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裘茂信兄妹三個也問好完必,宋鐵樵看向張嘉玥,麵無表情,聲音也不帶有任何情緒,問道:“什麽時候來京?”


    “有幾天了。”張嘉玥回答道。


    她沒有說為什麽才與宋可盈夫婦見麵,而宋鐵樵也是聰明人,避開了這個明顯不各諧的問題。


    “外麵的叔叔舅舅都見過了?”


    “見過了。”


    “他們不太喜歡張嘉玥。”宋可頤突然間插嘴說了一句。


    於是,宋鐵樵的眉頭就微微皺起。


    “坑在這裏。”張嘉玥在心裏想道。


    宋可盈帶著張嘉玥向所有的長輩問好,盡足了禮數,也受夠了嘲諷。


    可是,他們仍然堅持下來了。


    現在,宋可頤又一臉悲憤的把這事兒給挑破,那就等於是當著屋子裏的這幾位打外麵所有長輩的臉。


    如果張嘉玥剛才半途而廢的話,他們自然有話說了:她是晚輩,自然應該由她來和我們問好,她都不理我們,我們憑什麽去奉承她?


    可是,張嘉玥主動向他們問好,他們愛理不理態度惡劣,他們可就占不住理了。


    既然已方占理,此時不抽臉還等待何時?


    一個孩子尚且能夠做到這一步,你們這些大人多吃了那麽多年的飯活到狗肚子裏麵去了?


    張嘉玥都懷疑宋可盈和宋可頤這對姐妹早就預測到這些人的反應,並且提前商量好了對策……當然,宋可頤在填坑的同時,有意隱去了稱呼這個敏感的。


    “他們是長輩。有批評也是教導,嘉玥不要放在心裏。”宋鐵樵說道。


    這句話其實是反話,表麵上的意思是讓張嘉玥不要和長輩們一般見識,其實真正要說的是一群長輩為難一個孩,實在是丟臉之極。


    果然,聽了宋鐵樵的話後,二姥爺宋鐵山嘶啞著嗓子說道:“這些沒教養的東西,平時人五人六的,關鍵時刻就往祖宗臉上抹灰……平時是怎麽教導他們的?一個個都忘的幹幹淨淨。”


    “就是啊。嘉玥回來是大喜的事情,怎麽能說過份的話?看來得敲打敲打才行。不能讓他們無法無天。家教都丟了?臉麵都不要了?”三姥爺宋鐵漁也破口大罵。


    “他們做的是不對。和一個孩子較什麽勁兒啊?那樁事情發生的時候,張嘉玥還沒出生呢……不過你們幾個也別生氣。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他們對當年那樁子事兒也是一知半解,說幾句過激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次咱們把他們聚一聚,把話說開了誤會不就解了嗎?”


    “算了算了。”宋鐵樵擺手說道。“多大的點事兒?嘉玥是晚輩,受點兒氣不是應該的?”


    張嘉玥聽了微微有些恚怒,憑什麽自己受氣就是應該?不過她知道宋鐵樵是故意這麽說的,所以忍著不吱聲。


    果然,宋鐵樵這麽一說,讓在座的那幾位臉色更加的難堪。


    他們都清楚,自己的這位老大哥,他的心裏也憋著股子氣啊。


    最受他寵愛的女兒宋可盈拒絕家裏安排的親事,執意要嫁給一個對頭的兒子並且未婚先孕,這對宋鐵樵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普通家庭都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像他們這樣的大戶之家更是難以接受。


    他生氣,憤怒,暴跳如雷。


    但是,他終歸是宋可盈的父親。如果可以的話,他也願意成全女兒的幸福,即便這樣的幸福並不被他祝福,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未婚先孕這種事情不僅難聽而已,是會讓人失去前途,全家顏麵無光的,他是家主,必須要考慮這個問題。


    不管是幸與不幸,末世來了,宋可盈與張嘉玥在濱城的重逢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了,而張嘉玥的個人實力以及對國家的貢獻,讓這件本來是令裘宋兩家蒙羞的事情意外變成了一種榮光,宋鐵樵這才力主讓宋可盈母女相認。


    事情好像就這麽平息下來。可是,就真的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嗎?


    那麽多年的仇恨經過時間的醞釀,恐怕早已經在心裏生根發芽。又豈是那麽容易能夠化解的?


    “張嘉玥倒是極好說話的。”宋可頤笑著說道,“雖然那些叔叔啊舅舅啊對她愛理不理的,但是仍然一視同仁挨個走到每一個人麵前親熱的打招呼……”


    (是打招呼了,但沒稱呼——這是宋可頤的心裏話,故意不說。)


    “做人嘛,禮貌是第一位,應該的。”張嘉玥謙虛的笑著,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宋鐵樵在前麵放炮,宋可頤和張嘉玥這麽一唱一和的補刀,更是把外麵那些人給貶低的一無是處。在座的幾位都是外麵那些人的長輩,他們的心裏自然有些不舒服。


    表情訕訕,卻也不去接這個話茬。


    這時,又有幾個年輕人來見宋鐵樵,老爺子笑了笑,示意老哥兒幾個先出去,他還要和幾個年輕人說說話。


    等那些人出去產,宋可盈看了張嘉玥一眼,指著屋子裏那個身穿一套雪白西服,相貌俊秀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年輕人說道:“這是逸龍,是你四表哥。”


    又指著一個相貌粗豪,看起來一臉憨相的年輕人,說道:“這是逸虎。你們倆同年,不過他比你小兩個月,是你表弟……”


    “逸龍逸虎,這是張嘉玥。你們好好談談。”宋可盈叮囑道。


    “姑姑放心,我會照顧好表妹的。”薑可龍輕聲笑著,讓人如沐春風。


    薑逸虎則是冷冰冰的說道:“第一次見麵,我和她怕有什麽好談的?”


    宋可盈對著薑逸龍笑笑,也不會和薑可虎這樣的憨人一般見識,看了張嘉玥一眼,拉著還不想離開的宋可頤就轉身出門了。


    宋鐵樵笑著說道:“逸龍……他送給我一幅雲龍圖。張嘉玥,你送給我什麽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張嘉玥怎麽也沒想到,宋鐵樵會開口找她要生日禮物……老頭子,恐怕你還欠我的禮物吧?


    不過這句話肯定不能說,她可以不認這個姥爺,但真要氣死她,那就是她的不對了。而且她也知道,禮物倒是準備了,不過那是宋可盈宋可頤準備的,已經送到外院的禮屋去了。


    她現在手上有不少東西,可哪一件可以做禮物送出去?難道從長生鎖空間掏個生鮮大蘋果遞出去?


    開玩笑呢!


    而且,以宋鐵樵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在末世,也不會缺少什麽東西。


    “這是一道考題啊。”張嘉玥在心裏想道,但她旋即又有些不屑,你們可以爭搶出題的考官,但憑什麽認為我進了你們的考場,就會乖乖的答題?


    稍微沉吟,便下定了決心,張嘉玥笑著說道:“我的禮物……嗬嗬,我來燕京時並不知道您老生日,禮物是別人幫忙準備的,在前院放著呢。”


    屋裏的人……包括宋鐵樵,都愣了。


    這話沒問題,而且也沒辦法深究,但是……說得這麽直白就有些不好接了,用過去流行的話說,這是把天聊死了。


    “不過,”


    張嘉玥話鋒一轉道:“臨時準備合心意的禮物不易,但作為晚輩,我總得有些表示。隻是我身無長物,隻是小時候學過幾天大字還算是拿得出手。”


    “哦,這麽說你要寫副字送給我?”宋鐵樵鬆了口氣……這話總算是給扭過來了。


    “談不上送,我的字和我的身份,都沒這個資格。”


    張嘉玥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在一位長輩的書齋裏曾經看過一幅字,‘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七個字是以北派書體寫就,帶著漢隸的遺型,筆法古拙勁正,風格質樸方嚴。看著大氣親切。寓意好好,字也好。”


    宋鐵樵微微含笑,這也是他一生的追求與寫照,他覺得這孩子冷清了一點兒,但還是很會來事的。


    “我當時年紀小,國啊,天下啊,這對我太遙遠,可唯獨是對‘家’字比較敏感,我是奶奶撫養大的,雖然有家,卻相當於無家。當時我的父母經常為我吵架,所以我才被他們送到奶奶家撫養。於是,我就指著那個‘齊家’,請那位長輩解釋。在聽完解釋之後,我問了一句,‘我爸爸媽媽現在算是齊家了嗎’,那位老先生無言以對。所以,我對這兩個字特別記憶深刻!”


    宋鐵樵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沒什麽好氣憤的,他自己做的事情又怎麽可能怕被別人翻出來說道?


    一直以來,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他們這種身居高位的人所追求的,如果說這國、這天下,是被意外的宇宙病毒而弄得崩潰,那‘齊家’,可能就是他們這些人最大的成就了。可是……拋棄了親生骨肉而換取家宅安寧,這真的是齊家之道嗎?


    突然間,一個令他自己都恐怖的想法出現在腦海當中:“難道我當真錯了?!”


    這怎麽可能?!


    “我才能不足,就寫幾個字聊表慶祝之意吧。”張嘉玥無視宋鐵樵的臉色和宋逸龍、宋逸虎古怪的神色說道。


    “好。好。”宋鐵樵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要看看你寫什麽字。”


    這裏隻是談話的一個小偏廳,宋鐵樵打發宋逸虎去外麵找紙墨筆硯,老爺子自己也喜歡畫個山水、寫個字什麽的,都是現在的,隻是要去書房拿。


    聽說張嘉玥要給宋鐵樵寫字做賀禮,一下子來了一大群人趕來圍觀。


    宋鐵樵兄妹幾人來了,張嘉玥的幾個舅舅叔叔的都來了,幾個表哥表姐也來了,宋可頤和宋可盈把張嘉玥外婆也給攙扶過來了。


    來了這麽多人,剛才還覺得寬裕的房間一下子就變得擁擠起來。


    有人是來看熱鬧,更多的人是來看笑話。


    當然,還有人是為張嘉玥提著一份心啊。


    所有人都知道,薑逸龍畫龍堪稱國內一絕,甚至一位成名數十載的國畫大師在看過他的畫作後,久久沉默不語,然後留下一句‘我不如他’的評語。


    不過他的畫隻是小範圍的被人觀摩議論,不參與買賣,偶爾贈送給有緣人。今天,他背著一幅《雲龍行天圖》來贈送給宋鐵樵,這事兒大家都可以理解。


    可是,張嘉玥在薑逸龍送了畫作之後還要寫字……如果她寫的不好,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宋可盈擔心張嘉玥不知道這重關係,有心想要上前去提醒一聲。可是,這麽多人盯著,她上去說張嘉玥你別寫了,你寫不好的話會被薑逸龍給比下去的,那不是自己抽自己閨女的臉嗎?你閨女還沒開動你就知道寫的不好?


    再說,張嘉玥已經答應要送字給宋鐵樵作壽。如果現在又不寫了,那不是要失信於人?更是給人輕易毀約的印象?


    她並沒有聽到之前張嘉玥所說的那番話。


    “看看再說。”


    就在她著急的時候,旁邊的裘紹忠輕輕拉了她衣服,示意她不必著急。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恢複平靜的宋鐵樵再次發話,他笑嗬嗬說道:“看來大家都喜歡書法啊。張嘉玥,那你更要好好寫了。”


    “我會的。”張嘉玥笑著說道。接過傭人送過來的筆墨,開始做準備工作。


    “嗯。先不急著寫。”宋鐵樵說道,“你先看看逸龍的《雲龍行天圖》再寫不遲。”


    “謝謝。”張嘉玥笑著答應。好像她不知道這是個坑,自己一頭栽了進去。


    薑逸龍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從一個竹筒裏抽出一幅卷軸,然後把卷軸遞給張嘉玥,說道:“隨手塗鴉,表她弟多提意見。”


    他嘴上說是‘隨手塗鴉’,但是骨子裏的傲氣就是白癡也能夠看的出來。


    張嘉玥知道,如果她敢多提意見,這個四表哥就一定會對自己很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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