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歆已被請到外書房坐下,他正捧著一隻杯子,小口喝茶,調整自己的疲憊狀態,心中在思考怎麽向曹丕匯報,他匯報的東西太多,千頭萬緒,需要先理出一個頭緒來。


    正想著,院子裏傳來侍衛稟報的聲音,“公子,華先生已在房內等候了。”


    “我知道了,你們在四周看好,不準任何人來打擾。”


    華歆慌忙站起身,隻見曹丕快步走進房間,他連忙上前躬身施禮,“微臣參見長公子!”


    曹丕連忙扶住他的胳膊,笑道:“子魚辛苦了,快請坐下!”


    華歆坐下,曹丕笑眯眯問道:“給我帶來了什麽好消息?”


    “消息很多,微臣需要一件件匯報。”


    “那就慢慢說。”


    華歆略一沉吟,便將他出使成都的詳細經過一點點都告訴了曹丕,曹丕一邊聽,一邊思索,消息的麵確實很多,他盡量注意其中的關鍵部分。


    “你是說楊訓也去了成都?”


    “是!他表麵上是去調查趙亭死的真相,但實際上卻是找劉璟,把楊彪的一封親筆信交給了劉璟,那封信微臣親眼目睹,楊彪希望劉璟能夠支持曹植,恢複漢室正統。”


    曹丕忍不住冷笑一聲,“讓劉璟支持漢室,豈不是與虎謀皮?楊彪從前那般滑頭,怎麽也變得如此迂腐了?”


    華歆點點頭,“公子看得很透,劉璟既然把楊彪的親筆信給我看,就說明他對士族投靠植公子也很惱火,我以為這是劉璟在給公子一個暗示。”


    “什麽暗示?”


    “他想與公子聯手打擊楊、崔等士族。”


    曹丕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與劉璟聯手打擊士族不是不可以,但他需要權衡利益得失,一旦打擊了楊崔等人,北方士族就會變得一盤散沙,直接後果就是徹底投靠劉璟。


    但如果不打擊他們,士族轉而支持三弟,這又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對自己極為不利,這其中利益得失讓曹丕委實難以權衡。


    華歆很了解曹丕,知道他的心結所在,便含蓄地建議道:“微臣以為打擊士族其實就是眼前和長遠兩種利益的選擇,眼前利益是可以削弱植公子的支持力度,對我們有利,而從長遠看,士族轉而支持劉璟,對曹魏不利,不過等公子掌權後,再想辦法挽回士族的支持,也來得及,更重要是,這是我們與劉璟合作的一個契機,如果我們不接下這件事,恐怕以後就沒有合作的機會了。”


    曹丕緩緩點頭,華歆說得有道理,打擊士族是他與劉璟合作的第一步,如果連第一步都邁不出,以後不要再指望劉璟會幫他了,這一刻,曹丕下定了決心。


    華歆看出曹丕已作出決定,心中暗暗得意,又連忙道:“另外微臣建議將楊添調回鄴都,他是禦史中丞,對我們奪取監督權至關重要,至少有他掣肘董昭,董昭一黨也就不會象從前那樣肆無忌憚了。”


    這一點不需要華歆解釋,曹丕心裏有數,當初父親封楊添為禦史中丞,其實就是暗示自己,分一部分監察權給自己,他當然要把楊添調回鄴都。


    “還有什麽?”曹丕又問道。


    華歆想了想,猛然又想起一事,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幅圖紙道:“微臣差點忘了,這是楊添搞到的木牛製造圖紙,請公子過目。”


    曹丕大喜,接過圖紙仔細看了一遍,果然是製造木牛的圖紙,這可是父親一直期盼的寶貝,雖然聽說荊南一帶的商人已經在使用這種木牛,不過有了圖紙,他也就不需再費時耗力去搞一架回來。


    不過曹丕心念一轉,如果將這幅圖紙立刻交給父親,恐怕楊添就調不回來了,須緩一緩,索性自己先造出一架木牛,這樣更給父親一個驚喜,想到這,他將圖紙小心收了起來,又笑問道:“這次子魚出使成都,收獲很大,讓我有了應對之策,辛苦你了。”


    “微臣不敢居功,這是劉璟願意和公子合作的結果。”


    曹丕點點頭,他很滿意華歆的回答,這正是他想聽到的話,他也認為是劉璟願意和自己合作,不管是華歆還是別人出使,結果都會一樣,如果能得到劉璟的支持,對自己最終勝出將至關重要,現在劉璟已經出題,他就得破這個題,隻有完成第一步合作,才會有以後合作的機會。


    沉思片刻,曹丕又問道:“你覺得該怎麽對付楊彪?”


    這個問題華歆一路都在考慮,早已有了應對之策,曹丕既然問起,他便胸有成竹道:“對付楊彪其實很容易,關鍵是要找到一個突破口,微臣以為可以從楊訓著手,如果殿下相信微臣,這件事可以交給微臣來做。”


    曹丕當然信任華歆,以華歆的心狠手辣,相信他不會讓自己失望,曹丕立刻取出一麵金牌,遞給華歆道:“憑這麵金牌,可以調動我的暗虎衛。”


    暗虎衛是曹丕組建的一支秘密衛士,個個武藝高強,且對曹丕忠心耿耿,名義上他們負責保護曹丕和家人的安全,但實際上他們是曹丕鏟除異己、刺探情報的得力工具,華歆要對付楊彪,就必須依靠他們。


    華歆接過金牌,躬身道:“三天之內,我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結果。”


    楊訓從成都回來已經好幾天了,在三個同時出使成都的人中,他的收獲最小,他沒有找到楊添作假的證據,也沒有找到楊添已投降漢軍的任何線索,相反,他得到的各種消息和證據,都證明了楊添確確實實有能力,比碌碌無為的趙亭做得好。


    但這個結果讓楊修和曹植都很失望,尤其是曹植,當父親封楊添為禦史中丞時,他便感到了威脅,一心想找出對楊添不利的證據,結果楊訓讓他失望了,不過楊彪卻很滿意楊訓的出使,這也算是楊訓這次出使成功的一麵。


    他見到了劉璟,把楊彪的親筆信交給了劉璟,雖然劉璟沒有立即表態,但從董昭成功和漢軍達成停戰協議,曹操盛讚曹植舉薦董昭有功來看,劉璟還是回應了他楊彪的倡議,這令楊彪很是欣慰,大大誇獎了楊訓一番,讓楊訓也感覺自己出使有所斬獲。


    楊訓的家不在鄴都,而是在老家弘農,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兒子,他在鄴都便住在楊彪府宅內,在府宅內有一座獨院,還有兩名年輕美貌的侍女伺候他,同時他又是曹植的幕僚,每月還可以從曹植那裏領到豐厚的俸祿,這種生活令楊訓十分滿意。


    平時無事就出去和朋友喝酒聊天,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滿春樓,是一家在鄴都很有名青樓,楊添囊中多金,又文采出眾,使他在青樓很受歡迎,出使回來後,他連續幾天都泡在青樓內,讓美人的溫香軟玉滋潤他因出使而變得有些幹涸的身體。


    夜幕初降,滿春樓內燈光輝煌,樂聲陣陣,笑語聲不斷,大門前人流如織,新舊客人從四麵八方而來,徐娘半老的老鴇在門口迎來送往,臉上堆砌出花一般笑容。


    這時一輛馬車在大門前停下,衣著光鮮的楊訓從車內走出,車夫問道:“楊使君要我在這裏等候嗎?”


    “不用了,我自己會回來,你回去吧!”


    車夫揚鞭趕馬而走,楊訓整理一下衣帽,輕搖一柄羽扇,步履輕快地向大門走去,老鴇早看見了他,立刻迎上來笑眯眯道:“楊使君今天是來找九玉吧!”


    楊訓點點頭,“她有客人嗎?”


    “沒有!沒有!今天九玉專門等楊使君呢,在她心中,誰能比不過文采卓然的楊使君?”


    楊訓要找的這位姑娘姓金,叫金九玉,三年前曾是滿春樓的花魁,這兩年雖然已經下去了,但豔名依舊,在滿春樓也能排進前五,她恩客無數,楊訓隻是其中之一,楊訓聽說九玉專門等自己,心中的虛榮心大為滿足,他摸出一錠赤金扔給了老鴇,“賞你了!”


    老鴇大喜,慌忙將楊訓迎入青樓,楊訓也不進大堂,直接向後院走去,金九玉有專門的院子,並有侍女服侍,楊訓剛進院子,一片紅雲撲來,一頭栽進他懷中,溫香軟玉入懷,嬌媚動人的身體如兔子般在他懷中顫抖,楊訓低下頭,一片紅唇婉轉迎上,兩人迅速絞纏在一起。


    良久,美人嫣然一笑,眼波如媚,拉著他向屋裏跑去,隻聽她吩咐侍女,“關上門,明天天亮前,誰也不準來打擾。”


    她又關上了房門,直接拉著楊訓進了裏屋,楊訓心中欲火燃燒,他進屋便要撲向美人,不料後腦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當楊訓再次蘇醒時,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沁香撲鼻的臥房,四周是潮濕黑暗的岩石,一盞小油燈忽明忽暗,使粗糙的岩石顯得格外猙獰,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腐潮之氣,而他眼前不再是千嬌百媚的美人,而是四名赤著上身,滿臉橫肉的大漢,惡狠狠地盯著他。


    楊訓手腕傳來一陣劇痛,他這才發現自己被鐵鏈吊在半空,身體呈大字分開,他心中頓時大為惶恐,急聲問道:“你們是誰,要幹什麽?”


    這時,從大漢身後走出一名身材幹瘦的男子,陰陰笑道:“楊使君保養得不錯嘛!細皮嫩肉,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十八般酷刑的伺候?”


    楊訓認出了此人,竟然是尚書令華歆,魏國重臣,曹丕的心腹,他頭腦‘嗡!’的一聲,心中頓時明白了,他落入了曹丕之手。


    “華尚書,你要做什麽?”


    華歆走到他麵前,淡淡道:“楊使君是聰明人,對聰明人,我就會客氣一點,很簡單,我們知道楊使君去了成都,還見了漢王劉璟,似乎還給漢王送了一封信,當然,信的內容我們不知道,但我希望楊使君能詳詳細細把這次暗自出使成都的經過告訴我們。”


    “我是奉植公子之令,去成都調查楊添是否投降了敵人。”楊訓大聲喊道。


    華歆搖了搖頭,“這個我知道,我要楊使君說另一個任務,比如在楊使君出發前夜,崔琰夜裏出現在楊太尉府中,你們在一起談了什麽,楊太尉好像又寫了一封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說吧!這樣可以不用吃苦。”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也沒有見過什麽漢王,你在胡說八道!”


    華歆冷笑一聲,“看來你一點都不聰明,好吧!我明天上午再來問你。”


    華歆轉身而去,隱隱聽見楊訓恐懼地大喊,“你們要做什麽,放開我,啊!”最後是一聲長長的慘叫。


    華歆不由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又是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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