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笑了,說道:“什麽作業?”


    丁乃翔想了想說道:“你看,你上次寫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一個字都沒差,一個字也沒有修改,爸爸拿出去後,得到了那些同行們的廣泛好評。”


    丁一笑了,說道:“我是您的女兒,連一個書法愛好者的名義都擔不起,人家當然是要進行鼓勵了,您這麽大的人,怎麽對這些話還分辨不出?”


    “哈哈,不是鼓勵,他們說得是真的,我也這麽看。”


    得到爸爸的褒獎,丁一心裏當然高興,要知道,爸爸可是從來都沒有褒獎過她的小字的,就笑了,歪著頭說道:“爸爸,春江花月夜統共還200個字不到,我寫過無數次的出師表,兩篇出師表哪篇都比這首詩的字數多。”


    “嗬嗬,對呀,我怎麽忘了呢,我的女兒的確具備實力。”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說道:“這樣,你再寫一首長恨歌吧?我算了算,有八百多字。”


    “這比出師表沒多出多少字呀?”丁一不以為然地說道。


    “嗬嗬,也是,在卷麵上變化不大,要不,你挑戰一個極限?”老教授在發揮循循善誘的職業特長。


    “極限?”丁一有些不解地看著爸爸問道。


    “對,寫韋莊的《秦婦吟》怎麽樣?我算了,有一千六七百多個字。”


    丁一倒吸一口涼氣,驚訝地說:“天哪,我做不到,做不到,太難了。”


    丁乃翔笑了,極其有耐心地說道:“小一你看啊,你要跟爸爸的字一塊展出的話,你憑什麽?當然,你的字也是有一定的功底了,但是很容易就會被爸爸比下去的,所以,你要出奇製勝,要比爸爸寫的多,寫的長,爸爸一幅字可以有一兩個字,你的就不行了,你的字小,別說一兩個字了,就是出師表六七百字往那裏一掛,也是很小的一幅作品的,爸爸想讓你創造一個之最,在一幅作品上,盡可能地多寫,而且不能出錯。你看怎麽樣?”


    丁一笑了,說道:“不怎麽樣?我就是爸爸的一個陪襯,不想也做不到和爸爸媲美的。”


    丁乃翔說:“你看,你這就不行了,要敢於挑戰自己,盡管是爸爸的陪襯,那也不能一陪就陪沒了,沉底了,撈都撈不到呀?那我要你這個陪襯還有什麽用?陪襯,更應該出彩,隻有陪襯出彩了,主角才能出彩,你說對不對?”


    其實,丁一非常明白,憑爸爸書法的造詣和名氣,他是不需要任何人來當陪襯的,與其說是給爸爸當陪襯,不如說是爸爸為了讓自己忘掉傷痛,潛心研究書法而使用的良苦用心。


    爸爸接自己回家的那天,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回來了,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她的字稿,爸爸逐一看過,出乎意料,這次給了她很高的評價,鼓勵她繼續寫。


    她完成認同爸爸的分析,但是,如果寫上一篇這樣的作品,她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完成,因為字數越多,就越要小心,寫錯了就得從頭來,麵對爸爸的要求,她有些猶豫了,盡管寫字可以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但是稍微一分心,就有可能丟字錯字,她沒有一點的把握。


    想到這裏說道:“那我還是寫長恨歌吧。”


    爸爸依然不急不忙地說道:“你也說過,長恨歌和比出師表沒有多出多少字,這也就說明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上的挑戰,爸爸想讓你完成一幅鴻篇巨製!爸爸相信我的女兒能做到,我對你有信心。”


    “嗬嗬,爸爸,您別逗了,一千多個字,不算鴻篇巨製。”


    爸爸也笑了,說道:“是我女兒的鴻篇巨製。”


    “嗬嗬,這還差不多。”丁一說道。


    “怎麽樣,有信心嗎?”


    信心倒是有,丁一相信自己,隻要做到心平氣和,一千多個字到不在話下,隻是,眼下自己這樣的心境,她怕寫不好,就為難了,說道:“爸爸,您高估女兒了……”


    “一點都沒有高估,恰恰相反,我以前是低估你了,這次從你收拾回來的這些字稿看,幾乎張張都是一氣嗬成,沒有錯字和漏字的,我才知道我低估了我的女兒,你的性格決定你能做到。”


    丁一低下頭,慢慢地咬了一口爸爸買來的黃橋燒餅,說道:“爸爸,我眼下心不淨……我怕到時您失望。”


    “沒關係,如果你寫到後期,真的是錯字或者漏字了,爸爸可以放寬要求,不從頭來,可以修改,怎麽樣?”


    聽爸爸這樣說,丁一就不好再說什麽了,她想了想,說道:“那我就寫孔雀東南飛吧,好像我記得該比秦婦吟字數更多。”


    爸爸說:“不會吧?”


    丁一站起來,說:“我去查查,媽媽留下的書裏有。”說著,就要去查。


    丁乃翔知道妻女對古詩詞都很偏愛,他也知道孔雀東南飛的字數要比秦婦吟字數多,但是孔雀東南飛太過悲滄,他不想讓女兒在眼下這種心境下去抄寫孔雀東南飛的,就說到:“不用了,你就聽爸爸的,就寫秦婦吟吧。”


    丁一又坐下了,搞不清爸爸是怎麽想的,就說道:“爸爸,要寫,幹嘛不寫最長的?”


    丁乃翔說道:“所謂的長,是孔雀東南飛對話多,引號多,真正字數未必多。另外,引號多,你的卷麵就不好排列,顯得不規整,秦婦吟七字句,非常適合排列,而且工整。”


    丁一當然不能洞悉爸爸的真實意思,她聽爸爸這樣說,就感覺爸爸對這兩首詩是有過研究和分析的,就不再堅持要寫孔雀東南飛了,說道:“爸爸,我隻能答應您試一試,也許我真的堅持不了最後。”


    爸爸一聽女兒答應試試,他就很激動地說:“沒有問題,你放鬆去試。”


    爸爸吃了早飯後,又在一樓寫了會字,九點半,就有汽車把他接走了。


    爸爸走後,丁一拿著這張報紙上了樓,對著那種報紙陷入了沉思。


    從亢州回來二十多天了,丁一知道爸爸心疼自己,也知道爸爸執意要她跟他一起參加書法展的良苦用心,盡管爸爸和她沒有再談過江帆,但想必爸爸已經知道了江帆的支邊消息了,這能從爸爸的神態和言談話語中感覺得到,至於爸爸怎麽知道的她也不清楚,對於一個時刻擔心她和江帆的爸爸來說,要想及時了解江帆的動向,一點都不難。


    江帆,這個名字什麽時候想起,什麽時候都會讓她愁腸百轉,盡管她恨過他,怨過他,但真要做到不想念他,還真不容易。爸爸曾經說過,沒有永恒的愛情,那麽,她到真希望眼前的時光快點過去,快點走進後麵的時光裏,因為,想念一個人,原來是那麽的痛苦不堪,忘掉一個人,又是那麽的困難。


    那天,爸爸把她接回了閬諸,聲言不讓她再回去了,而且爸爸說,他也跟溫慶軒說了這份意思,溫慶軒也表示全力支持和幫助她。但是她總覺得這樣和亢州別過,有些空空落落的,畢竟,亢州有她的青春、愛情,也有她的痛苦和悲傷,江帆以一首詩告別了亢州,那麽,自己就這樣默默無聞地逃了回來了嗎?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麽樣呢?眼下,科長還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他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想?


    丁一來到床邊,從枕下抽出了那張錦安日報,拿著報紙,坐到了陽台的躺椅上,對著那上麵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看著,直到淚水流出,她毅然地將報紙反扣過去,閉上了眼睛…….


    有的時候,明明知道看一眼就會流淚,但是她還想看,她希望自己的淚水就這樣流幹,流幹了就沒有憂傷了,流幹了就不再想那些個往事了,流幹了就能把該忘的忘掉了。


    記憶,是條河,是由淚水匯成的河,如果你不想被淹沒,就不要去回憶了。這話是誰說的,她記不清了,總之,她認為說得很對,很樸實,也很實在。


    於是,她毅然決然地擦去淚水,站起身,把那張報紙塞進了書櫥裏,她決定不再放在枕下,放進書櫥裏,上了鎖,永遠都不再拿出看。


    就在她決意要鎖上的時候,眼睛意外地看到了書櫥上麵她和小狗照的那張照片,那是在江帆辦公室裏照的,是他給他們照的,她惦著腳,取了下來,凝視著自己尚且清純的笑容。


    她對著這張照片著了迷。


    她和小狗,此時的目光都在盯著前麵的鏡頭,鏡頭是在一雙大手裏的,那個人,就是從鏡頭裏捕捉到她和小狗是一瞬間的笑靨的。記得自己頭上的粉色發卡,還是江帆給自己別在頭發上的呢,那個時候,自己在他的眼裏還是小鹿……


    “照片這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紛紛的歲月已過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給大家看的惟有那狼籍的黑白的瓜子殼。”這話是張愛玲說道,精準而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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