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棠沉思片刻,大殿內也是安靜無聲。


    忽然,她開口說道:“嶽姑娘可知道腸癰之症?”


    “腸癰?”嶽靈心皺起眉頭,待耽棠進一步解釋。


    耽棠也沒藏著掖著,或許想是既然要比,就要比得堂堂正正,怎麽也不能說是神醫穀欺負人,於是向嶽靈心解釋道:“腸癰之症,致人腹部陣發性脹痛和鈍痛,集中為腸尾處,有體內器官化膿壞死趨勢。”


    “此乃絕症。你提起這個,是什麽意思?”江玹逸蹙眉說道。


    “對一般大夫來說,這自然是絕症,但對我神醫穀,卻未必。”耽棠微微一笑,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是說,你們神醫穀之人,能治腸癰之症?”江玹逸頗為驚訝,然蘇沐漓卻是一味的淡定之色。


    神醫穀的能耐,恐怕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醫治腸癰乃是當年令神醫穀名聲大噪的一大由頭,耽穀主用此病症來與嶽姑娘挑戰,不覺得勝之不武嗎?”


    蘇沐漓冷淡的目光讓耽棠麵色一寒。她緊抿著唇,繃著臉說道:“嶽姑娘若是覺得不公平,大可不接受就是,不過如此一來,也請皇上莫要再說神醫穀沽名釣譽,壞我神醫穀的名聲。”


    “大膽!你竟敢這樣跟皇上說話!”秦海厲喝一聲,斥責耽棠的無禮。“神醫穀一向與世無爭,不涉朝堂之事,皇上為博一個女人的歡心,無故召我神醫穀入宮挑釁,這便是傳出去,恐怕也對皇上的聖君之名也不好吧。”耽棠像是抓住了江玹逸的軟肋,不卑不亢地說道,言下


    頗有威脅的意味。


    江玹逸抬了下眼皮,“神醫穀行醫多年,有醫活的,自然也就有醫死的,這天下都是朕的,你以為真動不了你一個區區的神醫穀?”


    耽棠一滯,看向江玹逸的目光裏總算有了一絲懼意。


    有一句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就是江玹逸的言外之意。


    蘇沐漓見狀,急忙想要開口替耽棠說幾句話,嶽靈心見狀,生怕蘇沐漓此時開口會惹得江玹逸不高興。江玹逸的性子,嶽靈心自然是了解,耽棠這般挑釁於他,他心裏肯定不高興。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事情變成這個樣子,嶽靈心覺得自己也有責任,如果此時袖手旁觀,也對不起蘇沐漓。於是趁著蘇沐漓還沒開口,她搶先說道:“好,我答應!”


    蘇沐漓一愣,“嶽姑娘……”“嶽姑娘可要想清楚,這次比試的規矩是,誰贏了誰就能在醫館當主事的人,另一個必須無條件服從指令。如何?”耽棠沉著地看著嶽靈心,那模樣就好像是挖好了一個坑正在誘惑嶽靈心一步一步地往裏跳


    。


    “此事由我做主,與比試無關。”蘇沐漓反對道。


    似乎連他也認為,嶽靈心此局絕無勝算,隻能是讓耽棠占便宜。


    嶽靈心隻是笑了笑,“好,都依耽穀主所言。”


    江玹逸和蘇沐漓同時一愣,就連耽棠也皺起眉頭。這件事說起來,無論於情於理,嶽靈心都該知道自己不占優勢,可是她接連回答得這樣胸有成竹,好像是已經有了計劃。


    “嶽靈心,你可想好了?君子一言……”耽棠話還沒說完,嶽靈心便笑了起來。


    “駟馬難追。”說著,嶽靈心轉向江玹逸,做了個揖,“此事既然是在皇上麵前立誓,那就鬥膽請皇上做個見證,為我們裁決輸贏。”


    江玹逸遲疑了片刻,看到嶽靈心滿眼堅決,以他對嶽靈心的了解,如果沒有意思把握,她絕對不會這麽快點頭答應。何況,江玹逸知道嶽靈心醫術精湛,想來這一比試,會很精彩。江玹逸突然來了興致,坐直了身子,“好!既然你們有心比試,那朕就成全你們。這次比試,你們各選一名患者,比試結果以你們誰先治愈病人為準,過程由太醫院主管禦醫診斷病情,確定公平性。朕這樣


    的安排,你們覺得可滿意?”


    嶽靈心和耽棠對視一眼。


    “好。”


    確定下來比試章程,嶽靈心便告退出宮。


    走出大殿,蘇沐漓從後麵叫住她。


    “蘇公子,耽穀主。”嶽靈心仍是露出笑臉,雖然耽棠並沒給她好臉色。


    不知道是不是在醫學上成為了對手,耽棠對她的不滿可是越來越明顯了。


    嶽靈心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嶽姑娘也是出宮,一起走吧。”蘇沐漓顯然是還有什麽話要說,隻是站在這皇宮大內,有些話也不方便直言。


    嶽靈心看了看耽棠,心想恐怕與自己同路,耽穀主的臉色隻會更加難看吧。


    “蘇家主,別忘了今日還要複查病情,難不成,你想讓嶽姑娘看見……”耽棠有意拖長了尾音,似是在提醒蘇沐漓什麽。


    嶽靈心聽耽棠這樣說,想是蘇沐漓近來又犯了舊疾,畢竟心髒的問題不是小事,便連忙說道:“蘇公子身體要緊,還是趕緊回師傅去吧。耽穀主畢竟是名醫,她的診治,蘇公子可不能怠慢。”


    蘇沐漓唇角顫了一下,“耽穀主性情冷傲,為了維護神醫穀,未免言語諸多衝撞,方才若非嶽姑娘在殿前幾多維護,隻怕真會惹惱了皇上,惹來麻煩。”“耽穀主口齒伶俐,說得皇上啞口無言,隻能用至尊身份相要挾,倒是讓我暢快多了。”嶽靈心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其實剛才在安泰殿看到耽棠給江玹逸甩臉子,嶽靈心心裏別提有多想笑了,這麽久以來,


    除了她自己以外,她還真沒見過任何一個人,敢這樣跟江玹逸說話,把江玹逸氣得牙癢癢卻又無計可施,最後隻能搬出天子之威來壓製,看得嶽靈心真是解氣。


    “越是在意,就越是想鬥到底吧?嶽姑娘真是好精神!”耽棠諷刺地笑道。


    “耽穀主。”蘇沐漓加重了語氣,掩飾不住流露出惱意,“你今天說的話是不是也太多了?”


    耽棠聽出蘇沐漓維護嶽靈心,是而對自己生氣,咬了咬唇,“不想聽我說話,那我走就是了!”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蘇沐漓皺起眉頭看著她離開,卻未挽留。“今天在大殿上的事情,是耽棠太過分了。其實她隻是心直口快,並沒有壞心,隻是從小在山穀中長大,皇上方才質疑神醫穀之名,讓她心裏不痛快,所以她才會如此冒進,還連累嶽姑娘為了維護她,不得


    不定下這樣的賭約,我實在是慚愧。”“耽穀主隻是跟蘇公子進宮而已,又不是受蘇公子差遣,如何能左右她怎麽說話、怎麽行事?再說,耽穀主是直脾氣,這一點我很欣賞,比起從前在後宮經曆那些背後捅刀子的事情,我反倒更喜歡別人光明


    正大地向我挑戰。而且,我對神醫穀仰慕已久,之前也多次探訪,卻一直沒有機會麵對麵討教,如今能與神醫穀穀主過招,真是求之不得。說起來,皇上還真是幫我們做了件好事。”嶽靈心笑著說道。


    “我……們?”蘇沐漓有點聽不明白嶽靈心的意思了。


    若說能與神醫穀穀主討教,對嶽靈心來說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可為什麽,她要用“我們”這個詞。“嗯。”嶽靈心點點頭,“你想想,我們的醫館馬上就要開張了,我正愁應該找什麽噱頭來宣揚,偏巧不巧,從皇上那裏承來一個賭約,隻要稍加宣傳,神醫穀後人與前任皇後的醫術之戰,還怕這噱頭不夠大


    嗎?”


    蘇沐漓聞言才知道嶽靈心所指,不由笑道:“沒想到,嶽姑娘軍旅出身,又在深宮中呆了幾年,卻還懂得經商之道。”“我哪裏懂什麽經商之道。不過我倒是明白,一個好的名頭能推動的利益到底有多大,所以才將計就計,反正無論我與耽穀主誰輸誰贏,最後的贏家,都是蘇家。我想,耽穀主應該也是明白的吧,所以她並


    非隻是單純地與我鬥氣,更要緊的,是為了蘇公子著想,你切莫再多心怪她。”


    “嶽姑娘寬宏大度,是我小氣了。”蘇沐漓說著,抬起頭來看了看天。


    逼仄的天壓得很低,看起來像是要變天下雪了。


    “嶽姑娘,走吧。這冰天雪地的,不宜站得太久,會凍壞的。”蘇沐漓瞧見嶽靈心鼻尖紅紅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嶽靈心裹上。


    嶽靈心怔了一下,“蘇……”蘇沐漓放在嶽靈心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像是知道嶽靈心會推辭,所以不願放開。嶽靈心沒法子,隻好接受下來。隻是蘇沐漓的身體也不好,如今更是把披風脫給她,她自然不敢再逗留,趕緊與他一同出宮


    回去。


    出了皇宮,嶽靈心的當務之急,就是與耽棠的賭約,眼下她必須先找到一個合適的病患才行。


    蘇沐漓便回了蘇府,剛進大門,就見耽棠板著臉等著這兒。


    “耽穀主。”蘇沐漓笑著做了個揖。


    耽棠別過臉,冷哼一聲,“蘇家主還知道回來呀?我還以為,真是為了美人,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呢!”


    “你還在生氣?方才是我情急,語氣嚴重了些,所以才多有冒犯,還請耽穀主見諒。”蘇沐漓無奈地拱了拱手。


    耽棠狠狠地瞪他一眼,有些氣不過,“你明知道我的用意,是故意用這個賭約來打響我醫館的名頭,不過就是噎了你的嶽姑娘幾句,你就這樣待我?”


    “我知道你的苦心,隻是,你明知嶽姑娘和皇上之間的關係,還在大殿之上這樣說話,讓嶽姑娘的臉麵怎麽過得去?”蘇沐漓提起此事,仍是有些不快。


    “嶽姑娘、嶽姑娘,你就知道你的嶽姑娘!這麽多年了,你怎麽就……”耽棠狠狠地跺了跺腳,實在說不下去,轉身又走了。


    蘇沐漓歎了口氣,這會兒轉過頭,就見七元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少、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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