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的隊伍,浩浩蕩蕩綿延數十裏。


    彌嘉坐在馬車裏,依然有些恍惚,她細細想了片刻,才低聲道:“這裏到鮮虞國都還需多少時日?”


    婢女忙道:“尚需月餘。”


    “哦!”


    彌嘉意興闌珊,看向了窗外,越遠離大荊,景色便越不同,她自小拘束在宮中,從未出過遠門,走過最遠的路,恐怕便是這一次為了讓鮮虞退軍,從京城趕往邊城了。


    宮外,很自在,也很粗糙。


    不過,這些她都不放在心上了,她很茫然,未來的道路該如何走,其實心裏並沒有章程。


    簾子被掀開了。


    彌嘉沒有動,她知道來的是誰。


    司顏傾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半晌,才問道:“你可還好?”


    “還好!”


    “你不歡喜?”


    “還好!”


    “你不喜歡我?”


    彌嘉:“……”


    司顏傾步步緊逼,美豔絕倫的麵容上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還好?”


    彌嘉不得不回過身去,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你想怎樣?”


    “想帶你回宮。”


    “我已在車上。”


    “人在心不在!”


    司顏傾的話很直接,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這讓習慣了迂回路線的彌嘉很不習慣,她歎道:“我剛剛離開大荊,思念母後在所難免,過些時日,便好了。”


    司顏傾沒有再逼迫她,卻上了馬車,坐到彌嘉的身邊,眸色珍重的看著她。“你怪我?你怪我不該大軍壓境,逼你嫁我?”


    彌嘉低下頭去,這些問題,她本能的想回避,她隻是在深宮中長大的女子,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成了舉世皆知的紅顏禍水。


    鮮虞女帝衝冠一怒為紅顏,從此她也是史書留名的人物了,不僅僅能因為她皇室血脈,更因為她挑起了兩國戰爭。


    她當不起!


    司顏傾的手指勾起彌嘉的下巴,強迫她麵對自己。


    彌嘉的神情很平靜,平靜到心如止水,仿佛自己對她做什麽,她都不會在乎。


    除了將軍府那一次,自己親她的時候,她的眼神很慌亂,心跳的厲害,那樣的彌嘉是真實的,現在的彌嘉,穿起了一層鎧甲,堅定的把自己隔離在了外麵。


    司顏傾漆黑的眸子裏暗流湧動,“你小時候,話很多。”


    彌嘉伸手,輕輕的撥開了司顏傾的手指,將自己的下巴從司顏傾的手指裏解救出來,那樣的姿勢,讓她覺得自己是正在被君王臨幸的妃子。


    雖然,其實也差不多。


    “那是小時候的事,長大了早就變了,這麽多年不見,我對你了解多少,你對我又了解幾何,說從前的事,不過是徒增悲傷罷了。”


    “了解多少?”司顏傾嗤笑一聲。“你到了就知道了。”


    她沒有強迫彌嘉,轉身下了馬車,冷聲道:“你們大荊女子很奇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來就沒有為自己活過,若被人碰了一下,便要尋死覓活,你嫁給我,是因為哪一日我親了你,玷汙了你清白嗎?可我也是女子,你若不想嫁,大不了兩國再起紛爭,反正這仗是遲早要打的,你捫心自問,真的僅僅是因為我逼迫你,你才同意和親嗎?”


    簾子落下,一陣冷風灌進來,吹拂著彌嘉煩躁的心,她抱著枕頭,坐在車上,一時間陷入沉思。


    自然不僅僅是因為逼迫,還因為她隱隱約約明白自己對和司顏傾在一起並不反感。


    可是,正因為這明白,讓她很煩躁,她不太懂自己。


    知人難,自知更難。


    她困在皇宮中,並沒有見過多少人,所以,那一年,顏傾隨鮮虞王一起來京城,與她在皇宮中同住同同睡的事,才記得那樣深刻。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個來自外麵的夥伴。


    那時候的顏傾女扮男裝,一身帥氣的獵裝,騎在馬上,英姿颯爽,她很羨慕。


    她也有馬,不過是遊春馬,肥碩,穩當,隻會邁著小碎步走,不會跑,但是很好看。


    一個多月的時光,她硬生生沒有發現司顏傾是女子,才會被她拉了手時,有些害羞,被她攬著腰肢扶下馬時,軟了腿。


    更是臨別時悄悄垂淚,暗許終生。


    那時的顏傾仰天大笑:“他日必傾國之力,娶你為妻。”


    那日的情景,到現在她依舊記著,顏傾說完後,眾人哈哈大笑,母後也笑了,她後來才明白,她們笑什麽,原來,她們早就知道顏傾是女子,不知道的隻有她一個。


    可是,後來,顏傾做到了。


    顏傾真的傾國之力來迎娶她。


    母後知道鮮虞大兵壓境,一口血吐了出來,緩緩說了一句:“造孽!”一雙眸子陰冷無比的看著她,仿佛她是禍世的妖孽,她看的清楚,母後想殺了她。


    皇室無情,在家國子女之間,永遠是國為先,母後真是一個好母後,若母後真殺了她,估計史官還會將母後寫成一代賢後,百姓還會讚揚母後大義滅親。


    個人在大勢之下永遠是無足輕重的。


    幸好。


    楚王叔造反,登基為帝,楚王妃無意後宮,將後宮之事,交給她打理,母後失了勢,她這才能在後宮中自保,直到,有一日,應著顏傾的要求,前往邊城,與她見麵。


    彌嘉胡思亂想著這許多事情,心裏很累,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醒來後。


    天已經黑了。


    侍女擺好了飯。


    顏傾沒有來。


    後來的許多日,顏傾都沒有再出現。


    侍女欲言又止,那神情是生怕她失了寵,彌嘉默歎一聲:“你真以為本宮是來進鮮虞後宮的嗎?”


    “那我們是來做什麽呢?如今,天下皆知,公主嫁給了鮮虞女帝。”


    彌嘉默然:“吃飯吧!”


    吃完了,才有力氣,想那些心事。


    ……


    一匹駿馬上。


    司顏傾神采飛揚,她目光所及之處,一頭大鳥身上插著箭從天上栽了下來。


    她的箭法向來不錯,師承自己的父王。


    她幾個哥哥,除了司君臨,卻沒有這樣的箭法,鮮虞的根本在他們手裏被敗壞掉了,所以他們該死,自己才能以女子之身榮登大寶。


    一個侍衛匆匆過來道:“陛下,距離國都還有六十裏,榮威將軍已經前來相迎。”


    “好!”司顏傾目視前方,目光所及之處,黑壓壓的人群都低下了頭,沒有人家敢跟她對視,這萬裏河山都是她的。


    她已是江山之主,卻再做著最昏庸的事情,用萬裏河山去討一個女子的歡心,人人都以為,她在用這樣的手段折損大荊的顏麵,卻不知道她是認真的。


    認真到想一想,就很心痛。


    “公主如何?身體可還受到了?”


    侍衛旁邊的一個宮人小步上前恭敬道:“公主午間喝了一碗人參粥,吃了一小碟菜,一碗湯,下車散了一刻鍾步,此時已經歇下了,大荊的禦醫說,公主身子無恙,這幾日吃得少,是因為車馬勞頓沒有胃口,等到了國都,修養一段時日便好了,請陛下放心。”


    “好!”顏傾看了看天色,天邊黑雲翻騰,說不好,雨便要來了,要盡早趕到離這裏最近的離宮才是。“傳令下去,啟程,快馬加鞭趕往離宮。”


    “是!”


    一聲聲號令在人群中傳來傳去。


    顏傾回到馬車上,批閱奏章。


    一行人在黑雨來臨前,終於趕到了離宮。


    大雨傾盆而下。


    夜晚提前來臨。


    彌嘉累的厲害,卻又睡不著,她掀開簾子,想去外麵走走,看看雨,想到可能會遇到顏傾,便又算了。


    一回頭,窗外,卻有人影。


    顏傾頎長的身影站在那裏。“出來!”


    彌嘉:“……”


    她低頭想了想,乖乖順從的走了出去,站在顏傾的身邊,卻又隔了一些距離。


    沉默。


    隨著雨珠從天空滾滾落下,落在了庭院一角的芭蕉上,分外好看。


    “這裏竟然也有芭蕉!”彌嘉想了想,還是開口了。


    顏傾笑了一下。“這裏是離宮,是大荊朝的工匠修建的,從前,也有公主和親鮮虞,這離宮是為了緩解公主思念故土之情修建的。”


    彌嘉沉默。


    她不是第一個和親公主,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隻要兩國有紛爭,便一定會有和親,至少,她是自願的,陛下和皇後待她不薄,那日,她也的確存了履行幼年約定的心思。


    隻是,遠離故土,到底有些怕的!


    “你放心,到了皇宮之後,你是自由的。”顏傾著重加了一句。“與我無異。”


    彌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有些艱澀的問道:“你在憐惜我嗎?憐惜我被困在深宮之中?大荊每一個公主都是這樣的命運,適齡時,要麽遠嫁外族,要麽下嫁給朝中重臣,用來籠絡人心,從來沒有能自由決定命運的公主。”


    “鮮虞從來沒有女帝!”


    司顏傾身上氣勢大盛,鳳眸斜睨著彌嘉,一時間霸氣無比。


    她是鮮虞第一個女帝,開國以來,第一個在奪位之爭中打贏了自己無數草包哥哥的女子。


    她改變了自己嫁人的命運。


    彌嘉笑了,明白她的意思。“你很厲害!”


    “鮮虞和大荊不同,大荊喜歡條條框框,鮮虞隻喜歡拳頭。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哪怕那個人是女子。”


    彌嘉點了點頭,將這些牢牢記在心上。


    因著顏傾的承諾,她一顆淩亂的心終於稍稍安定了一些。


    兩個人在廊前站了許久,再沒有說什麽,直到彌嘉的侍女拿著鬥篷出來,生怕她沾了水汽生病。


    彌嘉才低低的行了一禮,披著鬥篷轉身走了。


    走到門口卻又道:“陛下,保重身體,早些回去吧!”


    “叫我顏傾!”


    彌嘉:“……”


    “叫我顏傾!”聲音裏透著不容置疑。


    彌嘉:“顏傾!”


    顏傾緩緩回頭,絕美的麵容浮現一絲淺淡笑意,彌嘉,很乖!“回去吧!”


    彌嘉微微紅了臉,那三個字很簡單,卻又帶了一絲一樣,有些親近,有些曖昧。


    她不敢再胡思亂想,緩緩走了進去,簾子落了下來,隔絕了兩人,她才覺得輕鬆許多。


    第二天.


    外麵喧鬧無比。


    是榮威大將軍親自來迎顏傾回宮。


    彌嘉穿起了鳳冠霞帔,顏傾穿起了皇室大婚喜服,浩浩蕩蕩的隊伍又出發了,走過國都長長的街道,兩邊百姓跪倒在旁,這是真正的皇家婚儀。


    那種恍惚感再次升起,彌嘉眸子迷茫的看著周圍刺目的紅,隻覺得那紅色讓人心驚肉跳。


    她真的嫁給了一個女子?


    嫁給了鮮虞女帝司顏傾?


    她有些麻木的完成了後麵長長的婚儀,直到坐到床榻上,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腳步聲從外麵傳來,那腳步聲不疾不徐,她聽得出來,是司顏傾的腳步聲。


    彌嘉緩緩抬起頭,心跳的厲害。


    蓋頭,“嘩!”的一下,被掀開了。


    司顏傾絕美的麵容出現在她的麵前,彌嘉的心停跳了。


    司顏傾一身男兒打扮,劍眉星眸,威嚴霸氣,英氣不凡,是絕世的美男子。


    看懂了彌嘉眼眸中的驚豔,司顏傾眼眸中有些黯然,唇角卻蕩漾著絲絲笑意,她回想起彌嘉曾經寫給她的絕情信:天分陰陽,人分男女,今生無望,來世再報。


    男女之別,在她心裏,當真根深蒂固嗎?


    老嬤嬤在一旁絮絮叨叨著規矩,司顏傾一板一眼,認真的履行著,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這是屬於她和彌嘉的婚儀,一生隻有一次。


    終於,喝完合巹酒,所有的章程走完了。


    偌大的宮室中,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歇了吧!”


    顏傾的話才出口,彌嘉的心抖了一下,她低頭,紅了臉,心中一片茫然。


    司顏傾眼眸中有戾氣一閃而過,敢殺兄,搶奪皇位的她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對待那個冒牌的嘉禾公主,她也從來沒有憐惜過。


    可是,麵對彌嘉……


    “那我……走?”


    彌嘉顫抖了一下,下意識的開口:“不!”


    司顏傾眼眸含笑,歡喜一點點從心間蕩漾。“別後悔!”


    彌嘉微微閉了眼,緊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怯意,卻不知道這姿態,卻是百分百的怯。


    司顏傾伸手摘下彌嘉頭上的發飾,她的動作很輕柔,若有若無的拂過彌嘉的發絲,臉頰,豐美的唇,烏絲如瀑,一點點傾瀉。


    司顏傾星眸微動。


    美人如斯,值得傾國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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