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聽出這是夏侯惇的聲音,他連忙將信收了起來,盡管他心中無愧,但他還是不想有太多的解釋,這時,夏侯惇走到門口道:“軍師,我可以進來嗎?”


    “夏侯將軍請進!”


    夏侯惇快步走了進來,抱拳道:“軍師,剛剛得到消息,漢軍拔營了。”


    荀攸渾身一震,他連忙走到沙盤前,仔細看了看五十裏外的祁北堡,這裏漢軍駐營之地,漢軍在這裏駐紮了一個冬天,現在起營,就意味著春天的攻勢要展開了,事實上,整整一個冬天,漢軍並沒有對冀城發動攻勢,雙方一直對峙了三個多月。


    “臨渭縣有消息嗎?”荀攸又問道。


    臨渭縣是徐晃和於禁的駐兵地,他們二人率領兩萬軍隊一直駐守在臨渭縣,對上邽縣的趙雲軍隊對峙,荀攸其實是想知道上邽漢軍的情況,如果趙雲也有動靜,那麽漢軍必然是要全麵進攻了。


    夏侯惇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那邊的消息。”


    荀攸沉思片刻道:“現在已是建安十八年,劉璟北伐已經整整三年,他不會再等待下去,這一戰必然是他全力以赴,這一戰如果我們能徹底擊敗他,那麽五年之內劉璟都不會再北征,如果這一戰我們敗了,那麽整個關隴都危險了,希望夏侯將軍能明白這一戰的重要。”


    夏侯惇默默點頭,“我會全力以赴!”


    夏侯惇離開荀攸官房,剛走到院子裏,一名侍衛快步跟上來,對他低聲道:“將軍,有情況要稟報。”


    夏侯惇麵無表情地走到院子外,這才停住腳步,侍衛跟上來道:“今天一早,軍師接到一封信,是從宛城送來,好像是荀桀寫來的信。”


    夏侯惇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去吧!”


    待侍衛走了,夏侯惇才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丞相因為荀彧之事,對荀攸也有了疑心,不過荀攸確實是全力以赴,整整一個冬天,他鼓舞士氣,加強城防,一天都沒有懈怠,荀攸對丞相還是忠心耿耿,他夏侯惇不能睜眼說瞎話。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至,急聲稟報道:“將軍,漢軍前鋒到了!”


    夏侯惇大吃一驚,連忙趕到城頭,隻見城外來了一支軍隊,約五六千人,為首一員白馬大將,手執長槍,銀盔銀甲皂羅袍,威風凜凜,正是名將馬超,他正在城下叫罵掠戰。


    曹軍將士被他罵得羞惡難忍,大將殷署上前向夏侯惇請戰,“將軍,末將願出戰和馬超一戰!”


    夏侯惇狠狠瞪了他一眼,斥罵道:“你覺得你比許虎癡還厲害,能擊敗馬超?你若敗了,損害我的士氣,你來承擔?”


    殷署滿臉羞愧退下,夏侯惇又怒道:“傳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出戰,給我亂箭射敵軍!”


    城上頓時亂箭齊發,馬超領兵退了下去,這時,荀攸也聞訊匆匆趕來,對夏侯惇道:“不準任何人出城應戰!”


    “卑職明白,已經下令不準人出戰。”


    荀攸點點頭,他走到城垛旁注視遠處的漢軍,又看了看城下,不由輕輕搖了搖頭,夏侯惇有些擔心,又問道:“軍師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荀攸歎了口氣,“我很擔心冀城下麵的土質,太疏鬆了,連護城河都沒有,一旦漢軍掘城,恐怕會引起城池坍塌,這是冀城最大的弱點,也是我最擔心之處。”


    “可是我們不是用青石加固了地基嗎?”


    “那個隻是權益之計,治標不治本,哎!算了,我們盡力防禦吧!”


    荀攸不再提此事,對夏侯惇道:“從現在開始,每天巡防人數從一萬增加到兩萬,十二個時辰晝夜巡視,尤其夜間,不準人偷懶睡覺,違令者以軍法論處!”


    下午時分,漢軍主力終於抵達了冀城,足有十萬大軍,沿著官道浩浩蕩蕩向冀城殺來,旌旗鋪天蓋地,人馬無邊無際,輜重大車一眼望不見尾,在隊伍前麵,劉璟騎在馬上將手中地圖與官道兩邊實景對比,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冀城,周圍的一切令他頗感新意。


    旁邊賈詡對他笑道:“隴右的春天其實比南方更加動人,經曆的冬天冰天雪地,到了春天才倍感生機勃勃,不像南方,常年都是綠意盎然,春天也覺得很尋常了。”


    “軍師說得不錯,春天哪裏都一樣,但感受卻不同。”


    這時,前方有士兵大喊:“橋榻了!”


    劉璟催馬上前,前麵是一條小河,春天漲水,河麵寬了一倍,水流湍急,將一座小橋衝塌了,這時,兩千名工事兵急速趕來,開始重修搭建橋梁,劉璟久久注視著漲水的小河,對賈詡道:“軍師覺得曹軍會考慮到這個問題嗎?”


    賈詡笑了笑,“我相信荀攸會考慮到,但他也沒有辦法,人不可能勝天,除非他不選擇冀城。”


    “但他可以加固城池,防止泥土過於疏鬆。”


    賈詡搖了搖頭,“就像一個人的體質過於羸弱,再給他穿盔甲,也毫無意義,這不是荀攸能解決的問題。”


    劉璟立馬望著遠處的冀城,輕輕歎息道:“我等了足足三年,希望這一次,上蒼不要再讓我失敗。”


    很快,工事兵搭建了三座橋梁,漢軍渡過小河,繼續向北推進,不多時,便抵達了駐營之地,漢軍斥候早在冬天裏便數次探查地形,找到了一處最理想的駐營地。


    這裏位於冀城以東約十裏處,是一片高三十餘丈丘陵地帶,丘陵上寬闊平坦,非常適合紮營,生了一片鬆林,劉璟隨即下令砍伐鬆林紮營,一個時辰後,占地上百畝的鬆林被砍伐一空,漢軍在丘陵上紮下了大營。


    劉璟負手站在丘陵的高處,遠遠俯視冀城,從他這個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見冀城的情形,沒有民眾,隻有一隊隊士兵在街上巡邏,也沒有易被點燃的營帳,而是大片土石築成的軍營,非常整齊,看得出荀攸費了很多心血。


    這時,黃忠走上前施禮道:“州牧,準備好了,可以幾時動手?”


    劉璟看了看天色,天色已近黃昏,便道:“軍隊可以出發了,天黑後,便派軍隊動手!”


    夜晚,荀攸站在城頭上注視著漢軍在山丘上的大營,大營燈光點點,看得十分清晰,他心中很驚訝,漢軍竟然紮營在山丘上,他知道那片鬆林,山丘上沒有水源,一旦自己軍隊包圍山丘,漢軍將不戰自敗,劉璟怎麽可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荀攸懷疑自己弄錯了,立刻找來兩名哨兵問道:“漢軍紮營的山丘上到底有沒有水源?”


    “啟稟軍師,確實沒有水源,我們在山丘上挖掘過,挖了兩丈深都沒有見水。”


    “那就奇怪了,難道是”


    這時,荀攸猛地想起一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急道:“速請夏侯將軍來見我?”


    士兵奔了下去,荀攸又扶著城垛,緊張地探頭望向城下,他已經明白劉璟的企圖了,劉璟找到了冀城最大弱點,他們將遭遇大劫。


    不多時,夏侯惇匆匆趕來,“軍師,出了什麽事?”


    “夏侯將軍,速令所有士兵裝土袋圍城,從裏麵圍城,快去,再晚就來不及了。”


    夏侯惇一頭霧水,他撓撓頭問道:“軍師,出什麽事了,能否明言?”


    “漢軍要掘渭水淹城了。”


    夏侯惇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冀城正好處於低窪處,一旦渭水淹城怎麽辦?他連忙道:“要不,我們立刻撤離。”


    “來不及了!隻有自救,快去!”


    話音剛落,荀攸忽然聽見北方傳來悶雷般的聲響,大地都在顫抖,隻見無數的動物在拚命奔逃,荀攸呆呆地望著北麵,隻見北麵大地上一片亮色,象一條長長的白線,正向這邊疾速湧來。


    荀攸臉色蒼白,這是洪水來了,他在翻看冀縣縣誌時發現,從秦漢至今,冀縣已經發生了五次大洪水,都是發生在春天,渭水決堤,大水淹沒了城池,最近的一次在四十年前。


    而現在,洪水又一次來了,隻是這一回是漢軍掘開了渭水大堤,放洪水來淹沒冀城,荀攸隻覺萬念皆灰,他辛辛苦苦準備了一年多的防禦,就這麽失去了用武之地。


    城頭上的曹軍已發現了異常,大呼小叫,警鍾聲響成一片,洪水來得極快,霎時間便淹過了城池,繼續向南奔湧而去。


    城內早已一片慌亂,洪水從四個城門的縫隙裏湧進了城內,數萬士兵扛著裝滿泥土的麻袋衝向城門,將漏水堵住。


    此時正值春汛,渭水暴漲,一旦決堤,頓時白浪滔天,水勢上漲迅速,一個時辰後,洪水便沒過了城門,城中積水也及人腰,城中房宅大多用泥土夯成,經不起水泡,很快便開始坍塌,曹軍士兵哭喊連天,紛紛爬上城頭。


    城頭上擠滿了數萬曹軍士兵,哭泣聲、哀叫聲此起彼伏,荀攸望著城外茫茫一片,心中儼如沉入深淵,這是他的責任,他看縣誌時早知道冀城幾次被洪水淹沒,他卻沒想到劉璟竟然也會掘開渭水,再次水淹冀城。


    這時,夏侯惇走上前,心情沉重道:“糧食搶上來幾千石,或許還能再搬運一點,軍師覺得洪水還會淹多久?”


    荀攸搖了搖頭,“冀城正好是窪地,如果漢軍能及時堵住缺口,或許三五天後水勢會退下去,否則,洪水就會在這裏形成一片湖泊,我們全部得喂魚蝦。”


    夏侯惇心中憤恨,漢軍就是要水淹冀城,怎麽可能堵住缺口,他見荀攸欲言又止,忽然明白過來,“軍師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投降,漢軍就會堵住決口嗎?”


    荀攸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夏侯惇頓時臉色鐵青,半天重重丟下一句話,“軍師若想投降,我不阻攔,但要我投降,除非我死了!”


    他轉身便快步離去,荀攸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劉璟若準他們投降,就已經是一種寬恕了。


    就在這時,有士兵大喊:“城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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