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那邊還有張大帥的兵馬看著,也出不了什麽大亂子。”


    “你要是往察哈爾那邊去,蒙古人也好,胡子也好,現在那都亂得很呐!”


    我知道他說的也都是實話,這時候那邊可不就是亂成一團了嗎。但我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人,卻也讓我不得往那亂窩子裏闖啊!


    “大爺,那往赤峰走,不是又往東邊兒了一些嗎?”


    “那也沒多遠,你要信得過老頭子,我就送你過去。”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讓我把酒饢遞給他。


    他說路上寒,喝點兒燒刀子能頂上一陣子,暖和著呢。


    實在冷的受不了的時候,我也喝了那麽一口。不過,也就是那麽一小口,都讓我夠嗆的。


    這酒味兒極濃烈,入口的時候就跟燒紅之刀刃一樣辣嘴,吞進肚子裏麵,那就跟滾燙的火在燒一樣。


    所以我還是寧可凍著,也不再喝一丁點兒了。


    把酒饢給了他,我想了想,既然和這老頭兒都熟悉了,也不願意再換別人,既然他願意,我也是歡喜的。


    “成,那就按您說的辦。咱們到了承德就往赤峰走。那到時候車錢……”


    “不用到承德,現在咱們直接改道就成了。”


    “送你到科爾沁,一共你給八十塊,怎麽樣?”他將那小半袋子的酒喝完後丟了回來。“不怕老頭子騙你吧?”


    “不怕,大爺為人我相信!”收好他的酒饢,我又把車裏的被子裹緊了些。


    “好,閨女信我,那老頭子便把你送到!”揚起馬鞭,‘啪’的一聲,馬兒加快了速度跑了起來。


    改道向北後,路上的宿點兒就更少了。


    不過在老孤頭的帶路下,我們還是每日裏都能找到地方住下。


    他說這荒郊野外的,不僅天兒冷不說,晚上野獸也多,所以必須得找到地方住。


    跟著他倒是不錯,不管是村屯兒也好,山裏的獵戶家也好,總是有吃有住。


    就是有一點兒,他的酒喝的可是厲害。那三大壇子的酒,他隻用了七八天的功夫,就喝了個幹淨。


    中間斷了兩天的酒,可是把他給憋屈壞了。直念叨著,到了赤峰可是要好好多喝點兒酒。


    這不,到了赤峰後,他就讓我買了整整十壇子搬上了車。


    我看著車裏的空間越來越小,聞著濃烈的酒越來越衝鼻,小聲抱怨了幾句,他卻是不在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離開赤峰的時候我們買了好多的吃食,他說再往北去,人家就更少了。現在不買足了東西,到時候連樹皮都沒得啃。


    又在他的建議下,我們買了頂皮帳子,他說倒是我睡到帳子裏去,他可以在車上睡。


    我說要不就買上兩頂帳子吧,他嗬嗬笑著說不用,到時候撐帳子收帳子的,就要費老鼻子功夫了。


    我覺得車上的被子是不夠暖和的,既然還有將近大半個月的功夫,那就再多買幾床厚厚的褥子吧。


    這個他倒是沒有反對,說北邊兒更冷,還不如買些皮子呢。皮子比被子暖和,還沒有被子那麽占地方。我笑著應了,由著他去買賣還價。


    在路上,我們迎來了戊午年(1918年)。


    我和老孤頭商量說,要不在赤峰多歇兩天。他卻說天兒不好,能趕路就最好了,不能多耽誤了。


    反正我一路上都聽著他的話,他說怎麽辦就怎麽好。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這倒是沒錯的。


    果然,離開赤峰才兩三天的功夫,就下起了大雪。我們緊趕慢趕到了昭烏達盟的地盤上,才找到牧民群可以借宿。


    到現在我才深覺得,這老孤頭子是太厲害了,他蒙古話說的那叫一個地道啊。


    哪兒有人住,哪兒有地兒歇,他可是一路門兒清啊。


    到了這兒,他又給說和了一戶人家,我們跟著一起住了進去。


    他在邊兒上搭了那頂帳篷,把我安排進了這戶人家裏麵,和他們家的大閨女一起住。


    喝著香濃的奶子,吃著奶豆腐,那感覺別提有多痛快了。


    連日來趕路,我一直休息不好,也沒有吃上什麽好點兒的東西,到了這兒才發覺自己能吃又能睡。


    剛吃飽了東西,轉頭過去我就能倒下睡得香香的。


    老孤頭看著我這幅樣子,也倒是會心地笑了笑。


    我也覺得奇了怪了,他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連著趕了這麽些日子的路,他怎麽就不覺著累,倒是我這年紀輕輕的,都覺得累得夠嗆。


    等暴雪過去後,歇了四天,我們這才重新出發上路。


    在昭烏達盟的東北麵兒,果然有老孤頭說的張大帥的軍隊在附近活動。


    聽牧民們說,這段時間他們在這裏剿匪,已經有一個來月的時間了。


    聽聞了這話以後,我嚇得不輕,看向老孤頭的時候也有些害怕。


    要是他丟下我一個人,那我該怎麽辦?


    誰知道他卻是毫不在意的樣子,“這胡子年年都和張大帥的人幹著仗,有啥稀罕的?”


    說完還撇了撇嘴,“你是沒有看到啊……”


    “沒看到什麽?”他話說到一半兒吊著,我連忙追問了下去。


    “沒啥!上路吧!”揚起馬鞭,他又沒了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走了大半日的功夫。


    突然‘噓……’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響起。


    我連忙掀開車簾看了看,四野裏白茫茫一片,卻沒有見人。


    “大爺,這是咋的了?”


    老孤頭扯了韁繩,把車停了下來。


    “待會兒不管怎麽樣,別吱聲兒,聽見沒有?”


    他把我的狗屁帽子兩邊耳朵拉了下來,又將我外麵罩著的大衣領子往上拉了啦,“記住了?”


    我緊閉著嘴巴,使勁兒點點頭。


    老孤頭放下了車簾兒,下了馬車後牽著馬繼續往前走。


    沒過一會兒,陣陣的馬蹄聲,口哨聲越來越近。


    我把棉被都蓋了起來,躲在裏麵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


    馬車又停了下來,我從車縫裏往外看,周圍全是騎著大馬的胡子。


    我心道,完了完了,這下說不定連我帶老孤頭,命都保不住了。


    “原來是塊‘糕’(老家夥)啊!”一個聲音在車旁說著,我嚇得一抖。


    那人又問:“裏頭有啥?”


    老孤頭冷聲說:“‘芽兒’(小子),當心‘風不正’(人多行劫不成)!”


    那人愣了片刻,大笑了起來:“嗬,‘天王蓋地虎’(你好大膽子,敢氣你祖宗)!”


    冷哼一聲,老孤頭道:“滾蛋!別跟老子來這套,叫你們‘總瓢把子’(胡子頭兒)出來說話!”


    那人被老孤頭這麽一嗆,卻是氣得要搶先動手掀車簾子。


    他剛觸到車簾,隻聽得‘啪’的一聲,老孤頭一鞭子揮開了他的手。


    “啊!”他慘叫一聲,大怒道:“個老東西!老子‘插’(殺)了你!”


    “媽的,滾犢子,你個‘扒子’(完蛋貨)懂不懂規矩?”他話還沒有說完,另一個人便插了話進來。


    “六爺。您可安好?”話裏恭敬的語氣讓我覺得好生奇怪。


    六爺又是誰?


    隨即,聽到老孤頭罵道:“你們這幫小王八犢子,劫道兒劫到爺爺頭上來了?”


    “就他媽這麽‘踩盤子’(事先探風)的?”


    “六爺別氣,他們都不懂事兒,也沒見過您不是?”聽到他踹了剛剛說話那人一腳,“你他媽的還不給六爺賠罪!還要老子親自教你?”


    聽到這兒,我徹底暈乎了。


    這是什麽情況?


    他們竟然稱老孤頭‘六爺’?


    難道,老孤頭以前也是‘胡子’?


    現在我是哭都沒有眼淚出來了。


    這……我這不是掉土匪窩裏了嘛!


    求饒聲不斷,那人被老孤頭揮了一鞭子,又被猛踹了一腳,估計也是夠他受的了。


    老孤頭見差不多了,也就出聲讓他滾一邊兒去,不再計較這些。


    “六爺,您怎麽會到這兒來了?”


    老孤頭坐上了車,也不接他的話茬,“給老子前頭帶路!遇上你們也算是能弄點兒酒喝了!”


    “唉,好嘞,這還不容易?管夠!”說完,他也上了馬,跑到前頭去給我們領路去了。


    老孤頭一邊趕車,一邊對我說:“別悶著了,沒事兒啊!”


    “大爺!”我從被子裏露了頭出來,委屈地看著他,這樣的他讓我有些陌生。


    “老頭子還能吃了你不成?他們啊,都是我以前兄弟們的兒子,都是小輩兒,現在也都能買買我的麵子,放心,啊!”老孤頭看出了我的不安,他多解釋了幾句。


    我這才放下心來,不管怎麽說,老孤頭是不會害我的。


    而那幫胡子看起來似乎也挺怕老孤頭的,這麽說來,我也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除了手還是有些抖以外,我基本上已經鎮定了下來。


    跟著那幫胡子趕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總算是到了地方。


    我下車後看了看,這便是傳說中的‘土匪窩’啊。


    這就是在林中的一個大的寨子,外圈兒用一顆顆鬆木圍了柵欄,這樣野獸之類的也進不去。


    裏麵全是木頭蓋的一座座的房子,還生著火造著飯。


    嗯,怎麽說呢?我感覺這裏就像是一個大型的,獵戶村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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