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關昊不由得用目光掃了一下坐在角落裏低頭記錄的夏霽菡,恰巧,夏霽菡聽到關昊說這句話時,也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右前方的關昊,就這樣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在會場中。


    夏霽菡急忙低頭閃開,因為這畢竟是在公開場合,而且還是在講話的途中,好在這個目光沒被丁海發現,因為他此時正在市委小接待室裏,接待著市委書記的另一位不速之客。


    關昊接著說道:“我再次強調一下這次治砂的必要性,以後在這樣的範圍內同樣的話我就不再說了。”


    他目光淩厲、嚴峻。


    “首先,為確保耕地安全,我們必須治砂。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比我更清楚群眾對這個問題反映的強烈程度,每年人大、政協都會收到很多這樣的提案,這一點人大的焦主任和政協的張主任最有發言權,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就會引發群眾的不滿,就會引發群眾的憤怒,最後有可能引發社會穩定問題比如上訪事件的發生。其次就是行洪安全,這個問題小學生都能說出一二,我就不再贅述。再有就是北京申奧成功,這預示著近一兩年北京要關閉境內的砂石料開采廠礦,建築市場對該市砂石料需求肯定要不斷增長,大量砂石開采企業就要在北京周邊地區尋找突破口,我們提前規範采砂行業,不但是支持北京,也是使這個行業能夠健康規範的發展。另外就是我們的道路,我們的道路已經不堪重負,我們緊張的財力和我們的耕地,我們的生態環境和國有資源的流失,都到了非治不可的程度了。”


    “道理誰都知道,可為什麽進展不明顯,很顯然,治砂,影響了部門利益,影響了個人利益,這是官本位在作怪!普通百姓存在著觀望態度,那是在看你當官的親屬動不動,你不動,他自然不動,為什麽,因為你是官員的親屬。所以,這次治砂就是要從我們的幹部自身做起,從親屬做起!”


    會場鴉雀無聲。


    “毛澤東主席是曆史上第一個和‘官本位’決裂的人,他早就強調要把人民群眾作為權力的主體來考慮,官氣是一種低級趣味,以普通勞動者的姿態出現才是高級趣味。共產黨員要勇於埋葬官場習氣,打破特權思想。如果一個共產黨員失去了理想和信念,醉心於利用官場謀取私利,再好的製度也會被擱置,被踐踏。我相信我們幹部隊伍的素質是高尚的,是有戰鬥力的,在這場治砂戰役中是能夠經受得住利益和誘惑的挑戰的……”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顯示出了這位市委書記無可比擬的強勢。


    這次的常委擴大會既是現場會也是調度會,會上就一些具體問題尤其是各個部門協作事宜進行了協調和解決。


    這次會議後,督城治理整頓砂石料工作終於撕開口子,一步一步的推進,並取得了顯著成效。


    就在常委擴大會緊張召開的時候,丁海由於一份書記要的招商引資的匯報材料,沒有去現場會,而是留在辦公室寫稿子。


    就是他這一留,等來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在市委小接待室裏,已經升任市委辦政策研究室主任的丁海,把一杯純水遞到了市委書記的客人——陶蘭的手中。


    陶蘭,省警官大學女子特警班的高材生,今年暑假畢業,目前正在錦安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實習,今天是實習報道後,順便回督城,看望哥哥陶笠和關昊。


    丁海也是在收到關昊的短信後,才知道外麵有人在找市委書記,他推開門,看見一個紮著馬尾辮,身穿迷彩服,手裏拿著電話的小丫頭,正在好奇地東看西看,就問道:


    “請問你找誰?”


    丁海怎麽也沒想到她就是市委書記的客人,他以為是參加軍訓的高中生呢。


    “我找關書記。”小丫頭明眸皓齒,兩隻大眼睛很是機靈有神。


    這是丁海見到的市委書記最小的一位客人了。


    但是他不敢怠慢,關昊特地囑咐自己接待她,說明她和市委書記關係不一般。他把她領到小接待室,出於禮貌給小丫頭接了一杯純水,示意她坐下,說:


    “請在這裏稍等。”說完,他就想轉身出去,因為關書記要的材料他還沒寫完。


    “你讓我一個人等啊?”沒想到這個小丫頭脫口而出說出這句話。


    丁海一愣,心想每天找書記的客人多了去了,難不成我一個秘書都要陪著客人等嗎?要那樣的話恐怕什麽事情都做不成了。


    他一笑,盯著小丫頭那對神采飛揚的表情說:“是的,小姑娘,你要是不願等呢先到別處玩玩,一會再回來也行,反正書記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陶蘭一聽他稱呼自己小姑娘,就知道自己的年齡和身份沒有引起這個人的重視,她一笑,白了一眼丁海,說道:“你是他的秘書?”


    本來想轉身離開的丁海,聽到小丫頭這樣說,回頭衝她點點頭,然後就又往門口走去:“你知道我是誰嗎?”


    小丫頭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身去,倒背著手,打量著牆上的一幅山水畫。


    丁海笑笑,沒說話,又朝門口走去。


    “你就不怕我告你慢待客人罪?”


    小丫頭仍然沒回頭,倒背著手,還在看那幅畫,不過似乎這並不影響她能準確判斷丁海的行動和心理。


    丁海無奈的笑了,說道:“我還有事,你要不願等,就先到外麵的網吧玩會遊戲,關書記回來我在通知你。”


    “你是不是拿我當孩子了?”


    陶蘭轉過身,從兜裏掏出證件,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嗖”的一聲,證件準確的落到丁海的懷中,丁海連忙接住,還沒容打開觀看,又“嗖”的一聲,一個證件落入他的懷中,這次他沒接住,彎腰撿起,一看,不由的肅然起敬。


    這兩個證件分別是陶蘭省警官大學女子特警班的學生證和錦安刑偵支隊的實習證。


    特警?霸王花?


    丁海的腦中立刻閃現出這兩個詞,他抬頭,這才認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小丫頭。


    隻見她長得眉清目秀,一身橄欖綠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散發出一股特有的陽光和帥氣,通身洋溢著青春氣息,兩顆眸子深邃明亮,透著機警,似笑不笑的神態中,有種咄咄逼人的英氣。就衝她剛才拋證件時的表情和動作,就不難看出她身手不凡,幸虧是證件,要是鋒利的飛刀,恐怕他早就沒命了。


    “嗬嗬,原來是身懷絕技的女特警!我還以為是哪個學校跑出來的不好好讀書的學生呢?”丁海回身,眼裏透著驚奇,滿臉陪著笑。


    等關昊回來後,兩個年輕人已經相當熟悉了,並且談笑風生。


    見到頭紮馬尾辮,一身迷彩服、青春洋溢的陶蘭,剛從沉悶的會場出來的關昊也受到了影響,仿佛有了些活力,他上下打量著陶蘭,驚喜地說:


    “蘭蘭,長成大姑娘了,不錯不錯,聽說射擊比賽拿了個第一,以後我們是不是再聽到陶蘭這個名字時,就要和神槍手連在一起了。”


    聽到誇獎,陶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次是個意外,我是幸運的撿了個漏兒。應該得第一的人沒發揮好,應該得第二的也沒發揮好,所以就讓我這個根本排不上名次的人撞了大運,得了個第一名。”


    陶蘭幽默的謙虛著,一旁丁海的眼睛已經離不開她了。


    關昊看著他們笑了,說道:“是嗎?那我希望我們的蘭蘭每次比賽都能撞大運。”然後轉頭對丁海說道:“別看蘭蘭人不大,本事不小。”


    “是啊,我剛才已經領教了,虧得是證件,要是小飛刀我就交代了。”丁海故作心有餘悸的說道。


    陶蘭的臉紅了,低下頭看了一眼腳下的作戰靴,不好意思的說道:“誰讓你瞧不起人了。”


    丁海爭辯說:“我有嗎,不就是……”


    陶蘭趕緊向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安的拿眼看了一下關昊。


    果然,關昊立馬嚴肅的說道:“蘭蘭,作為一名職業特警,最犯忌的就是過早暴露自己,這一條你顯然沒做到。”


    丁海一聽關昊批評陶蘭不該過早暴露自己,他趕忙說道:“不怪陶小姐,是我逼她出招的。”


    關昊看了一眼兩個年輕人,笑著說道:“嗬嗬,那就請丁主任將功補過,給我們安排一下晚餐吧。”


    “不不不,我馬上就走,你們工作那麽忙,我就不打擾了。”陶蘭趕緊說道。


    丁海很想挽留住陶蘭,可當著市委書記又不好意思說什麽,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關昊。


    關昊不用看也知道丁海目光裏的含義,他笑著說道:“不能走,你昊哥來督城都一年多了,你這是第一次來看我,沒有走的道理。過兩天這裏有個梨花節開幕式,我請你賞梨花,怎麽樣?”


    “不行啊昊哥。”陶蘭說道:“我今天去市局報道了,明天要正式上班的,一會我要趕回去,晚了火車和大巴就都沒有了。那些人啊,也是跟某些人一樣,習慣從門縫裏瞧人,我可不想讓他們把我看扁了。”


    關昊笑了,說道:“車輛不成問題,包在丁主任的身上。我先回辦公室,你先這裏坐會兒,想吃什麽跟丁主任說。”


    關昊說完走了出去。


    “你不是說你是秘書嗎?”陶蘭問丁海。


    “我是秘書。”丁海強調說。


    “那你也是什麽主任?”


    “那是領導信任。想吃什麽,我要完成書記交給的任務,招待好你。”丁海故意強調了這層意思。


    陶蘭本想反問你就是為完成任務嗎,又覺得這話不對勁,太過那個了,就臨時改口說道:


    “我留下真的不會影響你們辦公嗎,昊哥你們忙,會不會給他添亂?”陶蘭擔心的問道。


    “嗯,關書記的確很忙,今晚也有招待任務,但是他既然說要陪你吃飯,肯定就是把其它的應酬推了。你要執意走他恐怕不高興,最近一段時間他還從沒有像今天這麽眉開眼笑過呢,所以你可不能走。”


    見陶蘭不再說話,丁海趕緊說道:“想吃什麽?”


    陶蘭想了想說道:“涮羊肉吧。”


    丁海一愣,不假思索的說道:“涮羊肉,你不怕胖?”說完後覺出這話又有些不妥,趕緊補充道:“我是說一般女孩子都怕胖不敢吃肉的,而且這個季節吃涮羊肉……”


    丁海說的有道理,吃火鍋的最佳季節是冬季,外冷內熱,春天屬於陽氣上升季節,羊肉又是內熱食物,從養生的角度來看有些不合適。


    但是,需要,就是最好的養生。


    “你說的那是一般的女孩子,她們是溫室的豆芽。我是二般的。她們靠節食減肥,不運動,我們不行,我們的營養師鼓勵我們吃肉,可以長勁,這是最通俗的解釋。”


    陶蘭說著立馬攥起拳頭,用力的一握。


    別說,眼前的這個陶蘭,膚色微黑,透著健康,盡管瘦小,但結實幹練,渾身上下洋溢著健康的青春朝氣,的確有別於都市其他女孩子,尤其是瞬間發力的一握,眉宇間透著凜然的英氣。


    市委書記出沒的飯店隻有督城賓館的大酒店,但是那裏沒有火鍋,去其它火鍋店又多有不便,於是丁海忽然建議:“吃肉就是為了長勁呀,那我們直接吃烤肉,巴西烤肉,督城大酒店的巴西烤肉很不錯,怎麽樣?”


    陶蘭猶豫了一下,烤肉熏味太過濃鬱,但是既然丁海這樣說肯定有他的考慮,畢竟市委書記不是隨便去飯店吃飯的,就說:“客隨主便,吃什麽都行。”


    “好,我去安排,你稍等,我馬上回來。”顯然丁海非常滿意陶蘭的善解人意,又給她接了一杯水才出去。


    他來到市委書記的辦公室,關昊正在接聽電話,他剛出去,就被關昊用手勢製止住了,於是捧起關書記的水杯,為他加滿了水,放到他旁邊。


    關昊聽完電話後,把聽筒放回原處,微笑對丁海說:“再找個女孩子來,咱兩個大男人陪一個小丫頭吃飯唯恐照顧不周。”


    丁海立刻醒悟過來,他眼睛一亮,說道:“那就叫上小夏吧,小夏經常幫我的忙,上次登門拜訪那個辦證老人就是她跟我去的,我這就去給她打電話。”


    說完,丁海就走了出去。


    關昊看丁海一臉的坦誠,絲毫看不出什麽故意,就點點頭,默許了。他很欣賞丁海那種內斂的沉穩和成熟,更滿意他一直以來的忠誠和恪盡職守,盡管他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充分,但丁海的態度讓他安心不少。


    其實,在看到陶蘭的一霎那,關昊的心就動了一下,他想到了夏霽菡,那個永遠都能讓他心旌蕩漾的小女人。


    最近,他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怎麽讓這個女人走到陽光下,他們倆目前都是自由之身,不能總是這樣偷偷摸的,盡管市委書記的愛情不可能像普通百姓那樣公開,但是在小範圍內,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還是可以公開一些的,他這樣做不為別的,隻是為了給她一些信心,這個女人對他們的關係沒有一點信心,從沒要求過他任何事。


    讓夏霽菡走出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關垚跟他說的家裏人都希望他和羅婷複婚的事,盡管羅婷沒有表露出絲毫複合的意思,但是對家人他也要慢慢滲透。按說他的自身大事自己完全可以做主,為心愛的女人營造一個和諧的外部環境還是他必須做的功課。


    他忽然想起頭春節他帶著她和關垚去和甸那次,陶笠說起曾國藩喜歡江南女子時關垚的一句話,關垚說北方的女子大都獨立,可以和你一起跨馬飛刀上戰場,而南方女子溫婉可人,生來就是被男人掛懷的。關垚說的對極了,倒不是因為她是江南女子才讓他如此掛懷,是她本身的柔弱和溫婉,和自己對她的迷戀,讓他放不下。


    盡管年後他們經常見麵,但是還沒有私下單獨聚過,他工作太忙,而她的借口是大家都知道她離婚了,那麽她的一舉一動都是極易引起人們猜測的,所以盡量不跟他見麵。


    這個女人,總是為他政治前程考慮的多。


    關昊不明白,在這個女人麵前,自己總是這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夏霽菡接到丁海的電話後,就打車來到了督城大酒店,然後坐電梯來到了頂層的巴西烤肉區。進入了丁海預定的房間。


    其實吃烤肉最好的氣氛還是在大廳裏,感受著粗獷的異域風情,看著頭戴牛仔帽、脖子上圍著黑紅格的方巾、足蹬馬靴的手裏舉著烤好的肉串的牛仔們,穿梭在大廳裏,不時的彎腰給客人添加食物,也是一種不錯的景致,盡管她不喜歡吃烤肉,甚至聞不了那種特有的味道,但是她喜歡這裏原木風情的裝修風格。但是坐在雅間裏,這樣的視覺享受就差多了。


    不一會,關昊三人就進來了,眾人落座後,關昊給她和陶蘭介紹,陶蘭驚喜地打量著夏霽菡,脫口而出,說道:


    “天哪,昊哥,這是哪兒來的仙女呀,長的太好了,太水靈了,太有氣質了!哪像我呀,皮糙肉厚的。”陶蘭說著摸自己的臉。


    夏霽菡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丁海說道:“你們倆都很漂亮。”


    “俗。”陶蘭白了一眼丁海,說道:“她絕不是用漂亮就可以形容的。”


    丁海好不容易借機會表達一下對陶蘭的讚美,沒想到卻碰了一鼻子灰。


    關昊笑著看了一眼夏霽菡,發現這個小女人居然被陶蘭讚美的滿臉羞紅,不好意思,連忙出來打圓場,說道:


    “丁主任,聽到沒,這女人誇獎起女人來也這麽俗。”


    “不對,昊哥,眼前之人的確不能用‘漂亮’這等俗詞形容。”陶蘭在爭辯。


    “哦,那你用個雅的詞形容一下。”關昊今天興致不錯。


    “這個……”陶蘭認真的歪頭打量著夏霽菡,忽然晶瑩的眸子一亮,脫口而出:“天生麗質、出水芙蓉!”


    夏霽菡忙走到她目前,把她按在座位上,說道:“你才是真正的不俗,颯爽英姿,身手不凡。”


    陶蘭對眼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女人來了興致,從哥哥那裏,她知道關昊一些情況,能成為她昊哥又是市委書記座上客的人,肯定關係不一般,於是又繼續問道:


    “你在哪個學校上學,畢業了嗎?”


    夏霽菡微笑著反問道:“我長的有那麽幼稚嗎?”


    陶蘭可能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文氣好看的女人,其實內心早已滄桑,經曆了她難以想象的內心苦痛。


    關昊瞬間就捕捉到了她眼底一抹苦澀和沉痛,感覺岔開話岔說道:


    “好了蘭蘭,你是繼續好奇著還是吃烤肉?”關昊笑著對陶蘭說。


    陶蘭顯然不滿意她昊哥的這種態度,無奈的向丁海投去求救的眼神,誰知丁海一點都不給麵子,擺著手說道:


    “別看我,我同意吃烤肉。”


    這時,早就有兩個牛仔模樣的服務生,手舉著烤串,倒背著手,非常職業的恭恭敬敬站在旁邊,等待著客人的示意。


    也可能是職業素養,也可能是天性使然,陶蘭居然沒有表現出一般女孩子的嬌嗔和小性,她很大氣地說道:


    “得,我是前無進路後無援兵,暫時保留好奇心,吃肉,別說我都餓壞了,中午就吃了一盒快餐,市局那幫人也不留我吃頓工作餐,歧視實習生。”陶蘭邊說邊擺弄自己麵前的餐具,眼巴巴的看著牛仔手中鮮嫩欲滴的肉串。


    丁海衝牛仔點了一下頭,示意他們分發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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