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看守所。


    編號0712,蘇伏,女,31,走私、洗錢、販毒、殺人,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獄警核對完信息,隔著牢房的窗戶,說:“周四早上六點行刑。”


    對方一言不發。


    獄警抬頭。


    他四十歲上下,發量少,頭頂微禿,很矮,稍胖,一雙眼睛細長,眯著,看牢房裏的女人,目光似有若無地打量:“還有沒有親屬要會見?有的話今天之內提交申請。”


    蘇伏坐在地上,頭發剃了,搖頭。


    她父親也被蘇問送進來了,他堵死了她所有的生路。


    獄警收回目光,咧了咧嘴,好久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囚犯了,還是個公眾人物。


    他又問:“遺囑呢?”


    蘇伏從地上起來,拿了一個信封袋,遞出窗戶。


    獄警拆開過目:“這不是遺囑?”


    她抬頭,剃了平頭,棱角更顯得分明,眉峰淩厲:“幫我送出去。”


    語氣,照舊強勢,哪像一般的死刑犯人。


    獄警探出頭,看了看走廊,與他同往的兩名女獄警正在樓道說話,聊得正起勁,沒有注意到這邊。


    他將聲音壓低:“我為什麽要幫你送出去?”


    她攤開手,掌心放了一張銀行卡:“這裏麵有五十萬,東西送到後,我會告訴你密碼。”


    獄警側身,擋住外麵女獄警的視線,微胖的身體堵住了投到窗口的陽光,他接了卡,包在掌心,用拇指摸了摸卡麵,問了句:“你以前是央視的主播?”


    蘇伏冷冷地看著他,片刻:“還有什麽條件?”


    對方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背著外麵女獄警的視線,目光肆無忌憚在蘇伏身上打轉:“晚上一點我過來。”


    她嗤笑,眼神冷得滲人,光照不進牢房,她整個人都陰惻惻的:“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竟也敢覬覦她。


    男獄警摸了摸下巴的胡須:“知道,死刑犯嘛。”口氣輕佻,嗤之以鼻。


    她盯著男人的臉,瞳孔裏有兩簇火光,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燒得屍骨不存。


    虎落平陽被犬欺。


    她竟也有今日。


    “不願意啊?那算了。”男獄警直接把卡和信封袋扔在了地上,嗤了一聲,扭頭走人。


    蘇伏咬咬牙,握緊了拳頭:“等等。”


    男獄警折回去,咧嘴笑了:“這就對嘛,都要執行死刑了,還裝什麽貞潔。”


    他伸出手去。


    蘇伏蹲下,撿起信封袋和卡,送到男人手裏,他反手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她咬著唇,滿嘴腥鏽的血味。


    成為王,敗為寇,她如今猶如喪家之犬,死期將至,怎麽甘心,怎麽甘心啊。


    她死,得有人陪葬。


    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所有陰鷙的殺氣與瘋狂。


    走廊那邊,女獄警在催:“老黃,核對完了沒?”


    男獄警把東西塞進袖子裏,往牢房裏瞥了一眼,說:“來了。”


    當晚,星辰漫天,初春的夜總是格外溫柔,月亮的光很淡,風很輕,城市的霓虹很美。


    高樓俯瞰下去,滿目流光,璀璨又迷離。


    阿彌推開門,進了包廂,唇紅齒白的男人,低著頭時,看起來很乖巧,可他一抬眸,眼神凶煞。


    包廂裏放著歌,一首輕搖滾,微微沙啞的煙酒嗓聽著讓人熨帖,並不吵鬧。


    阿彌上前,說:“少爺,看守所來消息了。”他把文件放在了桌上。


    修長的手指翻了兩頁,常茗又靠回沙發:“照她的計劃去辦吧。”


    阿彌沒有動,秀氣的眉頭死擰著,像是有話要說,又不敢放肆。


    常茗拿了杯紅酒,目光落在包廂的屏幕上。


    mv是幾年前拍的,那時候的薑九笙才二十出頭,不愛笑,清清冷冷的,手裏拿了把吉他,自彈自唱,嗓音沙啞又低沉。


    他還是看著投影的屏幕,有些心不在焉:“說。”


    阿彌這才開口:“少爺,秦家的交易網已經拿到了,您遲遲不肯回綿州是為什麽?您,”停頓了很久,小心打量主子的臉色,“您又為什麽非要和秦六少作對?”


    秦家退出了地下交易市場,不再與他們滕家競爭,分明已經井水不犯河水了。


    蘇伏已經是棄子了,沒用了,何必與她為伍,還要去捋老虎的須。


    阿彌想不明白,隻能確定一件事,蘇伏已經不算個東西了,不需要放在眼裏,主子順水推舟與她玩,定是還有別的目的。


    常茗晃了晃酒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問他:“阿彌有沒有很喜歡的東西?”


    阿彌想了想:“貓。”他問主子,“算嗎?”


    常茗抿了一口酒,淺淡的唇色被酒水染紅了些,又問阿彌:“如果有一隻很漂亮的貓,你很想要它,你會怎麽做?”


    阿彌又想了想:“抓過來。”


    他們當保鏢的,都是直來直往,用拳頭解決事情。


    常茗笑,摘了眼鏡,瞳孔幽幽綠色:“那隻貓它有主人了。”


    就是說,漂亮的貓是別人家的,若是這樣的話……阿彌說:“搶過來。”


    常茗看他:“它的主人可不答應。”


    他想都不想:“硬搶。”


    用拳頭說話,是他一貫的作風。


    話到這裏,阿彌更不明白了,分明是在說時瑾,怎麽繞到貓身上了,他撓撓頭,百思不解。


    常茗鬆了鬆領帶,鎖骨處,有一顆小小的痣,他說,語調懶懶的:“時瑾就是那個主人。”


    阿彌反應了很久,恍然大悟:“少爺要搶時瑾的貓?”


    常茗隻是笑笑,沒有繼續,端著紅酒慢慢地品。


    包廂的門又被推開,女人腳步款款地走來,穿得隨意,衛衣搭牛仔褲,長發隨意地散著,沒有化妝,她抬頭。


    阿彌看她,又看同屏幕裏抱琴彈唱的女人,太像了,若是兩隻相像的貓他能認出來,毛色他都分得出來,可兩個相像的女人,他認不出來了。


    韓渺走上前:“少爺。”


    常茗沒有看她,目光落在投影的屏幕上:“簽約了嗎?”


    她說:“簽了秦氏。”


    然後,他沒有再問,將杯中的酒飲盡了,放下了杯子,頭頂的鐳射燈打下來,落在他臉上,落在他眼裏,映出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子,影影綽綽的。


    他若斂眸時,側影都是溫柔的,他若抬眸,就太冷漠,可若是抬眸看你,一雙眼,能直直撞進你心裏去,她就躲不過他那雙綠色的眼眸。


    她站了片刻,還是壯著膽子去給他添酒,半杯紅酒顏色鮮豔,她端了遞給他,指間不經意碰到了他手背。


    她便怔住了,目光落在他側臉。


    常茗躺靠在沙發上,略略抬起了眸子,有些空,有些涼:“別這樣看我。”


    她頓時慌了神,挪開了眼。


    他端起她斟的那杯酒:“笙笙她不會這樣看我。”


    笙笙……


    韓渺苦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量,竟駁了他的話:“我是韓渺。”她一字一頓,重複,“少爺,我是韓渺。”


    常茗坐直了身子,眼裏有笑,光影卻依舊薄涼:“這重要嗎?”他伸了手,拂過她的臉,一寸一寸,慢慢地摩挲,“渺渺,你是替代品,知道了嗎?”


    嗓音真溫柔,可說出的話,是殺人不見血的刀子。


    韓渺抿著唇,紅了眼,不說話。


    那落在側臉的涼涼指尖,移到了她的脖子,張開手,掐住了她的咽喉,收緊,再問她:“知道?”


    呼吸瞬間被奪,她難以喘息,憋了臉與眼,隻覺得毛骨悚然,像置身在寒潭,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她見過的,他殺人的時候,不會眨眼。


    身體瑟瑟發抖,她不敢動,艱澀地扯動聲帶:“知、知道了。”


    常茗鬆了手,手指拂了拂她的脖子,溫柔地哄:“要乖,不要有別的心思,我不喜歡。”


    這個男人,乖張陰沉,喜怒無常,可以溫柔地哄著你,也可以溫柔地殺了你。


    她點頭,再也不敢忤逆他。


    “渺渺,”常茗說,“給我唱首歌。”


    “好。”她站起來,去拿了話筒。


    屏幕上,放的就是薑九笙的歌,輕緩的搖滾,一直不停地單曲循環。


    她聲音發抖,一字一句,都刻意模仿,一曲罷,她掌心全是冷汗,包廂裏突然靜下來。


    常茗沒有抬頭:“繼續。”他看著杯中酒,嗓音忽然冷了,“給我唱到像為止。”


    韓渺點頭,顫顫巍巍的嗓音,唱到沙啞。


    常茗垂著眉眼,出神。


    蘇伏開庭的前一天,找過他。真是個了不得的女人,即便關在了牢裏,也有層出不窮的花樣。


    她當時說:“幫我。”


    言簡意賅,又勢在必得。


    他倒好奇,這個女人怎麽就篤定他進得來,隔著窗,他站在牢房外麵:“幫你什麽?”


    蘇伏說:“殺了薑九笙。”


    死前,還要找好陪葬,果然是蘇家養出來的人,是金三角爬出來的人,不怕死,夠狠。


    常茗笑:“你未免高看我了。”


    “你能出現在我麵前,不就說明了,恰恰相反,以前是我小看你了。”她孤注一擲,說,“最後一次合作,事成,我就把你的秘密帶進棺材裏。”


    他眼神略帶了興味:“我的秘密?”


    他們是合作關係不假,卻也僅此而已。


    蘇伏站在空蕩蕩的牢房裏,穿一身深藍的囚服:“秦家爛船三斤釘,不是都進了你的口袋嗎?滕少爺。”


    時瑾把薑九笙保護得太好,她碰都碰不到,大抵,隻有這個藏得最深的男人,能與時瑾玩玩心機了。


    常茗笑。


    這個女人啊,精明得讓人討厭。


    周三,晴,天北醫院今日很多病人,高架發生了連環車禍,整個醫院都忙成了一團。


    下午三點,急診室才得以喘息。


    江護士揉揉脖子,這才想起中午送過來的那個病人,問旁邊年長的女人:“護士長,人救過來了沒?”


    護士長搖頭。


    可惜了,還那麽年輕,江護士不禁感慨。


    護士長又問:“她的家屬來了嗎?”


    江護士說:“還沒有,已經在往這邊趕了,最快也要明天晚上到。”


    護士長想了想,神色沉重:“你先把屍體推去太平間,另外再報警。”


    江護士不解:“為什麽要報警?”


    “臉上有指痕,周醫生說很可能是他殺。”


    “他殺?”江護士覺得匪夷所思,“真是可憐啊,一屍兩命,她肚子裏的孩子才剛剛顯懷呢。”歎了一聲,江護士很有感觸,“我昨晚還在看她的電影呢?今天人就沒了,世事無常啊。”


    “誰說不是。”


    江護士歎氣,回頭去安排屍體,一轉身,看見了心外科的時醫生,連忙打招呼:“時醫生。”


    時瑾在接電話,點了點頭。


    因為連環車禍,他做了一天的手術,始終能嗅到淡淡的血氣,皺著眉,繼續講電話。


    “嗯,手術結束了。”


    薑九笙問:“順利嗎?”


    “很順利。”時瑾對護士站的人頷首,問候完,往心外科走,邊問薑九笙,“今天怎麽樣?寶寶有沒有鬧你?”


    薑九笙心情很好,語氣輕揚:“沒有,那個酸蘿卜很有用,今天一次都沒有吐。”


    時瑾低笑,低著頭,靠牆避開人群:“晚上我再給你做。”


    “好。”


    到了辦公室,時瑾把沾了血氣的衣服脫下,換上襯衫:“等會兒我過去接你。”


    今天天北醫院有很多車禍病人,薑九笙也知道,便說:“忙就不用過來,我自己回去。”


    時瑾說好,囑咐開車要慢點,不能離保鏢太遠。


    她笑,說都沒見過那些‘保鏢’。


    時瑾掛了電話後,霍一寧打電話過來。


    “喂。”


    霍一寧說:“蘇伏要見你。”


    時瑾語氣淡淡的:“不見。”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霍一寧道:“她說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關於你那個藥。”


    傍晚時分,天北醫院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護士長!”


    “護士長!”


    江護士火急火燎地跑來護士站,滿頭大汗地喊:“護士長!”


    護士長停下手頭的事情:“怎麽了?”


    “屍體,”江護士大喘氣,急得麵紅耳赤,“屍體不見了!”


    護士長趕緊從護士站出來,邊往外走邊問:“別急,說清楚,哪具屍體?”


    江護士上氣不接下氣,用力吸了一口氣:“那個演員,一屍兩命那個。”


    夕陽將落,半邊天被晚霞染紅。


    徐家別墅的院子裏,發出噠噠的敲打聲,是徐青舶正在給家裏的橘貓大黃釘房子,因為薑九笙懷孕,老爺子發話,以後大黃不準進屋,就差使徐青舶來做苦力,讓他整個貓屋子出來。


    院子裏放了把搖椅,徐老爺子躺在搖椅上,喝著茶,吃著酥糖,悠哉悠哉地指揮著徐青舶幹活,時不時,還要吆喝兩聲:“沒吃飯啊,用力點。”


    徐青舶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一錘子釘在木頭上:“爺爺,你讓我早點回家,就是讓我來給貓搭房子?”


    老爺子理所當然:“不然我叫你回來幹什麽?”


    徐青舶好笑:“爺爺,我是你撿來的吧?”


    徐老爺子一臉嫌棄:“你要是撿來的,我早扔了。”


    “……”


    這老爺子,最近以懟他為樂了。


    徐青舶搖頭,覺得最近不太順。


    老爺子搖著搖椅,喝著小茶,像個地主一樣,催促:“別磨磨蹭蹭,天都要黑了,要是房子沒搭好,晚上你睡這,大黃睡你屋。”


    徐青舶不滿地哼唧了一聲,拿這老頑童沒辦法,繼續敲敲打打。


    秦左從客廳出來,走過去:“我幫你。”


    江湖兒女,要樂於助人。


    徐青舶正好手酸了,把錘子給她了,揉揉手臂,說:“不能太用力,這個木板很脆。”


    這姑娘,雖然長得小隻,可體力好,力氣大,一看就是能幹活的。


    秦左接了錘子:“哦。”要小力一點。


    她就輕飄飄地抬起手,一錘子下去……然後,木板碎成渣了。


    徐青舶:“……”


    本來就差一顆釘,現在好了,釘都被她一錘頭砸到地裏去了,他看著一地的碎木板,頭不是一般的疼,小姑娘的,又不能罵,心塞:“說了不能太用力。”


    秦左很無辜:“我已經很輕了。”她就用了一成力。


    徐青舶:“……”


    知道她力氣大,哪裏知道這麽大!


    ------題外話------


    ps:一般來說,女監獄裏,很少有男獄警,而且就算有,也不在監管一線,若工作需要接觸女服刑人員,也會有女幹警陪同,男獄警要搞事情,難如登天。


    此處略有虛構,請知悉,別被顧總帶歪了,她就是個一肚子壞水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暗黑係暖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南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南西並收藏暗黑係暖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