見幾回說幾回,一回就要說上好幾遍。


    薑黎便卯足了氣,“啪”一聲放下手裏的碗和筷子,盯向秦泰道:“你再說!”


    秦泰被她嚇得一愣,心頭生虛,下意識就要服軟說不說了。但轉念一想,他這會兒才是主子,雖沒真得人伺候過,但到底不能沒有主子的架勢啊。他便也放下手裏的碗筷,挺了挺胸脯,迎目對上薑黎:“注意你的態度!我說你如何,還說不得了?”


    薑黎咬咬牙,“我就是生得漂亮!人見人愛!沈翼愛我愛在骨子裏,愛得不能自拔,要把一輩子葬在我手裏,你能如何?!”


    秦泰看她來勁,自己也來勁了,把脖子伸長,“你臭不要臉,有我在一天,這事兒就不能發生!你這樣的人,就不配得人真愛!”說罷又開始盯著薑黎細數,“臭脾氣、難伺候、狗眼看人低、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薑黎聽到這絮叨開始氣血上湧,實在是忍不了了,便忽“啊”著尖叫一聲,而後豁出命一樣撲身上去把秦泰壓倒在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再說!再說!再說我掐死你!”


    秦泰被磕得後腦疼,好半天反應過來,便開始伸手掐薑黎的脖子,還還口,“我就說!就說!讓你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這便就揪打起來了,薑黎終也不是秦泰的對手。秦泰雖也沒講策略,然不過幾下便把她掀翻了下去,自己反騎到她身上,固定著她的脖子在地上,並不使勁掐下去,嘴上說:“瞧你這樣子,潑婦!可見早前兒都是裝的,怎麽,裝不了了吧,假清高!讓沈翼看見你這個樣子,還不對你死心,算我輸!”


    薑黎掙紮了一氣無用,便躺倒不動,冷笑一聲,“我是潑婦沈翼也喜歡我,喜歡到不能自拔!你再攪和,這輩子沈翼也不會喜歡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死斷袖!”


    秦泰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忽聽門上一聲沉喝:“鬧夠了沒有?!”


    秦泰和薑黎俱轉頭去看,沈翼正在帳門間站著,身後是個打帳門的士兵。門外逆光進來,他的臉烏黑一團,什麽都看不清楚。而秦泰和薑黎,一個躺在地上,腰下壓著蒲團,而另一個,正橫跨在另一個腰間,騎在她身上。姿勢是極其曖昧的,做的卻是極其不曖昧的事情。


    秦泰和薑黎是同時回過神的,從地上滾起來,立身到旁邊站著,兩隻都如犯了錯的小狗一樣。沈翼卻在帳門間並沒有進來,隻又沉聲說了句:“吃完一道來我帳裏。”便轉身走了。


    帳門落下,帳裏又餘下秦泰和薑黎兩個人。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有些尷尬,然後尷尬慢消,兩人動作並齊地去到案邊。


    薑黎到案邊的時候頓了一下,問秦泰:“我還能吃麽?”


    “吃吧,吃完一起過去,要挨訓。”秦泰拿起筷子刨飯,吃得滿滿的一大口。


    薑黎到軍營後也早沒了以前的慢條斯理,快著動作吃了幾口,便跟秦泰一起起身出了帳篷。兩人每走過一處,就會招人各色目光。


    大夥兒看兩人的眼神……都很微妙……


    沈翼終是耐不住肩窩裏的疼痛,抬手抓了她的手。薑黎便借著這空,從他身上翻身起來,抵觸地退兩步與他之間拉開距離。她喘幾口氣,道一句,“我去洗衣服了。”說罷不再給他出手出聲的機會,去到帳門邊抱上那一堆衣服便出了帳去。


    沈翼抬目盯著晃動的帳簾片刻,低下頭來微拉自己左側衣襟。肩窩那方,果叫掐出了血,殷紅的幾個指甲印。她是下了死手的,否則不能掐進肉裏。這點小傷對他來說又不算什麽了,拉上衣襟,隻當這傷不存在。


    那廂薑黎抱著沈翼的衣裳,出帳便穩下了步子。依著這幾日對營地的了解,把臉半埋在衣衫間,擋著寒風去到營地西側的印霞河邊。她們每日都要拿了軍中所有的衣物鞋褥來洗,不管嚴寒還是酷暑。大約也就是雨雪天兒,能躲那麽幾日懶。


    阿香和一眾營妓已經在河邊洗了幾件衣服,瞧著薑黎遠遠兒地過來,便衝她招手。薑黎與這些人不熟,並懷有排斥心理,仍瞧不出有願意親近的模樣。她隻對阿香另眼相看些,到她那邊放下衣裳,提了木桶去打水。


    阿香坐在小杌上,下手把搓了幾下的灰衫按進水裏,微偏頭看薑黎,“怎麽沒多呆些時候?將軍那裏,就沒有什麽要伺候的?”


    “沒有。”薑黎簡單應聲,把隻打了覆底小半桶水的木桶拎過來,清水倒進渙衣盆裏,又去打水。她幹不來這些粗活,但又不能不幹,因隻得拿別人小半的量頭,慢慢磨罷了。


    阿香看她艱難,過去接過她手裏的木桶,直打了滿,給她倒進了渙衣盆裏,又說:“你眼色放活些,幫著理理褥子掃掃灰塵,都是活兒。”


    薑黎在渙衣盆邊坐下,伸手去拿地上的褥單,剛提拉起來,便瞧見了上頭染著一塊猩紅。她手指微怔,目光黯然。這是昨晚她被沈翼淩-辱時留下的,現在瞧起來,心裏還是刺刺地疼。曾經多麽重要的東西,說沒就沒了。而沒了後,她還是這般活著。


    阿香不知道她走了神,把洗好的一件袍子放到旁邊的石頭上,繼續說:“趁著將軍沒膩,可得抓著這緊兒。等過兩日瞧也不願瞧你了,你想討好那也沒機會了。”


    薑黎把手裏的褥子按進水裏,手指碰到冰冷的河水,渾身都跟著打過一陣激靈。手凍得生疼,本能地縮回來,卻無處取暖。她看著自己手指手背上的凍瘡,一陣鼻酸,說了句:“我不想巴結他,也巴結不來。”


    阿香絮叨的毛病改不掉,仍又拿著許多道理跟她說。薑黎聽著的隻有一半,她現時懊惱的隻有手裏的衣衫褥單。灑了皂粉,還是要把手下到冷水裏。她之前踢過盆子,最後還是自己撿回來繼續洗。在這裏,沒人同情她心疼她,大家各是艱難度日。


    手在冷水裏泡了一陣就沒了知覺,隻是麻木地洗罷了。把衣裳一件件地洗幹淨,晾去竹竿支的架子上。而後有冷冷的陽光照在手背上,那凍瘡又開始癢起來。


    軍營裏的衣裳要洗一個上午,薑黎洗的那些,隻是別人零頭的幾件。臨近了晌午,又去夥房裏幫著擇菜洗菜。薑黎隻跟著阿香,雖絮叨些,到底與她是說開了話的。旁人看她不像之前那般冰冷生分,也有與她說話,她不過隨意搭兩句,並不多說。


    阿香便拍她的肩,拉扯她與大夥兒熟悉,說:“都是姐妹兒,別生分。往後你靠我我靠你,靠不到別人去。雖是不同地界來的,來之前的身份也不一樣,但到了這,那都是一樣的。”


    這道理說多了,薑黎也就慢慢認下了。她們確實都是一樣的,幹一樣的粗活累活,伺候一樣的粗莽漢子,吃一樣的野菜幹糧。她看這些人風霜滿布的臉,忽而心底生出一種異樣的感受,是往前從來也沒有過的。她知道,這是一種悲憫,是知曉了世事艱難與辛酸的惆悵。


    +++


    晌午過後,身為營妓的她們,仍是閑不下來的。或到帳裏清掃打理,或為這些軍爺縫製衣衫鞋襪,或荒山野嶺裏撿拾柴火。


    薑黎跟著阿香,並另三個女人,揣幾條棉繩兒,去山裏拾柴火。薑黎一夜沒睡,又幹了那麽多活,累得眼皮打架,不過撐著走在她們後頭。瞧見幹細的樹枝,撿拾起來,手心裏攥著,放去撿好的一堆那裏去。


    阿香看她實在累得緊,便讓她在樹枝堆兒邊坐著休息,由她們四個去撿。薑黎便依著大樹坐下來,雙手對插在袖管兒裏,縮著腦袋。她以前從不會這個猥瑣樣兒,家裏母親嬤嬤都是會說的。現在管不及這些,隻覺腰酸背痛,身上好似沒有一塊好的地方。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能曆下這麽多苦難,原人的忍耐力都是無窮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蒼頭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臧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臧白並收藏蒼頭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