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霞端了裝著豬肉酸菜粉條的盆兒和蓋著白布的簸箕進來,放在了炕桌上。


    又掀開白布,從裏麵拿了碗筷遞給我和彪子他娘。


    碗筷下麵放的是她剛剛烙好的玉米麵貼餅子,一麵烤的焦黃酥脆,一麵兒鬆軟香濃。


    吃上一口豬肉酸菜粉條,再咬上一口,那滋味兒,真的沒法形容了。


    那香味兒溢滿了嘴裏,恨不得讓人連著舌頭一塊兒給吞下去。


    “慢點兒吃,鍋裏還有呢。這東西好吃,但容易噎人。”彪子他娘說著,又往我碗裏添了一塊肥肉比較多的五花肉。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她們倆,終還是放慢了速度吃著。


    “嫂子,這餅子是咋做的啊?”連著吃了兩碗粉條子和三個巴掌大小的玉米麵兒貼餅子,我總算是吃撐了放下碗。


    果真跟她說的一樣,小肚兒吃得溜圓。


    “拿玉米麵兒、黃豆麵兒,用溫水和上,裏頭再打一個雞蛋,餳上大半個鍾頭。”


    “鍋裏燉著粉條子,在那鍋沿兒上抹上一層油,挨個兒的貼上去,這不就成了!”她吃完最後一個餅子,拍拍手準備收拾桌子。


    我想要跟著幫忙,但是大娘笑著說,“哪兒能讓你來啊,讓大霞收吧。”


    大霞也笑了起來,“是啊,你是客人,這活兒可不能讓你來幹!”


    我也不知道是風俗還是她們的客氣,總之人家也沒有讓我動手,我也不好堅持。


    我隻能幫大娘把炕桌拿抹布擦了擦,然後陪她在炕上坐下。


    大霞收拾了碗筷後,估計是去看了看彪子和老孤頭那邊。


    沒過一會兒,她又抱著一大捆玉米杆兒進來,塞到了炕洞裏麵。


    玉米杆兒在炕洞裏沒燒多大會兒的功夫,炕就燒的發燙了。


    大娘和我鋪好了被褥,讓大霞也點了油燈上來陪著坐會兒。


    嘮了會兒家常,外頭彪子喊了大霞一聲,大霞這才披了衣服回去。


    吃飽了,又睡得暖和。就這麽一夜無夢,香甜的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起來,本是打算收拾了和老孤頭一塊兒上路的。


    但是吃早飯的功夫,老孤頭說,今兒個起來後看了看,天兒不怎麽好。如果現在上路,怕是要在半路上遇見風雪,所以咱們還得在這兒待上幾天。


    我笑了笑,也答應了,天要留人,哪便是走不得的。


    大霞和彪子他娘可高興了,中午的時候,大霞告訴我,她已經把我那堆的衣服都洗幹淨掛裏屋晾上了。


    這麽一來,搞得我倒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過要真讓我洗的話,估計我也是洗不大幹淨的。


    我身無長物,想著,到時候走的那前兒,多給她們留一些錢吧。


    又待了五天的功夫,終於能上路了。


    大霞給我烙了整整一大包的玉米麵烙餅子,彪子他娘也給我裝了一包花生和大棗。


    我想留些錢給她們,可是她們卻死活不要,連彪子都說,我再這麽的,就是看不起她們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幾天受人恩惠卻無以為報,這倒是讓我心裏挺不嘚勁兒的。


    老孤頭倒是跟彪子一樣,說她們這是稀(xie)罕我。要是她們看不上眼的人,估計連瞅都不會瞅一眼。


    再三謝過了他們,跟著老孤頭上了路。


    天兒挺好的,太陽暖暖的。


    老孤頭哼著東北特色的小曲兒,我聽著倒是覺著不錯,也跟著哼了幾句。


    老孤頭說,這叫蓮花落o)。他見我有興趣,也是願意教上兩句的。


    他唱的是一段兒西廂,聽著和昆劇不大一樣的西廂,我覺得挺好玩兒,也挺容易學的。


    正哼哼地起勁兒,突然聽到‘嘭’地一聲槍響。


    老孤頭停了車,仔細聽了聽,遠遠又傳來幾聲槍響。


    那聲音越來越密,中間還夾雜著像是炮火一樣的動靜。


    老孤頭臉色變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從車裏將長杆兒槍和一梭子子彈褡褳拿了出來斜挎著係上。


    他神色肅穆地看著我說:“閨女,估計是寨子那邊兒出事兒了,我得回去看看。”


    “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到晌午前兒我還沒回來,你就別再往北邊兒走了。趕著車往回去,聽見沒有?”


    我愣愣地看著老孤頭,“大爺,出什麽事兒了。”


    “別問,別管,你就在這兒等著我。”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往寨子那邊跑過去。


    那動作麻利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五六十歲的老頭。


    我想了又想,終還是扯了韁繩,拿起鞭子往回走。沒一會兒功夫,就追上了老孤頭。


    我放慢了車速,將鞭子丟給他,“大爺,上車!”


    老孤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麽,利落地跳上了車轅,‘啪’地一鞭子讓馬車飛跑了起來。


    越往近走,那槍聲聽著就越響亮,我心驚膽戰的捏著手裏的槍,下意識地將它上了膛。


    我的手在發抖,牙齒也在打著顫。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做出決定將馬車趕回來,但是我心底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必須要這麽做。


    是的,我即便是害怕,但是卻也這麽做了。


    那槍彈後的硝味兒越來越濃,等快到寨子的時候,路邊林子裏竟然發現了幾具屍體。


    有寨子裏的人,也又穿著軍服的士兵,那馬兒就站在死去的人身邊,時不時還用鼻子拱拱他們。


    老孤頭將車趕到一處稍微隱蔽一些的地方,他下了車,再三吩咐我不準下來,就在這兒等著。


    我點了點頭,老實地躲在了車上。


    看著老孤頭遠遠走了,我心裏更加害怕了,雙手拿著槍對著車外麵,眼睛更是四處察看著。


    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再聽到槍響聲,我冷的手都已經快要拿不住槍了。


    但是我絕不敢將槍放下,隻是將手湊近了嘴邊嗬點兒熱氣兒,好讓手有些知覺。


    再等不住了,這都已經過了四五個小時了。


    外麵也沒有什麽槍聲再響起來,於是我下了車,按照記憶裏的路,慢慢往寨子那邊摸過去。


    還沒有走上多遠,我便遇到了騎著馬的士兵。想躲,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站住,再動就開槍了!”他們那黑黝黝的槍管對著我,厲聲將想要逃跑的我嗬住。


    我將手裏的槍藏到了懷中,慢慢轉過身來,“軍爺,您……您別拿槍對著我啊。”


    他將我打量一番,嘁笑一聲,收了槍,回頭跟另一人說:“喲,竟然在這兒還能碰上一小娘們兒啊!”


    另一人看著我卻是皺著眉,“當心著點兒,誰知道是不是那幫胡子的女人!”


    本來還笑著的那人聽了這話,也是謹慎了起來,又將槍對著我,“給我老實點兒。”


    然後又吩咐旁邊的士兵,“把她給我捆上!”


    旁邊的士兵得令後下馬,拿了一根粗粗的麻繩過來,兩人將我按在地上緊緊綁住。


    他們將我往馬上一橫,又調轉了頭往寨子那邊行去。


    一路上過來,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屍體。


    到了寨子裏麵,我已經是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下意識地四處看去,我找到了彪子、彪子他娘、大霞嫂子,他們或躺或趴在那兒,身下的血已經將周圍的雪染紅了一大片。


    眼淚瞬間便奪眶而出,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他們還是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的啊!


    現在,現在他們卻是躺在那兒,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


    模糊的視線下,我又看到了老孤頭,他背後中了一槍,也倒在了地上。老舊的灰皮棉衣被血浸了個透,手中還握著那把長杆兒槍。


    “這個是剛剛在外邊兒抓到的。您看看?”將我帶回來的那個家夥,一邊跟長官匯報著,一邊把我從馬上扯了下來。


    我跌坐在地上,狠狠地瞪著他們。


    “喲,還真漂亮啊!”他色眯眯地打量著我,摸了摸下巴,滿意地對帶我回來的那人笑了笑。


    我很想吐他一口唾沫,咬緊了牙關,死死盯著他。


    “你們這幫王八蛋,你們還有沒有人性?”


    “你們連老人和女人、孩子都不放過,你們和禽獸有什麽區別?”


    “喲!你和這幫胡匪是什麽關係?”他捏了我的下巴,還用那惡心的手指摩挲著。


    我扭頭掙脫了他的手,“滾遠點兒!”


    他倒是不在意,大笑了起來,對旁人笑道:“這小娘們兒還挺辣的啊!”


    “呸。”終還是沒忍住,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靴子上。


    他也不惱,用倒在一邊的胡子身上的皮褂子將靴子蹭了蹭。


    “你說的這幫女人、老人和孩子?他媽的個個兒都會使槍!老子的人在她們手裏倒了十幾個。你說,她們該不該殺?”


    這時,外麵來了一隊士兵,將老孤頭的馬車趕了進來。


    “頭兒,這車是在前麵林子裏發現的。”趕著馬車的士兵下來,將馬車拴在了柱子上。


    “裏麵搜了沒有?”被我吐了唾沫的家夥走了過去,將車簾子一把拽了下來。


    “裏麵隻有幾壇子酒和一包吃的。”想了想,他又說,“還有幾盒罐頭。”


    “罐頭?”他挑開了我的包袱,從裏麵將罐頭拿了出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步雲衢:大清最後的格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雅鹿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雅鹿鳴並收藏步雲衢:大清最後的格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