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匆匆;歲月,依舊荏苒。


    所謂的時間之河,似乎,不會為任何人駐足。


    但,有那麽一種聲音,有那麽一份笑意,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穿透了時光,來到,我們麵前。


    一如當初,青衣素手,滄海巫山。


    縱使如今,衣已舊,手微皺,但唯有那笑,卻依舊那麽年輕。


    年輕到,仿佛再過數十萬年,都仍是如此地,纏綿悱惻。


    “可是……如果連你都……”


    呆呆地,望著遮擋在眼前的那個男人,底西福涅那蒼白的臉頰上,忽地泛起一抹緋紅。


    恍若一朵春日的杜鵑,在鶯啼的五月,迎風怒放。


    “即使是失去肉體,失去神格,乃至失去靈魂,我還是我,我依舊,會守護在你的身邊,依舊會,像如今這般,為你,遮擋一切……”


    金色的光,在一瞬間降臨。


    帶著,照徹一切的光亮。


    若一根巨大的擎天之柱,直衝天穹。


    然後,一點一點,將那彌漫過來的血霧,推散開去。


    恍如一位老者,在驅逐,太過頑皮的孩子。


    可是,那孩子,忽地,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帶著,狼崽般的凶狠。


    “滋……滋滋……”


    金紅的閃電,刹那間,從金光與血霧的交界奔騰而出。


    劇烈地,交錯著,盤旋著。


    若無數毒蛇,嘶鳴纏鬥;又如一朵絕豔的牡丹,緩緩盛開。


    帶著,絕望與希望的,共鳴。


    “吃……好吃……”


    低沉而粗獷的聲音,緩緩地從喉間擠壓而出。


    突兀的喃喃自語,就仿佛這具身軀,不是自己的一般。


    但,此時此刻,已經,無所謂了吧……


    前所未有的饑餓感,仿佛是經曆了千年萬年的沉睡,終於在蘇醒的一刹那,奔騰咆哮起來。


    如那洪荒猛獸,帶著所有的壓抑與桎梏,破封而出。


    然後,肆虐。


    猩紅的眸,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如黑夜的明燈般,璀璨。


    霧,更加濃烈地,沸騰起來。


    轉瞬間,化作一股蓬勃之力,朝著那金色光柱,席卷而去。


    繼而,侵蝕。


    “滋滋……滋滋滋……”


    閃電,猛地顫動起來,仿佛無數雷蛇,掙紮逃竄。


    可是,又如何抵得過,那已然到來的命運。


    猩紅的霧,在一瞬間包裹上來。


    那閃電,還有,那光柱。


    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猛地,將獵物吞入腹中。


    連咀嚼,都已經省去。


    無形的威壓,讓那傷痕累累的巨大身軀,猛地一顫。


    蒼老的臉龐,迅速幹癟,仿佛在刹那間,又蒼老了幾分。


    “阿特拉斯!”


    緋紅的臉龐,重新變得蒼白。


    張揚的發,忽地洶湧起來。


    刹那間,化作萬千毒蛇,電噬而出。


    “你快走!”


    嘶吼,是最為原始的語言,那是,來自靈魂的呐喊。


    可是,聽不到。


    那個男人,隻是一個勁地笑。


    “你在此處,我……又去哪裏呢?”


    觸到了,那金色光柱之上。


    漆黑的發,漆黑的蛇,撩著毒牙,撲了上去。


    撲向那,猩紅的血霧。


    “去哪裏都好,去哪裏都無所謂!去複興我們泰坦神族,去重塑那曾經的輝煌,去奪回那些被搶走的,被踐踏的東西!怎麽樣都好,帶著我們所有人的希望!”


    “噗!”


    尖利的喝聲中,有淡淡的爆破聲,悄然響起。


    那麽輕,又那麽無助。


    就像是,地獄最深處的絕望。


    然後,是兩聲,三聲,四聲……密密麻麻,無孔不入。


    仿佛無數鋼針,狠狠地,紮在那瘋狂的女人身上。


    漆黑的蛇,就這樣,恍如氣泡一般,湮滅。


    隻留下縷縷斷發,悠然飄落。


    “好吃……不夠……”


    喃喃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血霧,忽地更加劇烈地湧動起來。


    一直吞噬著的血盆大口,猛地開始用力撕扯。


    伴隨著,那忽然響起的嚎啕大哭。


    “我……我……對不起……我……什麽都沒能做到……”


    仿佛一個,傷心的小女孩。


    那麽楚楚可憐,那麽令人心痛,讓人忍不住,就想將她擁入懷中。


    “不要哭,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泰坦,終究已經成為曆史,就如那曾經的阿薩神族一般……”


    金光,微微一顫,繼而,重新爆發。


    仿佛忽然加入了什麽燃料一般,越來越亮,越來越盛。


    “可是……可是我們……”


    嬰孩抬起頭,望見的,卻是那依舊平靜的臉龐。


    “你知道麽?其實,在背負天穹的十數萬年裏,我一直,都俯視著眾生,看著他們笑,看著他們哭,看著他們興盛繁榮,看著他們頹廢衰敗……然後,我漸漸明白了,其實眾生所希望的,不過是開開心心地歡笑度日,他們不需要什麽神,也不需要什麽統治者,他們需要的,隻是秩序,隻是和平,如果七族血誓真的能使世間和平永駐,那泰坦一族複興與否,又有什麽關係呢……”


    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


    蒼老的臉龐,緩緩抬起頭,仰望那早已不在的星空。


    那裏,隻有無盡的血霧中,透露出來的,一方小小的湛藍。


    就像是一抹星光,落入,那滄桑的眸中。


    “不被人需要的神,本身,就不應該存在……”


    一瞬間地,寂靜。


    慟哭,忽地停止。


    然後,化作瘋狂。


    “可是,可是那是我們的曾經!我們的榮耀!我們的夢想!更是我們存在的理由啊!!”


    “不,那隻是我們的怨念……那是,亡靈強加於生者的桎梏……”


    緩緩地,就如歎息一般,可是,還是說出來了。


    帶著,艱澀。


    “亡靈……嗬嗬……亡靈?我就是亡靈!我就是你說的那個亡靈!!”


    淒絕的咆哮,仿佛是被全世界所拋棄一般,甚至超過了絕望一般的失望,從那張精致的臉蛋上,破殼而出。


    伸手,狠狠地,扯下,那一直掛在脖之上的閃耀吊墜。


    晶瑩如淚滴,華美而張揚。


    仿佛那個夏日,他們依偎在雲間,許下的,山盟海誓。


    那是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著的回憶嗬……


    可是如今,她已經,不再需要!


    “你這個懦夫!你不配當泰坦的後裔!”


    吊墜,連帶著回憶,一起,被甩出。


    狠狠地,仿佛唾棄。


    “你就去撐著你的天穹吧!去看著你的蒼生!去看著他們繁榮昌盛,去看著他們將我們曾經的榮耀,曾經的存在,全部踐踏,全部掩埋!!而我,將化身厲鬼,毀滅一切!!!”


    黑色的雨,帶著張狂與憤怒,傾灑而下。


    那是,無數細小的毒蛇。


    蛇信吞吐間,悍不畏死地,朝著周邊的血霧,衝去。


    一波,接著一波。


    傾盆而下。


    仿佛是想用這雨,將整個天地都給淹沒。


    原本光華四射的身影,忽地變得黯淡,甚至是連那身影本身都變得虛幻起來。


    恍如夢中之夢,虛幻,任性,絕望,而又,徒勞。


    “好吃……更多……更多……”


    喃喃地低語,伴隨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黑色的雨,直直地落到他的身上,隨即消散。


    不,是被……吞噬。


    一如,抱薪救火。


    將那烈焰,惹得愈加瘋狂。


    血霧,猛地升騰,轉眼間化作一隻尖銳巨爪,狠狠地,朝著那道倔強的金光握去。


    連帶著,越發濃烈的猩紅。


    濃得,就像那抹滄桑中的,無限柔情。


    “不……從始至終,我想看著的,我想注視著的,都隻有你……”


    微微的歎息,就像那夏季的長風。


    帶著,一絲絲,令人窒息的灼熱。


    一如,那灼熱的眼眸。


    “如果,毀滅是你的願望,那麽,就由我來背負,這最後的罪孽吧!”


    光。


    金色的光。


    仿佛天地初開,萬物初始。


    帶著,突破一切的力量。


    爆發。


    巨大的光柱,猛然間,衝天而起。


    若一條終於蘇醒的巨龍,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撲向那,巨口一般,咀嚼著它的,濃重血霧。


    然後,在一刹那,撕裂了,整片天空。


    藍天,白雲,烈日,黃沙,所有的一切,都在金色的光芒中,黯然失色。


    天地之間,隻有那道光柱,如通天之衢一般,挺立!


    伊甸園的上空。


    那原本如天幕般籠罩著伊甸園的巨大幻境,忽地,輕輕顫抖了下。


    隨即,毫無征兆地,裂了開來。


    就像是,一枚被孵化了千百年的蛋,終於在某一刻,裂開了,一道縫隙。


    然後,是兩道,三道,四道……


    無數金光,仿佛瘋了一般,從中竄了出來。


    歡笑著,追逐著,推搡著,咆哮著……最後,奔騰!


    如千軍萬馬,帶著征服一切的氣勢。


    洶湧而出。


    在一瞬間,將整個寰宇,都給照徹!


    有什麽東西,從裏麵,鑽了出來!


    不……或許,是……鑽了進去。


    那個,本不應該存在於世間之物。


    中庭的天空,猛地,顫抖了下。


    對著風,對著雲,對著蒼茫大地,以及大地上,那渾渾噩噩的,萬物生靈。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仰起頭,望向天空。


    仿佛還未睡醒一般,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然後,長長地,舒了口氣。


    天,依舊是天。


    地,依舊是地。


    似乎,沒什麽不一樣吧。


    一定要說的話,嗯……或許,隻是稍稍地,低了一些?


    嬉笑聲中,似乎在為自己的杞人憂天而感到莞爾。


    眾生,又開始了自己那忙碌卻又安逸的一天。


    可是,誰也沒有看到,在那片望不見的天地中,有那麽一金一赤兩道光芒,終於開始了,它們最後的角逐。


    兩種顏色,兩股力量。


    相互交織著,纏繞著,噬咬著。


    然後,終於,在一瞬間,化作一道琉璃般的炫光,衝天而起。


    恍若一曲,宏大的交響詩篇,在神與魔的交鋒中,緩緩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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