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穆先文在屋子裏軟言軟玉地哄著園娘, 他道:“家裏的那個潑皮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兒,昨兒叫她鬧了起來, 我差點保不住你。”


    園娘戰戰兢兢的樣子, 道:“那老爺還是放我去吧!找個偏僻的鄉下苟活一生就是了。住的偏遠,人煙稀少, 也不怕人家指點什麽, 更連累不到老爺。”


    一聽說美人要走, 穆先文哪裏經得住這份傷心, 當初他能看上園娘,就是喜歡表麵看著軟和小意,骨子裏不慕榮華的清高, 她越是要走,他越是想留。


    家裏的正妻蠻橫,小妾愛算計巴結,穆先文嚐夠了這種女人, 來的小家碧玉的園娘, 性格又與家中不同,最要緊的是, 他雖然得到她了,卻還是有一種求而不得的感覺。


    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 最不如的就是得不到的女人, 越得不到, 越想要。


    穆先文安撫道:“怕什麽, 至多換一處住就是了。”


    園娘搖搖頭,額邊幾綹碎發,頭上梳著婦人髻,側顏如碧玉,她細聲道:“還是罷了,躲躲藏藏終究不是個頭,老爺要真是為妾身和我腹中骨肉好,就安置好妾身,一別兩歡的好。將來孩子大了,妾身自會讓她供著老爺的名諱,生了死了,都是老爺的兒子。”


    穆先文一時兩難,既不肯園娘走,又不敢接她進府。


    正好這時候大夫來了,穆先文心裏還有最後一道疑問,倘或園娘說了謊,身子卻是騙不了人的。


    大夫給園娘把了脈,皺著眉頭瞧了穆先文一眼,二人便出去借一步說話。


    穆先文有些忐忑,他道:“大夫,我夫人身子如何?”


    大夫如實道:“胎像不穩,日後得好生調養才是。切記再不可受涼了,若再著風凍著了,孩子就保不住了,若非尊夫人年紀輕,身子骨尚且算好,隻怕是一屍兩命都有可能。”


    昨夜從魏長坤買下的院子裏出去之後,園娘並沒有直接回院子,而是在外吹了兩刻鍾的冷風,吹到身子骨不大受得住了才回去。這才有了受涼傷胎的病症。


    說不出是什麽心情,穆先文最後嘴角終是露出了個淡笑,謝了大夫,給了銀錢小廝,讓小廝跟著一起去抓藥。


    這時候去小翠家的人也回來了,因是穆先文的人,自然頭一個來稟了他,小翠家中狀況,也確實如園娘所說。


    穆先文的心幾乎是全部放下來了,他懷著淡淡地愧疚和心疼進了屋子,讓園娘好生歇息,日後的事情,有他安排,她隻消安心把孩子生下來就是。


    園娘不依了,她含著淚,要落不落,道:“若是夫人不曉得妾身和孩子的事,尚且可以瞞著,如今夫人曉得了,定饒不過我妾身去,既然孩子已經不好了,幹脆算了……”


    “胡說!”穆先文打斷她,繼續道:“你肚子裏是我穆家的骨肉,哪個敢傷他!”


    歎了口氣,穆先文看著園娘道:“要說這事也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去招惹那個潑皮,她哪裏曉得你的存在?”


    園娘不解道:“妾身何時去招惹夫人了?”


    穆先文道:“三月十八的時候,你與她見過一麵,你忘了?”


    這事園娘當然知道,早就已經有人告訴她,她跟蹤錢氏的時候,也被穆家的人跟蹤了。


    跟蹤園娘的人,她不知道是誰,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穆先文,也不會是國公爺,否則這事等不到昨夜才爆發。


    既然穆先文不是當事人,園娘就知道該怎麽糊弄過去了。


    一臉茫然地看著穆先文,園娘道:“我何時見過夫人?”略作回憶狀,她道:“十八的時候……我和小翠去給孩子買了些布料,這邊鋪子料子不大好,我才稍去遠了些,也可沒碰見什麽顯貴的夫人啊。”


    穆先文的心徹底放下了,昨夜到現在,每一步,每一句話,以及園娘的沒個表情,沒有可疑之處,除非她說的全是真的,否則他覺不相信就這個小女子能做到滴水不漏。


    園娘恍然大悟道:“難道是夫人看見了妾身?可是夫人並不識得妾身,怎會暴露引起風波?”


    穆先文道:“不是她,若是她認出你,十八日就沒你活的了。”


    園娘被這話唬得一跳,捉著穆先文的袖子道:“夫人不肯接納,老爺還是放妾身一條生路罷了!”


    穆先文不樂意了,他皺眉含怒道:“怕她作甚?好歹有我護著你,她難道敢欺負你?別怕。”他摟著園娘如是哄道。


    園娘拿帕子擦了擦臉,道:“既不是夫人,難道還有哪個知道了妾身不曾?”


    穆先文也奇怪了,穆筠嫻碰巧看見了園娘,怎麽就一眼認出來了呢?


    穆先文解釋道:“隻是別人碰巧撞見了起疑,我兄長早知有你,他偶然得知,就疑心你要鬧起來,才連夜同我來尋你,恰巧你又不在,就鬧了這麽一出……”


    園娘似乎是輕鬆了一些,她問道:“那就是說,夫人還不知道這事?”


    穆先文含糊道:“是吧。”


    方才穆先文敷衍她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他說是錢氏鬧起來了,他來尋她的,這會子倒肯說實話是隨兄長而來的,這麽看來,老爺是信她了。


    園娘微微呼了口氣,穆先文全然信了她就好辦了,隻要拉住這個男人的心,她才能進國公府。


    依偎在穆先文懷裏,園娘嗔道:“妾隻以為夫人知道了,嚇了這半天,原是老爺糊弄我來!”


    穆先文道:“也不是騙你,家中有幾個人知道了,估摸著離那個辣子知道也不遠了,自該早作打算了。”


    園娘靠在穆先文肩頭問道:“老爺說的是,老爺欲如何安置妾身?”


    穆先文沒聲兒了。他先把人納回家去照顧,可大小兩個,若是錢氏容不下,還真是難辦。


    園娘添油加醋道:“不若瞞著國公爺,給妾身換一處院子就是,讓人找尋不到,妾身直到生孩子十來月不出門,老爺也別來瞧,就沒人知道了。夫人到底是夫人,她替您生兒育女,您合該順著她來。您說是不是?”


    當然不是!穆先文怎麽可能肯任一個女人擺布,還是錢氏那樣沒甚腦筋的女人。


    穆先文道:“你先歇著,我回去一趟,再來的時候,自是你入府的時候了。”


    園娘懷著希冀望著穆先文,淒淒笑道:“好,妾身等您來。”


    穆先文坐著馬車走了,穆筠嫻的馬車也動了,她見院子裏半天沒動靜,便曉得外室走不了了。


    穆筠嫻覺著這外室的手段還真是厲害,昨夜她爹帶著三叔這麽那麽半夜,竟然第二日跟什麽事沒發生一樣。


    也不知這些女人熬的什麽迷魂湯,把男人灌的神魂顛倒,穆筠嫻也想學一招半式的,給魏長坤這呆子灌一些迷魂湯,看看他是不是也會為她日夜難寐。


    坐著馬車回到家中,穆筠嫻一直等到了天黑時分,一聽說穆先衡下了衙門,便去了榮貴堂,同杜氏說,想一家三口一起用膳。


    杜氏見女兒心情愉悅的樣子,自然不肯拒絕,便讓人去把穆先衡叫來。


    穆先衡一回家,連書房還來不及去,便被兩個下人攔住了,一個是穆先文身邊的人,一個是杜氏身邊的人。


    穆先衡當然知道輕重緩急,欲先過問穆先文關於外室的事,也問了一聲如青是不是有事。


    如青隻道說杜氏與穆筠嫻兩個請他過去用膳。


    穆先衡見穆先文不是親自火急火燎的趕來,便沒想到有多大事,讓如青先回去傳話是,說他一會兒就回去用膳。


    穆先文身邊的那個,便去請了主子過來。


    兩個下人走後,穆先衡便去了內院書房,喝著熱茶暖身子,等穆先文過來。


    穆先文進來的時候,穆先衡瞧他神色有異,叫他關上門,問道:“打聽到消息了?”


    穆先文撩擺坐下,支支吾吾道:“找到了……”


    穆先衡抬眉睜大眼道:“哪裏找到的?是死是活?”他私心裏想著,能把園娘背後的人查出來才好,到底是誰,想把手都伸到他國公府內宅來。


    穆先文道:“她昨夜裏就自己回來了,昨日,她不是逃的,是出去找大夫了,碰巧你我那時候去,便錯開了。”


    穆先衡皺眉道:“你渾說什麽,這話說給你聽,你信?”


    穆先文瞪著圓眼點頭,兩撇胡子一動,道:“信啊,我當然信!”


    穆先衡質問他:“昨夜你沒派人守著院子?”


    若是守著院子了,園娘幾時回來,如何回來,就一清二楚了。


    穆先文反駁道:“昨夜你叫我回家來看看,哪裏還有人手留下?再說你也沒交代我留下人看守。”


    穆先衡嘖了一聲,怪自己思慮不周,他隻以為園娘一心想鬧開事情,好入了國公府,壓根沒想到,這女人還敢自己回來。


    穆先衡站起身道:“既然回來了,走吧,還愣著幹什麽?”


    穆先文不肯了,冷哼一聲,道:“我幾十歲的人了,納妾還要人指手畫腳?”


    穆先衡轉頭冷冷地盯著穆先文,有時候引狼入室的,恰好就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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