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圓月。


    淺灰的層雲。


    瓢潑的大雨。


    還有那仿佛充斥了整片天空,流光殘影。


    呼嘯的拳影,將潮濕的空氣點燃。


    熾熱的氣流,將傾灑的雨水蒸發。


    光與影,迅速地切換著,仿佛生怕一個怠慢,便會將那決定性的一刻錯過。


    可是,那決定性的一刻,卻遲遲未來。


    就像那場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永恒之戰,所謂的對決,從開始之後,似乎就不會停止。


    烈焰般的人影,瘋狂地閃掠著,恍如一條餓了好幾周的豺狼,瘋狂地追捕著眼前的一切獵物。


    兔子也好,暗影也好,美人也好,甚至是銀色的絲線也好。


    可以撕裂的,全部撕裂,可以破壞的,全部破壞。


    一切阻擋在他眼前的存在,都將被他以一種最為簡潔而有效的方式毀滅。


    拳,烈焰之拳,鋼鐵之拳。


    火的溫度,風的速度,土的堅實,水的詭譎。


    就是這樣一種直白而又簡潔的攻擊方式,卻恰恰融合了四大基本元素的特性,從而,變得無堅不摧,無可匹敵。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巨大的拳影,在一陣悠揚的琴聲中潰滅。


    一輪璀璨的光輪,迅速地從天地間擴散開來。


    伴隨著,排山倒海般的巨大衝擊。


    “嘩啦啦……”


    撕裂的羽翼,仿佛一隻柔軟的小船,悠悠地載著那顆小小的靈魂飄蕩而下,旋即,又被那瓢潑大雨擊沉。


    來不及逃竄的白鴿,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這場餘波的犧牲品,毫無價值,卻又無可奈何。


    被打濕的羽,直直地朝下墜去。


    一如那道,漆黑的暗影。


    “碰!”


    一聲悶響,一個窟窿,一片碎石。


    剩餘的十一道暗影,迅速地飛掠而出,呈扇形排開,將那個窟窿護在身後。


    整齊劃一的動作,恍如一體。


    天羅十二刹,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活著的機械。


    沒有感情,沒有痛苦,將一切身為人類的弱點拋棄,最後,隻剩下絕對的服從。


    即使,那需要服從的命令,是死亡。


    光影一閃間,原先掉落的暗影,迅速地從窟窿中飛掠而出,連傷勢都顧不得查看,便重新衝向那團不斷爆裂著火花天空。


    可是,還沒等他衝到。


    呼吸猛地一窒,卻是一抹巨大的陰影,急速朝著他傾軋而下。


    黑色的兔子,很明顯,已經比戰鬥開始時小了整整一圈,可是,那龐大的體型,依舊毫無懸念地壓著他衝向了地麵。


    衝向那,早已戰火連綿的,王都。


    “轟!”


    小小的商鋪,在一瞬間傾塌,將各色的水果,迅速地壓榨成一堆新鮮的果汁。


    然後,又被那傾盆的大雨所稀釋。


    剛剛被轟到地上的兔子,狠狠地甩了甩兔子腦袋,通紅的兔眼中,似乎有淚光隱隱閃現。


    原本光潔的毛發,此刻,早已變得斑駁,烤焦的皮膚,凝結的血塊,隨處可見,倒是那六顆寬大的門牙,依舊雪白而銳利。


    一陣“咪咕咪咕”的抱怨聲中,黑色兔子忽地雙腿一蹬,便重新朝著那熊熊燃燒著的人影撲去。


    “碰!”


    “轟!”


    “滋滋!”


    “隆!”


    聲,依舊聒噪,氣,依舊喧囂。


    聲與氣,就這樣交纏著,將耳膜,都震得有些隱隱發聵。


    一道倩影,迅速地閃掠在狂風驟雨之間。


    而她的身後,那比狂風驟雨還要猛烈的,則是那狂暴的拳影。


    “吼!”


    仿佛,野獸一般的低吼。


    火焰般的身影,忽地頓住,那雙鷹隼一般的眸中,迅速地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


    “萬歸狂!萬歸狂你在哪?!”


    劇烈的咆哮,似乎是要穿越空間的束縛,直直地傳遞到某人的耳中。


    ——————


    “哈哈,若是讓厚武馳知道予一人現在在此處,恐怕就算是需要徒手撕出一道次元裂縫,他也會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吧。”


    爽朗地笑聲,清晰地在這片空曠的大殿中傳遞開去。


    但是,沒有回答。


    回應他的,隻有那“隆隆”地,恍如雷聲般的回響。


    還有那兩道,清晰到完全分離的腳步聲。


    “你……還在生為父的氣麽?”


    微微地,一聲歎息,似乎是對著空氣,又似乎,是對著時光。


    萬歸狂,沒有回頭,依舊大步地向前邁進。


    有光,從那明澈如水晶般的地麵透出,仿佛一大塊發光的寶石,將整座大殿,都照得一片晶瑩。


    但那繚繞其上的絲絲氤氳,卻無時不刻不在提醒著來訪者,那不是水晶,更不是寶石,而是,玄冰。


    不知道經曆多少萬年才會形成這樣大塊的玄冰啊……


    大概,是要從天地初始之時開始吧……


    畢竟,這大殿,如此如此深邃,又如此悠長長到,幾乎看不到它的盡頭。


    當然,也看不到它的頂端。


    隻有無數根晶瑩剔透的玄冰巨柱,直直地聳立著,從大殿的左右兩邊,一根接著一根,井然有序地排列著,一直延綿到,光都無法觸及的高度。


    那裏,或許有諸神的目光,俯視下來吧。


    可惜,諸神看不到他們。


    因為,太過渺小。


    依依沒有回答,紫色的鳥籠傘,依舊將她的容顏掩蓋。


    一如那張,被金色液體所掩蓋的,蒼白臉龐。


    不會流淌,也不會滴落,暗金色的液體,泛著微光,仿佛一張麵具,粘附在少年的臉上。


    隻是,那個少年,卻早已沒有力氣將它摘下,更沒有力氣露出一絲笑顏,來安慰身後的少女。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要知道,一個男人要是沒有任何傷痕,就代表他逃避了一切啊,這樣的男生可是毫無帥氣可言啊。”


    努力地想要露出一絲笑聲,但話到了嘴邊,卻化作一抹感歎般的安慰。


    “但是,如果僅僅隻是帶著滿身傷痕回來,結果誰都守護不了的話,那這些傷痕,不過是恥辱的印記罷了吧。”


    簡簡單單的話語,卻如一根根銳刺一般,深深地刺入那道魁梧的身軀。


    每一次呼吸,都泛著深入骨髓的痛,每一次回憶,都讓心髒,開始窒息。


    “放心吧,無益這孩子不會有事的。”


    多麽想回過頭,如兒時一般,寵溺地輕揉她的腦袋,但偏過頭的一刹那,卻終究隻是化作一抹苦笑。


    有一種名為“落寞”的毒素,開始在萬歸狂的心中蔓延,讓他忍不住,輕聲咳嗽起來。


    少女的眸中,有一刹那的猶豫衝了出來,卻又被倔強狠狠地推了回去。


    “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帶你去該去的地方。一個,你早該去,卻又或許永遠都不該去的地方。”


    看似玄奧的話語,卻是用一種,遺憾般的語氣說了出來。


    前方的腳步,忽地加快了起來。


    但那緊隨其後的身影,卻開始遲疑。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你到底是不是我父親,是不是那個小時候一手托著我,一手托著整個江山的父王。”


    “哈哈,誰知道呢?如果你願意的話,就記著那時候的萬歸狂吧……那個萬歸狂,才是真正的萬歸狂。”


    真正的……萬歸狂麽……


    可是,明明,明明還是你啊!


    但為什麽,為什麽無法原諒,無法正視這個眼前略顯蕭索的男人呢?


    是因為他失敗了麽?還是因為,他沒有把母親帶回?


    誰也沒有規定,他一定要戰無不勝,誰也沒有要求,他一定要守護好一切。


    但果然,獨自一人回來的王,獨自一人回來的父親,永遠,都不是心中的那個父王啊!


    依依,亦步亦趨這走著。


    低垂著腦袋,是在思考著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思考。


    隻是就這樣緩緩地,跟著前麵的男人,走向大殿的深處。


    寒氣,越來越重。


    霧氣,也愈加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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