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劉敏的坐船抵達了會稽郡,他頭戴遊學冠,身著儒袍,腰佩長劍,身後一名小童挑著書箱,從外表看起來,他就是一個來求學的士子。


    船隻緩緩停在郡治山yin縣碼頭上,山yin縣也就是今天的紹興,自古便是繁華之地,和建業相比,山yin縣少了幾分肅殺的官氣,而多了幾分市儈的商賈之氣,碼頭上貨船密集,勞工成群結隊,搬運著大小貨包,氣氛格外熱烈忙碌。


    劉敏沒有在碼頭上久留,他囑咐船夫幾句,便直接進了縣城,山yin縣城頗大,生活著近十萬人口,街道縱橫,綠樹成蔭,各種店鋪林立次比,吆喝聲此起彼伏,商業極為繁盛。


    劉敏一路打聽,來到了城南的一條小巷前,這條小巷叫做十人巷,住著十戶人家而得名,劉敏走到巷子最盡頭,來到一扇半舊的大門前,院子裏一棵大樹亭亭如蓋,將整個小院都籠罩住了,他敲了敲門,半晌有婦人聲音問道:“是誰?”


    “我是從荊州過來,在下姓劉,找孫先生。”


    門‘吱嘎!’一聲開了條縫,一名中年婦女打量了一下劉敏,劉敏取出一塊銅牌,晃了一下,婦人立刻開了門,“請進吧!”


    劉敏走進院子,笑問道:“孫先生在嗎?”


    “我在!”


    對麵房間的一扇門開了,露出一張肥大的寬臉龐,緊張地注視著劉敏,此人正是孫賁,孫賁原本是被劉璟軟禁在武昌,但自從他們達成一致後,劉璟便將他送來會稽郡,一直躲藏在這裏。


    孫賁認識劉敏,他緊張的目光消失了,露出一絲笑容,拱手施禮道:“原來是劉參軍,好久不見了。”


    劉敏笑著點點頭,回一禮道:“孫先生別來無恙?”


    “還好,請到內宅吧!”


    孫賁住的這座房子占地約兩畝,由內外兩個院子組成,他帶著劉敏走進內院,進屋坐下,孫賁笑道:“孫權出兵豫章,我便知道參軍很快會來找我了。”


    這句話一說,劉敏便立刻知道,孫賁並非深藏不出,他在會稽郡已有活動,應該還很活躍,劉敏笑了笑,“看來,先生對建業的情況了如指掌。”


    孫賁傲然一笑,“那是當然,會稽郡原本就是我的勢力範圍,既然藏身這裏,自會有人給我提供消息。”


    說到這,孫賁眼中滿懷期盼地問道:“是不是時機成熟了?”


    “快了,我接到漢王殿下的快信,他說先生可以開始活動,先建立勢力,等最後時機成熟時,便可發動了。”


    “最後時機成熟是指什麽時候?”孫賁又追問道。


    “具體我也清楚,不過殿下說,他會通知我們。”


    孫賁點了點頭,“這一天我期待已久!”


    劉敏沒有在山yin縣久留,當天下午便返回了建業,入夜,孫賁乘坐一輛馬車來到了城東的一座大宅前,這裏是鎮南將軍賀齊的府邸,賀齊自從當年西征失敗後,被孫權貶為會稽都尉,仍讓他主管對付山越人,這也是沒有辦法,會稽郡的軍隊就是賀齊一手打造,一半漢人,一半是山越人,除了賀齊,誰也指揮不動這支會稽軍。


    賀齊一直便是孫賁的人,當年孫賁yu造反,賀齊也在名單之上,孫賁失敗被抓後,孫權為了穩住會稽,派人與賀齊達成了妥協,孫權不追究賀齊支持孫賁的罪責,而賀齊也必須繼續效忠吳侯。


    話雖這樣說,但這兩年孫權一直小動作不斷,用各種手段削弱賀齊的兵權,比如孫權表麵上提升賀齊為鎮南將軍,卻又安插了兩名校尉掌管了部分軍隊,這就是典型的明升暗貶,令賀齊心中十分不滿。


    當半年前,孫賁再度出現,找到他時,賀齊便又再次轉向支持孫賁,是孫賁東山再起的最大支持者。


    孫賁來到賀齊府邸,賀齊立刻命人將他請進書房,不多時,賀齊也匆匆趕到書房,他知道孫賁到來,必然和孫權出兵有關,孫賁見他進了門,便笑道:“賀將軍,我們的機會即將到來。”


    “是漢王派人來找過使君了嗎?”


    孫賁點了點頭,“正是!”


    孫賁並沒有向賀齊隱瞞自己背後得到了劉璟的支持,隻有這樣,才會讓賀齊等支持自己的人看到希望,雖然賀齊當年敗在劉璟手上,但他也明白,孫權畢竟是江東之主,勢力強大,光靠他們是無法戰勝孫權,隻有得到外部勢力的支持,才有可能和孫權抗衡,外部勢力要麽是曹cāo,要麽是劉璟。


    現在劉璟全力支持孫賁,戰勝孫權就有希望了,賀齊的心中也開始興奮起來,他命人擺酒,和孫賁對坐而飲,賀齊連喝幾杯,情緒開始上頭,他端起耳杯忿忿道:“去年會稽遭受百年不遇的水災,秋收減產七成,人民困苦,可他做了什麽,非但不減賦賑災,還居然加稅,要不是官府暗中抵製,不知會逼死多少農民,前不久,又增加了三種口賦,稅賦平空增加一倍,商賈稅也大幅增加,我昨天找了呂範,明確要求會稽郡不執行增稅之令,呂範卻不肯,我和他大吵一場,我估計一旦真的執行,會稽郡的商業必將遭受毀滅xing的打擊,至少一半店鋪要關門。”


    孫賁也憤恨道:“當年叔父和伯符打下的江山,被他一點點敗亡殆盡,屢戰屢敗,割地賠款,傷亡的將士不知有多少,對外昏庸無能,對內拚命壓榨,他有何麵目去見父兄!”


    兩人唏噓不已,孫賁又喝了一杯酒道:“我們關鍵是要奪取會稽郡,隨即北上奪取吳郡,我估計劉璟的意思,就是趁現在江東空虛的機會,一舉奪取江東。”


    “應該是這個意思,但他說的時機,可能是指孫權被交州軍拖住,無力撤回,那樣才是最好的時機。”


    停頓一下,賀齊又建議道:“另外使君可以去建業,暗中拉攏一些支持我們的文武高官,象朱治、韓當、程普,他們受當年的牽連,都被貶黜,完全可以拉攏過來,還是會稽虞氏、吳郡陸氏,丹陽謝氏,這些豪門世家也要爭取,另外山越人那邊我會和他們聯係,相信他們會支持使君上位,我覺得還有必要得到曹cāo的支持,這樣我們把握更大了。”


    孫賁默默點頭,賀齊說得很對,他是該有所行動了


    孫權率十萬大軍乘坐一千兩百艘大小戰船,延綿二百裏,風帆如雲,鋪天蓋地,在長江上浩浩蕩蕩一路西行,自從建安十四年的西征慘敗後,江東的戰船毀損殆盡,隻剩下幾百艘千石以下小船,隨即又遭到荊州的限船製裁,使江東戰船難以恢複。


    不過周瑜卻用了變通的辦法,建造九百石戰船,同時準備了大量造船材料,當限製取消後,便立刻開始大規模造船,短短兩年時間,江東戰船便恢複到一千五百艘,千石以上的大戰船就有三百艘之多。


    這次江東軍出征,幾乎將江東各地官倉的錢糧調撥殆盡,以舉國之力征討北侵的交州軍,在為首的五千石主船上,孫權站在船頭,凝視著波光浩淼的江麵,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這時,張昭慢慢走到他身後,微微笑道:“難道吳侯沒有信心嗎?”


    “我不知為什麽,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孫權歎了口氣說。


    張昭輕捋花白的長須道:“吳侯的是因為當年西征荊州失敗,心中留下了yin影,至今沒有消除,其實這一次我們征討交州軍,吳侯應該有信心才對。”


    “也不完全是當初的yin影,主要是我有點擔心這次漢軍會有什麽動作,會不會助力交州軍,如果漢軍也參與戰役,恐怕這次西征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吳侯的擔心雖然有點道理,但我相信,劉璟絕不會公開支持交州軍,畢竟我們之間有盟約,畢竟有尚香公主,這點麵子劉璟要給,最多是暗助交州軍,但畢竟我們和交州軍實力懸殊,就算暗助,也不會有多大的作用。”


    孫權苦笑一聲說:“別的不怕,就怕交州軍突然使用了火油,而我們卻沒有,這可是戰船的大敵啊!”


    張昭也沉默了,確實很有可能,他沉思片刻道:“老臣以為,劉璟就算給他們火油,量也不會太大,或者吳侯寫一封親筆信,讓子敬送給江陵,有吳侯的親筆信,劉璟就不會做得太過分。”


    “軍師覺得劉璟在江陵嗎?”孫權眉頭一皺問道。


    張昭點點頭,“我敢肯定,劉璟一定在江陵或者柴桑,這個時候,他絕不會在成都,不過就算他不願見我們也無妨,把信交給甘寧,甘寧自然會給劉璟。”


    “好吧!我這就寫一封信。”


    孫權隨即修書一封,派人將魯肅找來,將信遞給他囑咐道:“子敬可先去柴桑,如果柴桑兵力不多,那劉璟就可能在江陵或者武昌,江陵可能xing更大,若劉璟願接見子敬最好,若不願見,那就請甘寧把這封信轉給劉璟,事關重大,子敬要慎重行事。”


    魯肅接過信施禮道:“吳侯請放心,我和劉璟打交道多年,知道該怎麽應對他,絕不會誤了大事。”


    魯肅隨即乘坐一艘快船,箭一般駛向荊州,孫權站在船頭,望著快船遠去,他心中沉甸甸的,充滿了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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