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秦公公把如風叫到房門跟前了,才打破嶽靈心和薑凡之間沉默的對峙。


    嶽靈心覺得心口有點悶悶的痛。她和薑凡這麽多年的交情,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薑凡心目中是什麽位置,隻是她不去捅破這層窗戶紙,因為知己的定位對她來說已是極限。


    所以當薑凡跟她說,她應該離開,而不是留在江玹逸身邊的時候,她能夠感覺得到,他是想保護她——保護她,因為他知道江玹逸身邊,將有禍及一切的災難發生。“姐,這麽急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是皇上有什麽吩咐嗎?”君如風不明就裏,瞥了一眼房間裏麵,明晃晃的燭光顫抖著。方才這裏麵鬧得那麽凶,剛才過來時又見太醫們邊走邊議論,搖頭歎氣,看樣子皇


    上的病情不容樂觀。


    君如風擔心皇上撐不下去了,所以嶽靈心才急著叫他過來。“從今日開始,皇上住處的防衛安保由你和薑統領一起負責。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上需要絕對安全的環境休養,以防宵小之輩趁虛而入。明白了嗎?”嶽靈心著重對君如風說道。因為她如今,已經沒有足


    夠的信心去信任薑凡。


    薑凡低垂著眉眼沒有說話,許是已經感覺到嶽靈心對他的疏遠和懷疑。


    可是他的手下卻不滿地抱怨起來,“我們大統領才是皇上的貼身護衛,皇上住處的安保由我們禁軍侍衛負責,從來沒有過讓他們介入的先例!”


    “這不就是先例了?這是皇上的意思,你們既然是皇上的貼身護衛,不是應該以皇上之命是從嗎?隻要是為皇上好,誰來看守,又有什麽區別?”嶽靈心反問道。那侍衛便沒話說了,但顯然有些人是有不甘,畢竟禁軍在皇帝身邊的護衛是獨一無二的,也算是一種殊榮,如今卻被告知有人要介入他們的工作,便有種嶽靈心看不上他們的感覺,心頭憋屈,卻又看薑凡


    都不反駁,隻好自己咽下去。君如風雖然也有顧慮,但嶽靈心既然這樣吩咐了,他也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便拱手領命,下去安排布置人手。他在軍中多年,有一眾以吳清、張源為首的值得信賴的心腹,而且他們都是嶽家軍出身,嶽


    靈心也比較放心。


    臨走時,嶽靈心不動聲色地將一張小紙條放在了如風的手心裏。如風愣了一下,但見嶽靈心神色如常,隻是眼眸裏泛著異樣深邃的光芒,便知嶽靈心是要他在無人時再查看。


    等辦完這些,嶽靈心返回房間裏,見江玹逸似是已經睡著了。她本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但想了想,還是在床邊坐了下來。


    既然答應過他會在這裏守著,就應該信守承諾。他現在脆弱的樣子,總讓人狠不下心來拒絕。嶽靈心歎了口氣,俯身替他拉好被子。誰知江玹逸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嶽靈心失去平衡,摔在他胸口上,抬起頭來便對上他一雙含笑的眼眸。雖然依舊虛弱,可是掛在臉上的笑容卻是真真切切的,讓


    嶽靈心心頭“噗通”一下。


    原來這家夥沒有睡著!江玹逸就這麽睜著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嶽靈心,看著她的臉驀地紅了起來,他便止不住地發笑。以前從沒發現過,她臉紅的樣子比一般女兒家還要嬌憨可愛,大抵是看多了她叱吒風雲和總是自信滿滿的樣子


    ,突然變了畫風還覺得有些新奇。


    其實從前她跟在他身後時,一直是這個樣子,隻是那會兒他哪有心思欣賞,巴不得趕快甩掉她才是。就算真看到了,也反而覺得心煩。


    “還笑?快放開我!”嶽靈心又羞又惱地嗬斥道。


    “不放。”江玹逸啞著聲音說,語氣還帶著笑意。好像這對他來說,隻是個玩笑,但是嶽靈心卻不高興了。她好心留下來幫他,可不是讓他有機會調戲自己!


    “江玹逸,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嶽靈心加重了語氣,想讓江玹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可他還是不放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緊了。


    “江玹逸!”嶽靈心直呼其名,說明是真的生氣了,她覺得這家夥應該能感覺得到。本以為他會作罷,沒想到竟然得寸進尺。嶽靈心掙紮著想把他推開,以江玹逸現在的力氣,恐怕拗不過她。


    可是他身子這麽弱,嶽靈心又不敢真下狠手。正當糾結時,聽他在耳邊喃喃說道:“就這麽讓我抱一會兒,好不好?”


    “喂……”


    “一會兒就好。求你了。”江玹逸輕聲說道。


    嶽靈心覺得自己像被一個軟弱的孩子拉扯住了,心頭不忍將他推開。像他這樣一邊生著病,一邊還要小心翼翼地提防著身邊的人,一定很辛苦吧?該是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他的聲音裏都滿是倦意。嶽靈心實在不想再跟他有什麽肢體接觸的牽扯,卻無奈心軟,糾結了一會兒便聽見他的呼吸聲漸漸均勻下來。她小心地抬起頭來看他,才見他似是睡著了。她隻好先就這麽將就著,等他睡熟了再起身。誰


    知道她也是累了,趴著趴著,就蜷縮在他身邊睡過去了。


    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嶽靈心迷迷糊糊地打量四周,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怎麽眼前這麽清楚的一張俊臉,還衝著她笑!


    嶽靈心嚇得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眨巴著眼睛盯著那張臉,不是江玹逸是誰?不過,江玹逸可沒有她這麽大的力氣一屁股坐起來,他隻是翻了下身,平躺著看向她,笑吟吟地問道:“醒了?”嶽靈心腦子裏有點亂,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還蓋著一層薄被。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倒也不冷,隻是嶽靈心有個習慣,晚上睡覺一定要用被子蓋住身子,才能睡得安穩。這種隱秘的習慣,自然也很少會


    有人知道。嶽靈心沒心思去猜這是不是江玹逸給她蓋的,更不想猜他是怕她著涼,還是知道她的小習慣,她從床上一躍而起,飛快地下了床,正好撞到秦公公進來。


    “皇上,該服藥了。”秦公公笑容滿麵地迎上來,把藥遞到跟前。


    嶽靈心把藥接過來,說:“讓我來吧。你先下去準備點甜湯,我怕他喝完藥不舒服。”


    “好、好!”秦公公看見嶽靈心在這兒,看上去像是比江玹逸還高興似的,喜滋滋地就出去了。


    嶽靈心拿出銀針插進藥碗裏試探了一下,見銀針沒有變黑,才敢拿給江玹逸喝。


    江玹逸喝藥時,嶽靈心坐在床邊說道:“其實,我倒有一個主意,可以試探試探他們二人。”


    江玹逸抬起頭來,看著嶽靈心,表示靜待下文。“你我都猜測,行凶之人與太子黨餘孽有關,而那廢太子妃王氏也似乎一直糾纏於我。如果這兩者之間有聯係,我們不妨來釣一次魚。我當年與那王氏也有一些接觸,雖然不多,但知其對廢太子用情極深,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就是在為江玹道報仇。對於這樣用情過重的人,隻要稍微刺激她一下,便能讓其失去理智,一旦此人露出馬腳,她背後的一連串線索便也可以跟著摸排。同時,還能試探你身邊


    之人,究竟是誰,做了內奸。”


    “你的意思是,利用廢太子……”江玹逸喃喃道。


    不一會兒,秦海回來了。


    江玹逸支著身子坐起來,說道:“你現在研墨,朕要下一封詔書。”


    “是有什麽緊急的政事嗎?”秦公公也問。他擔心江玹逸現在身體不濟,還要擔心政事,便接著說:“左右丞相昨個兒送來的奏折裏麵,是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一定要皇上處理嗎?您這身子……”


    “隻是下一道口諭而已,又不會怎麽樣。”江玹逸皺起眉頭。


    秦公公見狀,隻好趕緊過去準備。“傳朕口諭,朕夜有所夢,天有異光與帝星爭輝,致使帝星暗淡不見天日,星相師夜觀天象,帝星伴有血色,乃大凶之兆,實有叛亂者圖謀不軌。朕於邊境巡查遇刺,所幸無大礙,但追查之下竟是先帝廢太


    子江玹道之叛賊餘孽意欲加害於國君,罪無可恕!為警醒世人,天威不可冒犯,朕決意開館取廢太子之遺體,暴於街市三日,以示懲戒。欽此。”


    江玹逸念完,麵色入場,秦公公卻是嚇得臉色都白了。“皇上,你、你這是……這恐怕不妥啊。當年廢太子是承蒙先皇恩德,保留全屍,體麵下葬,以維護皇室顏麵,如今突然將他開棺取屍,隻怕朝中大臣們也不會答應啊。”秦公公急忙說道,似乎不敢相信江玹


    逸竟然會下這道旨意。


    這麽多年來,江玹逸從不提與廢太子有關的事情,雖說是儲位相爭非死即傷,但對於廢太子,江玹逸始終是心虛有愧,一直以來對廢太子黨餘孽也並未趕盡殺絕,但如今,這道旨意一出,可是夠狠!


    “你一個內侍,要妄議國事嗎?”江玹逸不耐煩地反問道。


    秦公公連忙低下頭,跪拜道:“奴才不敢!”


    “那就去下旨吧。”江玹逸說著,咳嗽了兩聲。


    秦海看了看嶽靈心,心想著就算是皇上病糊塗了,至少嶽靈心應該清醒著的吧?為什麽連嶽靈心都不反對此事?


    “秦公公放心,皇上這樣做,自然有他的意圖。到時候那掛著的白骨並非是真正的廢太子屍骸,真正的屍骸會放在西院,顯眼的是用來設陷阱的。”嶽靈心走到秦公公身邊小聲說道。


    “設陷……這是為何啊?”秦海還是不明白。


    “這你就不要多問了,照皇上的吩咐去辦就是。記住,此事不得走漏任何風聲,知道了嗎?”嶽靈心示意。


    秦海想了想,反正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來了,他也隻能照辦,便點點頭,拿著聖旨出去了。


    嶽靈心轉過頭和江玹逸對視一眼,開口叫道:“薑統領,你進來。”


    薑凡聞聲走了進來,聽候命令。


    江玹逸說道:“你即刻帶人去布置東院,朕要將廢太子的屍首放於此處。”


    “皇上這是要……”薑凡不解。


    “無需多問,照辦就是。”江玹逸也不多做解釋,說完便躺下了。薑凡遲疑了一下,領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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