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回來了,晚上還有一個酒會。”


    “你記得回來的時候,和小六子一起去接趙睿和趙歡回家。”我拿好了手袋,準備下樓。


    香妞跟在我的身後,“知道了,夫人。”


    “這幾天先生和我都比較忙,家裏的事情,你就和小六子多操操心。”穿好皮鞋,我理了理裙擺。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今天趙睿下學的時間比較早,要是趕得及的話,你就帶他去剪個頭發吧。”


    “夫人,還是去上次那一家剪嗎?”香妞抬頭詢問。


    我點點頭,“嗯,上次那個師傅的手藝還不錯,就還是那一家吧。”


    吩咐完了一些瑣事,我便乘車出門了。


    最近我一直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總是會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蹤著我。


    不知道是我在疑神疑鬼,還是真的確有其事。


    我讓小六子去查探過,可是又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人。


    下意識裏麵,我還是會時不時四下看看,尋找周圍有沒有人在刻意跟著我。


    不安的感覺一直持續著,從下午一直到晚上,那種感覺都沒有消失過。


    我麵上依舊和那些太太們應酬著,可是心底下卻是有些焦躁不安。


    酒會散了的時候,送別幾位太太後,我還是和原來一樣在門口等車來接。


    今晚的收獲還是很大的,至少已經籌措出來了八成的資金來買下那批棉布。


    這樣看來,再過幾天的時間,應該是能將陸鳴川手裏的那批厚實的棉布都買下來了。


    正四下看去,心下嘀咕著,怎麽車還沒有過來。


    突然耳邊一陣急躁的刹車聲,一輛黑色的轎車在我身邊停下。


    車門剛一打開,便有人用帕子捂住我的嘴,將我往車上拖。


    吸入帕子上一股刺鼻的味道,視線也就逐漸模糊了。


    腦中最後的一瞬反應便是,我被人綁架了!


    再醒過來時,睜開眼睛讓我花費了很大的力氣。


    頭昏昏沉沉的,四肢被粗糙而結實的麻繩死死捆住。


    幸而身上的衣服除了褶皺不堪,沒有任何破損的跡象。


    我抬眼看了看周圍,發現醒來的時間是晚上。四周空曠,應該是倉庫之類的地方。


    細細聽,還會有隱約的汽笛聲傳來。


    那麽這個地方,應該是碼頭的一處倉庫了。


    口幹舌燥,而且又冷又餓。


    我甚至不知道,最近得罪了什麽人,竟然會將我綁到這個地方來。


    隻能聞到一股濕潮的氣息混雜著一股輕微的黴味,從手掌下細碎的顆粒和一股熟悉的小麥味道來判斷,這裏在不久前,應該存放過一大批的糧食。


    而最近存放過大批糧食的地方,就隻有十六鋪碼頭了。


    聽陸鳴川說過,剛剛從上海啟運了一批糧食海運往日本去了。


    而這裏的倉庫,被日本人用很低的價格租了下來,為期的時間是五年。


    我腦中‘嗡’的一響,日本人!綁架我的,也隻能是日本人了!


    不知道是夜寒更深,還是恐懼的原因,我手腳冰冷,甚至有些發抖。


    再無困意,我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一直到中午的時候,倉庫的門才被打開。


    我被一群蒙著臉的男人遮住了眼睛,帶上了一輛車。


    被帶到什麽地方,我並不清楚,身邊的人一語不發,而我卻什麽也看不見。


    直到被猛地推入了一間房裏麵,才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


    “趙夫人……”


    我被蒙著眼睛,所以隻能聽到聲音。


    那人見我四肢被束縛著,用了一隻手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讓我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雖然我知道,即便是我問了這些,可能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是我還是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趙夫人不必害怕。”他說話的聲音和語調,已經讓我判斷出了剛剛的設想。


    綁架我來的,果然是日本人。


    雖然他的中國話說的不錯,但細微之處,還是丟不掉那一絲的日本口音。


    “其實,這麽冒昧的‘請’來趙夫人,實在是很失禮的一件事情。”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已經是我預料中的事情。


    “但是……”他說到這裏,剛剛謙和的語氣陡然變得有些森冷。


    “趙夫人最近的一些舉動,讓我們覺得非常不愉快!”


    我聽著他的話,心下忐忑,“你們把我帶過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趙夫人應該心裏很清楚!”他往前幾步,走到了我的身後,然後又拍了拍手。


    門再次被打開,而他站在我身後,突然揭開了我眼睛上的黑色布條。


    日本士兵押著一大一小兩個人進來。


    那兩人身上已經是血跡斑斑,傷口上的腐爛讓我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他們是最近被抓到的反日分子,趙夫人,你應該好好看看!這些和我們大日本帝國作對的人,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他悠哉的話,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他在我身後做了個什麽手勢,門外進來一個穿著白色醫生長褂的醫生。


    那名醫生裏麵穿著日本軍裝,手裏提著一隻藥箱。


    將藥箱放在地上,從裏麵拿出一隻注射器來,很快速地注射進了離我不遠的那個隻有八九歲的孩子身上。


    本來已經臨近昏迷的那男人,卻突然像是受傷的獅子一樣,拚命掙紮著,想要撲向那名軍醫。


    可是他大力的掙紮,卻被身後的日本士兵緊緊壓製住,絲毫不能往前半步,嘴裏隻能嗚嗚地發出令人悲戚的哀號聲。


    被注射完藥劑的那孩子,片刻的功夫便開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指甲在地麵使勁地撕撓著,似乎想要減輕身上的痛苦。


    不一會兒的功夫,地麵上已經被他磨出了幾條血印。又掙紮了一會兒,他逐漸停止了掙紮。


    “把他帶出去。”身後的人似乎對剛剛那一條幼小生命的逝去毫不在意。


    “趙夫人,還想看看一些新的花樣嗎?”


    “不!你們這樣,和禽獸又有什麽分別?”我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再一次下令後,被按在地上的那男人便被翻轉過來。


    那日本軍醫帶上手套,從藥箱中取出一把手術刀,撕扯開了他那已經快要變成爛布條的衣服,對準他的胸口,直接劃開皮膚。


    尖銳的嘶喊聲中,他的心髒被活活從胸腔裏掏了出來。


    那血腥的肉團,在日本軍醫的手掌裏微微顫動。


    濃烈的血鏽腥氣四處彌漫,讓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一股胃液猛地往上翻湧。


    我側身嘔吐,卻是未曾進食而什麽都吐不出來。


    眼淚順著鼻尖滴落到對麵上,我緊緊閉上眼睛,寧可剛剛什麽都沒有看到。


    可是四周那股血腥的味道充斥著我的鼻腔,讓我不得不承認,剛剛的那一幕確實在我眼前發生過。


    “如果,趙夫人不想你和你的孩子們跟他們一樣的話……”


    “希望趙夫人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不要再參加什麽反日的活動!不然的話……”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我知道,他的威脅,已經對我起了作用。


    用兩條人命,用最血腥的方式,讓我知道,他們的手段是會極其殘忍的。


    我再一次昏迷過去,醒來卻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腦中模模糊糊,似乎我像是做了一個惡夢,又似乎那一切真實在我眼前發生過。


    趙正南提著保溫桶進來的時候,我眼睛毫無焦距地發呆著。


    他從裏麵盛出一碗湯來,又將我扶起來坐好,“來,喝點兒湯,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胃裏再沒點兒東西,那可不行。”


    我猛地將他抱緊,臉頰依偎在他的胸口。我什麽話都不想說,什麽事情都不願意去想。


    他柔柔地輕拍著我的後背,“好了,都過去了。不怕,不怕啊!”


    “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我昏迷以後,醒來見到趙正南,心中安定了許多。


    “是陸鳴川找到你的。說你在十六鋪碼頭那邊被他手下的弟兄發現的。”


    “我們找了你好幾天,幾乎將整個上海都翻了一遍過來,可是依舊沒有找到你。”


    “十六鋪那邊也找過的,但是昨天不知道怎麽的,你就突然出現在了那裏。”


    他雙手扶著我的肩膀,柔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告訴我好嗎?”


    “日本人……是日本人……是他們在警告我!”


    “他們讓我……讓我不準再參加反日的活動……不然……就將我和孩子……”


    我再一次想起了那血腥的一幕,推開趙正南,趴在床邊嘔吐了起來。


    他拍著我的後背順氣,可是我能感覺出,他手上的力氣,比起剛剛來,要重了許多。


    接過他遞來的水漱口,果然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毫無掩飾的怒意。


    “該死的小鬼子,竟然在老子的眼皮子低下就敢綁了我的女人。”


    緊捏的拳頭和他額上的青筋,昭顯出了他此刻的心情是多麽的憤怒。


    我顫抖著用手撫上了他的胳膊,“這次他們放我回來,是說明他們現在還不想徹底撕破臉來激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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