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昌縣城南緊靠漕河處有一條小巷,叫做尋陽巷,巷子裏有五六戶人家,大都是租住在這裏的商人,小巷頗寬,可以行使馬車,平時車來人往,使這條小巷十分熱鬧。


    夜幕初降,一名商人模樣的男子騎著毛驢匆匆進了小巷,他一直來到最裏麵的大門前,翻身從驢背上跳下,上前拍了拍門。


    大門上開了一個探視孔,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龐,他看了看敲門的男子,立刻將門開了一半,急忙道:“快進來,頭兒正等著你呢!”


    男子牽驢進了大門,將韁繩扔給開門人,直接向後院走去,來到後院一間屋前敲了敲門,“首領,卑職有事稟報!”


    “進來!”屋裏傳來期待的聲音。


    男子推門進了屋子,房間裏燈火明亮,一名中年男子正忙碌地坐在案前寫著什麽,他回頭看了報信人一眼,笑道:“一定帶來重要情報吧!”


    這座小院正是江東設在武昌的情報據點,已有十幾年,荊州從來就是江東的宿敵,從孫堅時代起,江東便在荊州設點打探情報,情報點一共設有兩處,一處在襄陽,也就是襄陽城外的望江酒館,另一處則設在武昌縣。


    負責江夏郡的情報首領正是這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他名叫薑誼,東吳人,以經商為掩護,在江夏已經呆了近二十年,最早是探聽劉表的消息,現在則是打探劉璟的情報。


    這段時間,整個荊州發生了很多事情,使薑誼十分忙碌,他將所有的手下都派出去打探消息,得到消息後,通過鴿信送去江東。


    不過武昌縣嚴禁私人養鴿子,他們的信鴿則養在樊口鎮,每隔兩天便要去一趟樊口放信鴿。


    男子上前向薑誼行一禮道:“剛剛得到消息,彭澤水寨被劉璟派五千軍隊摧毀,今天戰船從彭澤回來了,聽說黃柄也被俘虜。”


    這個消息令薑誼吃了一驚,他知道江夏軍已經在今天上午出兵蘄春郡,卻不知道彭澤方麵也出了大事,他急忙問道:“消息可準確?”


    “肯定準確,卑職已經看到了被俘的江東士兵下船,還有大量的江東戰船,都有彭澤水寨的標識。”


    薑誼略略思索了片刻,立刻提細筆在薄薄的絹紗下麵又寫了幾行,這才小心翼翼吹幹,卷進信筒,交給旁邊手下道:“立刻去樊口送信,現在就去!”


    .........


    經過五天的航行,江東船隊抵達了皖口,皖口是皖水入江之處,也就是今天的安慶,在皖水以東有一座小鎮,是長江上的重要補給之地,江東船隊八百艘戰船停泊在皖口,這一停便是三天。


    士兵們不知發生何事?隻有核心高層官員知道,曹軍向江東軍提供了五千桶火油,從合肥運來,船隊便停泊在皖口等待這批火油。


    另外,皖口鎮也是江東軍的鴿信中轉站,孫權在這裏也能得到江夏的最新消息。


    從皖口到彭澤已經不遠,還有兩天的航程,但就在下午,孫權卻意外地收到了武昌情報頭子薑誼發來的一份鴿信,信中匯報了江夏發生的三件大事。


    船艙裏,孫權背著手來回踱步,顯得心情十分煩躁,地上有一隻摔成碎片的杯子,侍衛也不敢過去收拾,生怕觸怒了孫權。


    這時,孫權又怒喝道:“軍師怎麽還不來?”


    “已經去請了!”兩名侍衛戰戰兢兢道。


    “再去請!”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張昭的笑聲,“好像吳侯的心情不好嘛!”


    張昭走了進來,孫權總算把他盼來了,不由歎口氣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張昭瞥了一眼地上的水杯碎片,心中暗暗思忖,‘看來事情比較嚴重!’


    他隨即吩咐侍衛,“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一下。”


    兩名侍衛連忙收拾起碎片,退了下去,孫權這時終於冷靜下來,一擺手道:“軍師請坐!”


    張昭坐下,笑眯眯問道:“不知發生了什麽不愉快之事?”


    孫權取出重新抄錄的情報遞給張昭,“軍師自己看看吧!”


    張昭接過信看了一遍,眉頭微微一皺,信中說了三件大事,一是江夏軍已經收複了襄陽,將曹軍趕過漢水,其次是江夏軍向蘄春郡出兵數萬,已經占領了蘄春縣,第三件大事則是江夏軍掃蕩了彭澤水寨,黃柄不幸被俘。


    看到這,張昭心中歎息一聲,幾天前他聽說徐盛奇襲柴桑得手時,便很擔心彭澤水寨空虛,會被江夏軍偷襲,隻是吳侯欣喜若狂,盛讚徐盛能幹,他便不敢提彭澤之事,以免掃吳侯的興致,可現在看來,自己的擔心並非多餘。


    張昭能理解吳侯的心情惡劣,尤其是後兩個消息,可以說非常沉重地打擊了吳侯的信心,


    但張昭也清楚現在需要振奮吳侯的信心,不能讓他的惡劣情緒影響到士氣,張昭便微微一笑道:“其實我們也並沒有什麽太大損失,彭澤被掃蕩,無非是錢糧物資被江夏軍奪走,可如果我們擊敗江夏軍,奪取武昌,囤積在武昌倉庫中的物資十倍於彭澤。


    其次蘄春人口稀少,對江東影響不大,江夏軍雖然占領,我們再奪回來就是了,江夏軍固然容易得到,可失去也一樣容易。”


    孫權歎了口氣,“可是沒有了蘄春縣,我們的水軍就無法和程將軍的陸軍會合,形成不了優勢兵力。”


    張昭想了想道:“這個也容易,我們就改變計劃,改在在柴桑築建水寨,以柴桑為駐軍重地和江夏軍抗衡,再用船隻將程將軍的軍隊接到柴桑,加上我們也擁有火油,我們的勝機至少占有五成。”


    好在徐盛奪取了柴桑,使孫權鬱悶的心情稍稍得以安慰,功過相抵,他也不準備處罰徐盛了。


    不過說起火油,孫權又想起曹操的奸詐,不由恨恨道:“曹軍明明被趕過了漢水,他還承諾從後麵進攻江夏軍,這明擺著是坑了我,若相信他的話,指望著他來後麵夾攻江夏軍,我非死在他的手中不可。”


    張昭心裏明白,這正是曹操毒計,希望江東軍和江夏軍兩敗俱傷,封程普為南郡太守,就是曹操的挑撥離間之計,隻是現在不能說這話。


    張昭緩緩道:“這次曹操兵敗荊州,他心中對劉璟有刻骨之恨,但他又無力再次南征,所以他想借我們之手來鏟除劉璟,雖然是在利用我們,不過在剿滅劉璟這一點上,我們有共同的利益。


    這也是曹操給我們火油的緣故,而我們而言並沒有損失,反而是曹操提供的火油對我們大有助益,使我們能在江麵上和江夏軍抗衡,所以吳侯不必在意曹操的態度,從務實上來考慮,與曹操的合作對我們還是利大於弊。”


    張昭的一番苦勸使孫權惱火的心情又漸漸好了起來,他勉強笑道:“多謝軍師的開導,我現在心情好多了。”


    張昭嗬嗬一笑,“就應該這樣,戰爭還未開始,吳侯就被劉璟打擊了信心,這樣可不行。”


    孫權點點頭,“我明白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敲門聲,隻聽門外傳來妹妹孫尚香欣喜的聲音,“兄長,後麵有船隻到來,應該曹軍送的火油到了。”


    孫尚香之所以這次隨軍出征,自然是孫權的深謀遠慮,事實上,他已經在考慮後路了,作為江東主公,他不可能一條道走到黑,他可以貶黜周瑜,疏遠魯肅,這隻是一種姿態,但他同時也必須要留有後著。


    畢竟周瑜的話還在孫權耳邊回蕩,他們的實力已經弱於江夏軍,畢竟七年前他們也曾敗在江夏軍手中,慘痛的經曆就仿佛發生在昨天,他怎麽可能忘記。


    孫權迅速瞥了一眼張昭,見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便苦笑著解釋道:“有這個凶悍的妹妹,哪個當兄長的都無法省心。”


    孫權指的是東吳顧家之事,顧家之事張昭當然知道,孫尚香用三支箭回絕了顧家的婚姻,已經引起滿城轟動。


    不僅如此,孫尚香天天身著盔甲,手執兵器,在顧家門前示威,逼得顧雍不得不公開宣布,顧家暫不考慮和吳侯聯姻,這才算平息了這場聯姻風波。


    張昭也知道孫權對妹妹很惱火,隻是.....若怕妹妹再闖禍,把她禁足就是了,何必帶來一同出征?


    張昭也嗬嗬一笑,沒有再說什麽,直接出艙門去了。


    孫尚香已不再船艙外,她快步走到船頭,遠遠注視著從合肥過來的運輸船隊,她身著鑲金細鱗甲,腰束絲絛,頭戴銀盔,腳穿皮靴,腰挎青月劍,後背射雕弓和金翎箭,更顯得她身材修長,英姿颯爽,儼如一朵在江麵上盛開的帶刺玫瑰。


    這是她第二次隨軍出征,還在她很小之時,她的長兄孫策便曾經帶她出征廬江,那一次出征給她留下了至今難以忘懷的印象。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的內心深處才會對強悍的長兄無比崇拜,也使她對自己未來的丈夫也有了極其苛刻的條件。


    她以長兄孫策為擇婿尺度,無法容忍自己將來的枕邊人是一個文弱而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她要嫁一個象長兄孫策那樣的天下英雄。


    這一次出征使孫尚香內心充滿了興奮,她終於可以象男子一樣征伐沙場,為國作戰。


    這時,遠處駛來的船隊緩緩停了下來,一艘巡哨船過來稟報,正是運載了五千桶火油的船隊,五千桶火油的到來無疑大大振奮了江東軍軍心,一個時辰後,船隊再次起航,向柴桑方向浩浩蕩蕩駛去。


    ..........


    柴桑,雖然經曆了一夜變天,但柴桑民間並沒有發生太大的騷亂,隻有民眾中稍有恐慌。


    關鍵是徐盛沒有下令屠城,也沒有挨家挨戶掠奪錢財,穩住了柴桑的局勢。


    不過徐盛還是下令全城戒嚴,不準普通民眾上街,隻是中午給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準許民眾上街買菜買米。


    柴桑失陷已經過去了五天,柴桑城也從最初的恐慌中平靜下來,與此同時,江夏軍也沒有大舉反攻奪城,除了偶然在江麵上出現一些江夏巡哨船外,江夏軍再沒有任何動靜。


    這便讓江東軍也漸漸穩定下來,完全控製了柴桑城,戒嚴開始鬆動,取消了白天的戒嚴,不過夜晚的宵禁依然繼續,與此同時,一直關閉的城門也在白天開啟,準許城外農民進城賣米賣菜。


    這天清晨,在柴桑西城外擠滿了數百名焦急等待開城的賣菜農民,挑著魚蝦鮮肉,各種蔬菜禽蛋,對他們而言,這些天也是難得好生意,價格上漲了五成,而且極為搶手,總是一個時辰便賣光,有的農民一天跑兩三次,收獲豐足。


    在人群後麵則跟著十幾輛牛車,上麵也是滿載著各種農產品,為首牛車的車棚上插了一麵三角旗,上寫一個‘朱’字,這是柴桑第一大戶朱家的莊園進城送貨。


    柴桑第一望族原本是陶氏,但隨著陶氏家業慢慢轉移到武昌後,柴桑陶府便隻剩下不到三成的族人,由陶群主持,而另一個大戶周氏這幾年也逐漸遷移去了江東,柴桑便隻剩下朱氏獨大。


    這時,城門終於緩緩開啟,外麵焦急等待的農民蜂擁而入,守城的士兵們慌忙阻攔,“不要慌亂,一個個來,驗牌後才能進城!”


    徐盛雖然取消白天戒嚴,也開啟城門,但防備相當嚴密,一般是隻準進不準出,就算進城賣菜的農民也要驗證臨時發放的腰牌,隻有城外的賣菜農民和大戶人家的農莊送貨才能出入城門。


    而外地來求學探親、走卒商賈之類則一律不準入城,往來商船也不準靠岸,對於江東軍而言,現在就是戰爭時期,他們必須按照戰爭期間的規矩來辦。


    事實上,任何規矩都要靠人來執行,執行不嚴就有漏洞,打個比方,有的農民本來不用進城,但他也可以去申請一麵腰牌,轉手賣給急於進城的外地人,便是一筆收入。


    還有農莊的送貨人也有漏洞,他們隨行人多,便可以收錢挾帶外地人入城,不可能一一盤問清楚。


    所以柴桑這種人口密集的大城要想保持穩定,就不能壓製太嚴,有漏洞存在也是必然,不過加強了防範,也是聊勝於無,至少不會再有數百名**混入城中這種事情發生。


    賣菜的農民都有腰牌,一一搜查驗證後,挑擔進城了,這時二十幾輛牛車則駛近城門,立刻被士兵攔住了,為首的管事連忙取出一麵腰牌道:“我們是朱縣令在城外的農莊,特來給主人府中送貨!”


    朱縣令也就是朱珣,他是劉璟任命的縣令,但由於朱家是柴桑第一大戶,徐盛為了控製住柴桑,依然命朱珣繼續出任縣令,穩住柴桑局勢。


    聽說是給縣令府中送貨,守城士兵連忙去稟報當值軍官,片刻,一名軍侯快步走出城,對方有許可進城的腰牌,問題倒不大,但好像人數太多了。


    軍侯打量一下牛車,見每一輛牛車都有趕車的夥計,足足有三十人,他眉頭一皺道:“徐將軍有令,一次結伴進城人數不得超過十人,你們人數太多了。”


    管事連忙悄悄塞給軍侯一錠五兩重的黃金,躬身道:“我們有二十五輛牛車,最少要二十五人趕車,將軍能否通融一下。”


    軍侯捏了捏黃金,頗為重實,他看見黃金的份上,也不想太為難他們,便吩咐手下,“再給他們兩麵腰牌!”


    他又板著臉對管事道:“上麵有嚴令,我不能違反,一次隻能進十人,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徐盛不準一次結伴十人入城,下麵守城軍侯得了好處,便將三十人一分為三,也就不算違反命令了。


    管事心知肚明,立刻將牛車分為三隊,大家分開進城,各執一麵腰牌,士兵們搜查無問題,便將他們放進了縣城。


    三隊牛車進了城,向城南而去,他們路過了陶府,隻見陶府門口有士兵把守,守衛嚴密,不準任何進入,管事不由搖了搖頭,這次江東軍占領柴桑,陶家顯然是第一個遭殃。


    不多時,牛車便來到了朱府門前,朱府早有管家帶著下人等在門口,見送貨牛車終於來了,眾人皆歡喜萬分,連忙將牛車領進府,這時,牛車管事對管家低聲道:“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見老爺,煩請通報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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