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定定地站著,雙手慢慢握起了拳頭。


    唐天南,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家夥!難怪不得,天下人都說,得罪了誰都最好不要得罪唐家堡,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可世人卻忘了,有很多種方法,能讓人活得比死了還難受。


    “唐堡主,你這是什麽意思?”蘇沐漓沉不住氣了,出聲質問道,“堂堂一個武林前輩,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逼迫一個弱女子服毒,是不是也太降低你這位江湖泰鬥的身份了?”“嶽姑娘出身將門,父親曾是我大閔王朝第一猛將,老夫相信,虎父無犬女,就連這向來以不近女色著稱的閔朝第一首富蘇家主,不也甘願拜倒在她裙下?老夫想,蘇家主應該也不至於膚淺地,隻是看上了


    她的美貌吧?嶽姑娘既有非凡的氣魄,老夫佩服,若是想要達到目的,不付出又何如能有收獲!這個道理,嶽姑娘和蘇家主,應該能明白吧!”唐天南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倒讓聽者頻頻點頭稱是。


    不過這樣當麵讓人選擇是否自願服毒,還是有些人頗有微辭。唐天南也顧不得這許多,雙眼盯著嶽靈心,不知究竟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嚇退她,還是真想看看嶽靈心究竟有多大的氣魄和決心來完成此事。


    嶽靈心咬著牙,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秋收癡癡的叨念聲和唐雪柔絕望痛哭的模樣。四年前的殺伐,還在她眼前上演,左翼軍的血流成河,兄弟們的屍首,像海波一樣一浪一浪地衝擊著她……


    嶽靈心慢慢抬起手來,堅決地握住了茶杯。


    唐天南慢慢鬆開手,一臉狐疑地看著嶽靈心把茶杯接了過去。


    她當真要喝?


    不到最後一刻,唐天南也不敢確定,或許嶽靈心也是在與他玩心機,當著這麽多人,他未必真的會讓她喝。當然,如果她真有這樣僥幸的心理,那她可要後悔莫及。


    唐天南這麽想著,嘴角露出一絲陰詭的笑容。


    嶽靈心凝視著杯中微微蕩漾的水紋,心頭也是七上八下。唐家堡毒藥的效力,她絕對不懷疑,不過她還想確認一下,“唐堡主的承諾可當真?隻要我喝下這杯水,你就不再阻撓雪柔和秦洛?”


    “若他能活著回來的話。”唐天南補充道。言下之意,若是秦洛已死,這個約定便作罷。雖然那樣一來,唐雪柔也許還是要被迫嫁給蔣世年,或者別的她不喜歡的人,但是至少也有一半的機會,她可以獲得真愛。嶽靈心對秋收的身份雖說存疑,但有八成的把握證明,秋收就是秦洛。所以這個


    賭,值得一試。


    “好,那就請在座所有人作見證。唐堡主記得自己許下的承諾。”嶽靈心說著,收回手來,將茶杯送往唇邊。


    “靈心!”江玹逸和蘇沐漓異口同聲,伸手攔住她。


    “這是我的決定,與任何人無關。”嶽靈心微微皺起眉頭,似是已經下定決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她,所以也無須多言相勸。


    江玹逸哪管這麽多,剛才光是聽唐天南這麽一說,他就有些膽戰心驚,真不知道嶽靈心真把這杯東西喝下去了,得受多大的罪!


    “朕說夠了!你做到這個份上,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事情你不要攙和進去。”江玹逸抓住嶽靈心的手腕,厲聲說道。


    “你根本就不懂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重要。這是我欠左翼軍的,也是我欠那幾千條忠魂的,作為少統領,我不能與他們同葬沙場,這就是我的錯,所以我必須要喝。”嶽靈心堅定地看著江玹逸。


    “朕說不許你喝,這是聖旨!”江玹逸強硬地反駁道。


    嶽靈心仍然緊握著茶杯,沒有要鬆手的意思,氣得江玹逸咬咬牙,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到捏痛了她的手。


    “嶽姑娘,皇上說得對,你不能喝。”蘇沐漓淡淡地開口,勸說嶽靈心。


    “連你也不能理解我嗎?”嶽靈心有些失落地呢喃,轉過頭,看見蘇沐漓一臉堅定地看著她。“作為男人,怎麽可以讓自己的女人去受這種罪?所以,你不能喝——”蘇沐漓說著,冷不防伸手過來,從嶽靈心手中將茶杯拿了過去。嶽靈心沒想到他會有這般舉動,所以甚至沒來得及拒絕,蘇沐漓已將


    茶杯握在手中。他笑了笑說,“我來替你喝。”


    說罷,蘇沐漓毫不猶豫地仰頭一飲,將茶杯裏的毒水喝得一滴不剩!


    嶽靈心的腦子裏轟的一片空白,緊接著她反應過來,連忙把手從江玹逸的掌心裏抽出來,去打翻蘇沐漓手裏的杯子,吼道:“你瘋了?”江玹逸隻覺掌心裏抓空,好像心頭空了一塊那樣,失落到不可名狀。不得不說,他有些被蘇沐漓的舉動驚到。他不是不想讓嶽靈心拒絕,但是他也能做到的也僅僅隻是讓她拒絕而已,但蘇沐漓,卻是替她


    去承受,好像蘇沐漓心中能夠理解和體諒她為什麽要作出這樣的決定,並且可以包容,可以替她去承擔一切後果。


    不管她怎麽任性妄為,他都可以包容,和善後。


    蘇沐漓對嶽靈心笑了笑,似乎想示意他沒事,然後轉向唐天南說:“如你所願,也希望唐堡主是守信之人。”


    唐天南也震驚了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我現在可以帶她走了吧?”蘇沐漓掃視了一眼眾人,灼灼目光又回到唐天南身上。


    平日裏大概很難想像,一個看似文弱書生的人,會有這般如炬、如利劍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唐天南這樣的老江湖。


    唐天南也不好再說什麽,更不便與蘇沐漓撕破臉,今日能做到這個地步,他也算是解氣了,至於和蘇家日後還有什麽糾葛,也留到日後去清算,這個場合,他隻能點頭。


    “請便。”


    唐天南說完,唐無憂還不滿地上去討價還價,但被唐天南攔了下來。


    “走吧。”蘇沐漓看向嶽靈心,麵色瞬間又柔和起來,嘴角始終帶著笑意。他拉起嶽靈心的手,緊緊地握住,生怕她會走丟了似的,帶著她朝大門走去。嶽靈心還震驚在他剛才的舉動裏,到現在都回不過神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甚至從來不敢有過這樣的想法——他說過,他願意替她去背負,替她去承受,替她去擋住一切風浪,但是她沒想到,真有這


    麽一天,而且來得這樣快,這樣讓她措手不及。


    蘇沐漓如此堅定地握著她的手,好像要向所有人證明他剛才說的話。


    穿過人群,大家便主動地讓出了一條路來。嶽靈心朦朦朧朧地跟著蘇沐漓,不知不覺就走了出去。她一身的紅嫁衣,在忽然吹起來的北風中飄舞著,簪在發上的金銀玉石的珠子,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音,好像誰在彈奏著樂曲。這天地之間,白的雪


    ,紅的衣,旁的一切都好像虛晃得看不見,卻分明還有一個人的背影,那麽近、那麽近,近得好像貼近了她的胸口,讓她在寒風中依然心存暖意。


    可是畫麵之外,還有一雙空洞洞的眼睛,緊追著這一襲嫁衣,直到她走得很遠,消失在門外。出了蔣府的大門,一陣寒風迎麵撲來,陡地讓嶽靈心打了個寒噤。她抬起頭來,看見剛才還若無其事的蘇沐漓忽然腳步踉蹌了一下。嶽靈心一下子清醒了,隻覺冷風嗖嗖地往骨頭縫裏灌,不安的感覺混合


    著涼意在心底發酵起來。


    “蘇公子……”嶽靈心一步跨上前去,眼看蘇沐漓險些摔倒,一把將他扶住。


    七元也驚呼著跑上來,在另一邊攙著蘇沐漓,連聲問道:“少爺,少爺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隻是剛才神經繃得太緊而已。”蘇沐漓直起身子來,若無其事地解釋道。


    “你怎麽可能沒事?唐天南那杯水,絕不是開玩笑的。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館!”嶽靈心連珠炮地說道,幾乎不給蘇沐漓反駁的餘地。


    看到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蘇沐漓竟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呢喃道:“傻瓜,你忘了我是百毒不侵的身子?”


    “誒?”嶽靈心一愣,腦海中迅速地搜索起相關的記憶來。


    對了,是那次!蘇沐漓被帶毒的暗器傷到,但是並沒有出事,那時候他就告訴過她,他有百毒不侵的奇異本領。


    雖然嶽靈心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做到,但是那次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麽事。這次……也一樣吧?


    嶽靈心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心頭始終還是放心不下,“不行,我還是要帶你去醫館,讓耽穀主看看才行。”


    “耽穀主今日回穀理事,不在城中,你上哪裏去找她?”蘇沐漓擰著眉心說道。


    嶽靈心無奈地皺起眉頭,“那……”


    “我真的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要有什麽,早就發作了。”蘇沐漓繼續寬慰地說道。


    嶽靈心說不過他,隻好不跟他爭了。但願他是真的沒事。


    “好歹這一關是熬過去了,接下來就安心等唐小姐回來便好。還有……”蘇沐漓忽然欲言又止。


    “嗯?”嶽靈心不知他想說什麽。


    “還有剛才我當眾說的那些話,權宜之計,對嶽姑娘多有冒犯,你……”


    嶽靈心聞言,耳根一紅,連忙點頭說道:“我明白。若非蘇公子解圍,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應該謝謝你才對,哪有什麽冒犯?我沒關係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蘇沐漓看著她的臉,心底有千言萬語說了一大通。


    她可以不放在心上,也可以認為真的隻是權宜之計,但對他來說,字字句句,多麽希望是真的才好。隻是這些,到口中隻有一句,“婚約是假,但我的心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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