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宴會並不設在蘄春縣內,而是設在長江內的孫權坐船之上,孫權的坐船是一艘六千石的巨大樓船,名曰‘虎尊’,去年才造成,也是目前江東最大的戰船,它無法駛入太湖,平時停泊在蕪湖縣外的長江江麵上。


    整艘大船首尾長二十餘丈,高近八丈,遠遠望去,儼然就像一座江麵上移動的小山一般,在船頭有一麵巨大的虎頭木雕,麵目凶猛猙獰,若迎麵望去,就仿佛在江麵上趴著一隻巨大的猛虎,令人膽戰心寒。


    宴會就在大船上一樓的大堂內舉行,大堂極為寬闊,寬五丈,長十丈,就儼如一座小型宮殿,布置得富麗堂皇,船板上鋪著地毯,四麵船壁上掛滿了巧匠繡成的吳錦,或色彩豔麗,或清新淡雅,四周牆角各放著一尊青銅獸頭香爐,青煙嫋嫋,淡淡的香氣彌漫船艙。


    在左上角坐著十幾名樂師,彈琴吹笙,使大堂內樂聲繞耳,分外熱鬧,在悠揚的樂聲中,一隊舞姬輕舞長袖,舞姿婀娜翩翩,仿佛天仙降臨。


    大堂四周擺放著二十幾張小桌,桌上放著金碗玉碟,小桌後的軟席上坐著江東的文武高官,在正北麵則擺放著兩張寬大的桌子,左麵坐著主人孫權,右麵則是主客荊州牧劉璟,另外兩邊的陪座上,左首位是曹操使臣蔣幹,右首位則是劉備的代表諸葛亮,左右其次座位則是張昭、周瑜等文武高官。


    這時,大堂內響起一聲清脆的雲板聲,鼓樂停止了,舞姬們紛紛退下,孫權端起耳杯起身笑道:“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今天各方貴賓會聚一堂,共議天下大事,我為東主,招待各位不周,特向各位敬酒一杯為賠罪!”


    說完,他端起耳杯一飲而盡,眾人陪同他喝了一杯,孫權又笑道:“今日不談公事,隻說風月,盡情吃喝,一醉方休!”


    眾人大笑,“甚好,隻談風月!”


    孫權鼓掌兩聲,雲板再次叩響,頓時鼓樂齊鳴,舞姬再次翩翩而入,大堂內各自敬酒,熱鬧異常,這時,蔣幹端起一杯酒來到劉璟麵前,笑道:“每次軍中大宴,曹丞相提到天下英雄時,總要說起璟公子,恨不能共飲,蔣幹久聞公子大名,今日方見,我敬公子一杯!”


    劉璟起身端杯道:”先生太客氣了,劉璟晚輩後生,哪裏敢當英雄二字,還是我敬先生一杯。”


    他舉起耳杯一飲而盡,笑吟吟望著蔣幹,蔣幹有些心虛,連忙幹笑兩聲,也端杯一飲而盡,這時,周瑜笑道:“子翼兄,吾聞昔日曹丞相煮酒論英雄,隻許孟德與玄德二人,現在莫非天下英雄又有新人?子翼不妨說來聽聽。”


    張昭也笑道:“此等趣事,正好佐酒,蔣先生說一說。”


    蔣幹無奈,隻得對眾人笑道:“曹丞相昔日煮酒論英雄,往事矣,在去年征烏桓歸來時,丞相大宴文武百官,興之所至,便說舊日天下英雄皆暮,後生可畏,天下後起英雄,唯荊州劉延慶、江東孫仲謀耳!”


    眾人大笑,這時程普向都尉淩統使了個眼色,淩統會意,起身道:“既為英雄,當以劍助興,何聽靡靡之音,我願舞劍為主公和劉州牧助興。”


    周瑜臉色一變,剛要製止,孫權卻欣然點頭道:“淩將軍既有此心,準許!”


    淩統拔劍在手,大步走進堂內,劍一揮,寒光四起,隻聽淩統高聲唱道:“英雄已暮,征塵未消,荊州風起,江東出鞘,再覓英雄,唯勝者可邀......”


    他歌聲蒼涼,劍勢愈加強勁,漸漸的,他靠近了劉璟,他猛地一劍刺去,在距離劉璟咽喉約一尺處收回,劉璟感受到了劍中殺機,眼睛慢慢眯了起來,手握住了劍柄,就在這時,周瑜忍無可忍,站起身喝道:“淩都尉,你酒喝多了嗎?給我退下!”


    大堂內頓時鴉雀無聲,孫權忽然回過味來,目光淩厲地盯向淩統,淩統忽然放聲大哭,揮劍向劉璟砍去,劉璟身後沈彌撲出,動作快捷如猿,頓時將淩統撲倒在地。


    孫權大怒,一拍桌子,指著淩統喝道:“來人,將此獠給抓我起來!”


    十幾名侍衛衝上來,按住淩統,用繩索將他捆綁起來,淩統大聲叫喊:“劉璟,殺父之仇不報,我淩統誓不人!”


    眾人這才恍然,原來淩統是要報殺父之仇,很多人鬆了口氣,幸虧如此,否則吳侯就說不清楚了,侍衛將淩統按跪在地上,孫權恨極,掄起鑲金酒樽狠狠向他砸去,酒樽可盛酒一鬥,分量極重,酒樽砸在淩統額頭上,頓時鮮血直流


    孫權心中明白,今天若不下狠手,就無法向劉璟交代了,他怒道:“推下去,斬首!”


    幾名侍衛拖著淩統便走,劉璟卻一擺手喊道:“且慢!”


    劉璟見無數人的目光向自己求情,甚至包括周瑜,他便對孫權笑道:“吳侯,且容我與淩將軍說兩句。”


    孫權點點頭,“此人生死,就由州牧決定!”


    侍衛將淩統推回,淩統恨得低下頭,一言不發,劉璟這才緩緩道:“昔日柴桑一戰,你父是我所殺,但兩軍交戰,隻論生死,我若不殺他,他必殺我,他死,有子可以報仇,我若死,誰又替我報仇?”


    “若格鬥而死,我無話可說,但我父親已退城,你卻用箭射死他,這不一樣!”淩統恨聲道。


    “有何不一樣?難道他不是死在戰場?”


    劉璟盯著淩統,語氣變得嚴厲起來,“我若是衝進你家中殺你父,你確實可以報仇,但我是在柴桑城頭爭奪戰中殺他,有何不可?就像你父殺死了那麽多江夏士兵,殺死了江夏大將王泰,你要找我報仇,那他們找誰報仇去!”


    淩統被說得啞口無言,低頭不語,這時劉璟對孫權道:“我向吳侯討個情,看在他年輕無知的份上,饒他一吧!”


    孫權心中感激,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想殺淩統,便指著淩統斥道:“看在州牧為你求情的份上,我且饒你一死,但活罪難免,來人,將他推下去,重打兩百軍棍,貶為士卒!”


    這就是孫權會做人,行刑人當然不會真打兩百軍棍這麽多,貶為士卒以後也可以提升,但他卻給足了劉璟麵子,讓劉璟心中感到舒服,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淩統咬緊牙關,依舊一言不發,被士兵們推了下去,孫權取下腰中短劍,遞給沈彌道:“壯士臨危救主,孫權心中感激,無以為敬,此劍聊表心意。”


    “謝吳侯賞劍!”沈彌雙手接過劍,行一禮退了下去。


    劉璟向孫權拱拱手笑道:“吳侯處事,令人心服口服!”


    孫權一擺手笑道:“此事就不提了,我們繼續喝酒,剛才說到哪裏了?”


    旁邊張昭笑著接口道:“不談國事,隻說風月!”


    “對!對!隻說風月。”


    孫權大笑,鼓樂聲立刻響起,一隊舞姬又翩翩飛入,蔣幹連喝數杯,似乎有點不勝酒力了,但說話也不再像剛才那樣畏手畏腳,大聲笑道:“說起風月,曹丞相提出為次子求娶吳侯之妹,不知吳侯以為如何?”


    孫權淡淡一笑,“這雖然是美事,不過吾妹隻嫁天下英雄,曹彰似乎還談不上英雄。”


    說到這,他回頭看了一眼劉璟,笑道:“我倒覺得劉州牧乃天下英雄,可為我妹婿!”


    劉璟暗暗苦笑一聲,孫權態度雖然令人欣賞,不過這種回絕方式未免有點讓人......


    周瑜又接口笑道:“我們江東上下軍民都由衷希望尚香公主能早一天嫁出去,能嫁去荊州,那最好不過。”


    眾人明白周瑜所指的意思,皆哄堂大笑。


    這時,劉璟目視蔣幹,蔣幹立刻低下頭,片刻,蔣幹站起身,似乎有點醉醺醺地說道:“其實我家丞相私下裏也說過,吳侯之妹過於剛烈,他希望能為次子求娶大喬。”


    此話一出,大堂內再次鴉雀無聲,所有將領都勃然大怒,大喬是前主公之婦,曹操竟敢如此辱自己主公,不少人按在劍柄之上,拔劍半出,怒視蔣幹,連孫權也勃然變色,重重哼了一聲。


    張昭見勢不妙,連忙打圓場道:“大喬乃伯符之婦,曹丞相怎會說這種話,一定蔣先生喝多了,昏頭亂說話,快快扶他下去。”


    這時,諸葛亮卻冷笑一聲道:“曹丞相確實有此意,不過他不是為兒子求娶,而是他自己想要,不僅是大喬,連小喬也是他所期待。”


    大堂上所有目光都向諸葛亮望來,坐在諸葛亮身旁的周瑜更是臉色大變,他冷冷道:“先生說此話,可有什麽憑據?”


    諸葛亮不慌不忙道:“我知曹操曾築銅雀台,誓收天下美女於其中,其子曹植寫了一篇銅雀台賦,可以證明曹操的想法。”


    劉璟問道:“此銅雀台賦,公可記得乎?”


    “其文華美,亮嚐記之!”


    諸葛亮微微一笑,起身緩緩誦道:“臨彰水之長流兮,望園果之滋容;立雙台於左右兮,有玉龍與金鳳,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與之共......”


    不等諸葛亮說完,隻聽轟然一聲,竟是太史慈一腳踢翻了桌案,怒發衝冠,拔劍向蔣幹衝去,旁邊呂蒙慌忙抱住他,“吳侯在上,子義不可拔劍。”


    太史慈頓時醒悟,收劍於鞘,指著蔣幹大罵:“吾恨不得食汝肉,寢汝皮,以泄吾心頭之恨!”


    蔣幹嚇得匍匐跪倒在地,向孫權拜道:“幹酒後失言,望吳侯饒命!”


    孫權氣得臉色鐵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不等孫權開口,旁邊劉璟卻替蔣幹求情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蔣先生隻是使者,此事與他無關,望不要遷怒於他,盡量保證他的安全!”


    孫權強壓心中怒氣,一揮袖,“他喝多了,扶他下去吧!”


    有侍衛連忙扶蔣幹下去,張昭望著蔣幹踉踉蹌蹌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由長歎一聲,曹操之約就算吳侯有心,恐怕下麵將領也不容了,都是該死的孔明,想到這,張昭狠狠地瞪了諸葛亮一眼。


    劉璟也向諸葛亮望去,心中暗忖,‘難道他看出什麽端倪了嗎?’


    諸葛亮卻恍若不覺,端起桌上的銀耳黃口杯,細細品味著杯中的美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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