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悠抬手把車裏的燈給關了, 這會都快晚上十一點了,寒意上籠, 車子還沒有發動開不了暖氣, 不過即便開著暖氣緊閉車門睡覺也是不太好的。程悠想起顧嶼江先前略為沙啞的嗓音,怕他這樣靠坐著睡覺會加重感冒, 想想還是把她自己的製服外套脫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蓋在他的身上。


    顧嶼江睡得很熟, 程悠把外套蓋在他的身上都毫無察覺。


    程悠裏麵還穿著件長袖t恤, 不過麵料偏薄,脫了外套其實覺得稍有涼意。她想著等顧嶼江睡醒後再拿外套回去,幹脆坐在副駕上幹等顧嶼江醒來。


    她昨晚也是幾乎沒睡, 今天白天又心神不寧了一天,其實也挺累的,坐在副駕上沒一會就困乏地睡了過去。


    直到耳邊忽然有電話鈴聲響起,程悠睡意惺忪的揉了下眼睛, 主駕上的顧嶼江已經被吵醒在接電話了, “我還在醫院裏,你別急, 我現在就過來。”應該是在安慰值夜班的同事。


    程悠抬頭望過去,顧嶼江已經坐直回去, 她原本鬆落落蓋在他身上的外套跟著往下滑, 顧嶼江掛了電話時顯然也留意到他自己身上原本蓋著的製服外套, 他狐疑的看了眼副駕上隻穿著件單薄t恤衫的程悠, 下一秒已經把他身上帶著暖意的製服外套遞回給程悠, “外套穿回去,別凍感冒了。我上去一趟,你在這裏等我。”


    程悠還沒來得及回答,顧嶼江已經利索下車,砰得一下關上車門往電梯那邊大步走回去了。程悠這會已經毫無睡意,她把外套穿回去後,本來打算直接回隊裏,畢竟她都好幾個晚上沒住隊裏了,要是查到還是有點小麻煩的。


    她準備下車時,看了下中間凹槽上放著的一堆東西,上麵是顧嶼江的行駛證還有其餘證件和打火機之類的瑣碎物件,車鑰匙在顧嶼江身上,她關不了車門,要是就這樣離開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把車裏的東西拿走。程悠想到這裏,隻得繼續幹坐著。


    她再次看了下時間,都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


    不知道是先前護士口中的胸腔鏡病人還是晚上剛結束的那個9號病人或者是其餘他負責的病人出了什麽意外狀況。


    不過以顧嶼江的醫術,再棘手的症狀應該都能化險為夷吧?


    “按我說,這9號病人命還真夠硬的。”


    “得虧是遇上顧老師了……”


    程悠耳邊回響起那兩個陌生護士的嘀咕聲,唇角微微上揚起來。她頭一回豔羨顧嶼江的職業,豔羨中又帶著敬仰,救死扶傷,尤其是將死生大限的危急病人從死神手裏搶救回來,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份職業更讓人有成就感了。


    程悠漫不經心地胡思亂想著,隨著困意重新襲來,她調整下了坐姿,腦袋朝左側車窗方向側著,迷迷糊糊等顧嶼江回來。她半睡半醒間察覺到有人往車子的方向走回來。


    是顧嶼江。


    程悠剛打算挪動下身子,顧嶼江已經打開主駕的車門,上半身探進來隨手從凹槽上拿了個打火機,之後輕聲關門,後背靠在主駕車窗上。


    看樣子是在抽煙。


    程悠這會已經醒了過來,隻有在他偶爾撣落煙灰的時候,她才能看到他指尖夾著的煙火晃動。


    他似乎抽得很急。


    一支又一支。


    程悠在他辦公時從來沒有看到過他抽煙,沒想到他的煙癮這麽深。她單位裏就有幾個老煙槍,平時被部隊裏的紀律管束著抓心撓肺的很,一逮到機會就會忙不迭的解下癮頭。


    抽得這麽凶,不知道他平時煙癮上來都怎麽忍下來的。


    顧嶼江剛才不想吵醒程悠,關車門的時候沒有關嚴實,因此他在外麵點打火機的聲響程悠都聽得到。


    隨著他又點了一支,程悠看不下去了。


    難道不知道感冒了抵抗力下降,抽煙再這麽凶,隻會加劇感冒症狀的麽?程悠想到這裏,深吸了口氣,下車直接繞到車頭,顧嶼江嘴裏的一口煙還沒吐出來,程悠猛地一把奪走他手上的煙,勒令起來,“你都抽了好多支了。”


    程悠出聲時,顧嶼江才從之前的走神中驚醒過來。他的眼瞼下麵不掩青壓壓的黑眼圈,許是感冒的緣故,平時看著健碩的體格都有點憔悴。


    “我先送你回去吧。”顧嶼江說時準備去開主駕的車門,他想把程悠送回單位再回家。


    “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程悠直覺覺得顧嶼江有心事,她說時按住主駕的車門不讓顧嶼江坐進去,以他這樣的精神狀態,加上多天沒有休息好,她還真的不放心讓他開車。


    “沒有。”顧嶼江矢口否認。


    “那你幹嘛抽這麽多悶煙?”程悠說時看了一眼地上的積灰,不放心的追問起來。


    “想抽就抽。”顧嶼江拒絕和她解釋,“我先送你回去吧。”他這會心情糟糕的可以,加上扁桃體發炎嗓眼發疼,壓根不想再和程悠開口說話。顧嶼江說完後依舊要去開車門,然而他的右手剛放在門把手上,旁邊的程悠忽然輕輕抱了他一下。


    他整個人都僵在原處,幾秒過後才略微低頭,隻看到她的碎發在夜風裏自由飄蕩著。


    “你是不是遇到什麽棘手的病症了?你是我見過最負責任的醫生了,病症如此,你不要因此覺著難受。”她個頭比他矮上一截,開口安慰時腦袋微揚,好讓他能夠清清楚楚聽到她的話語。


    其實程悠自己也有些意外,她平時和男同事相處久了,偶爾也會當下男同事的心靈導師,可是像眼前這樣給對方一個安慰的擁抱,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9號病人口唇紫紺比手術前還嚴重,雖然過程中有很多並發症,不過都已經化險為夷,按道理不應該這樣的。呼吸機上了很久,氧合還是上不去。我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到現在都沒找出原因。我很擔心——”果然,顧嶼江受用她的安慰,不再抗拒她的問詢,他略為沙啞的聲線在深夜裏聽上去顯得格外的寂寥。


    “擔心什麽?”程悠繼續問道。


    “要是按這個趨勢下去,病人很有可能會呼吸衰竭。”顧嶼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自然點,可是他自己清楚的很,9號病人的症狀已經超出了他這麽多年的學識乃至從醫經驗。


    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9號病人的狀況惡化,卻想不出有效的治療方案。


    程悠對顧嶼江之前說得紫紺還有氧合都沒聽懂,不過呼吸衰竭她是聽懂了,如果病人真的出現顧嶼江說得呼吸衰竭,那肯定是無藥可救了。


    “其實你同事之前不是說過,這個病人本來就被其他大醫院拒收過,要是真的出現你說的呼吸衰竭,那也是他自身病症太嚴重的緣故,和你沒有關係,你不要太難過了。”程悠說時原本輕攬在他後背上的手心輕輕拍著,仿佛這樣能讓他心裏舒坦些。


    “問題是我沒有查出病因,手術順利,一切流程都正常,我再三翻看病人的檢查結果也沒有異常。查不出病因,隻能看著病人等死。”顧嶼江依舊頗為消沉。


    程悠覺得顧嶼江難得消沉估計和高強度的工作有關係,等他休息好了應該會振作不少,她想到這裏征詢顧嶼江的意見,“也許等到明天早上,病人會好轉點也說不定呢。都已經這麽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等你補上一覺明天再過來翻下資料。我去開車先回去好不好?”她說時抽手回來,準備去開車門坐到主駕上。


    她的手心剛放在車把手上,顧嶼江的右手忽然覆在她的手背上,緊接著俯身下來,兩人的麵頰近乎貼靠在一起,他剛才抽了大半包的煙,身上還殘留著一點苦澀的煙味,挨的這麽近,男人身上的氣息直往她的心上迎麵襲來,把她白日的所有理智都一點點的吞噬。


    他抬起左手輕輕摩挲了下她略有幹渴的唇。


    仿佛能夠預見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然而她的理智在那一刻全都化為烏有,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不安地吞咽了下嗓眼,但是卻沒有阻止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繼續摩挲著她的唇間。


    或者說,她並不排斥他的接觸。


    相反,她的內心深處甚至在蠢蠢欲動的渴望著他的進一步動作。


    這個念頭,不是不讓她羞恥。


    “程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隨著男人沙啞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下一秒她的麵前俯下來一道陰影,隨即有片溫柔覆壓了下來。


    嗡得一下,程悠的整個腦海都空白一片。


    她覺得呼吸都漸有困難起來,可是顧嶼江的話語還是鋪天蓋地的在她耳邊喧囂。


    “程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或者她從來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


    一次都沒有。


    她想後退想避開,可是後麵有結實的車門擋在那裏,她避無可避,而男人健碩的胸膛已經抵靠過來。


    他想要更多,想要直視他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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