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小雪會逐漸停下來,沒想到這會兒卻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呼號著的風無遮無攔地穿過門廊,卷起嶽靈心的紅色披風,像一朵搖曳著的梅花。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吹過臉頰的風開始時還像刀割一樣,漸漸地卻麻木了,竟然感覺不到疼,雙手凍得跟冰塊一樣,她隻能不停地朝掌心嗬氣,但一點暖意都感覺不到,反而身上越來越冷。


    秦公公在門內往外探了一眼,走回去對江玹逸說道:“皇上,外麵風雪又大了,娘娘她還……”


    “哪個娘娘?”江玹逸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抬地說道。“呃,是嶽小姐,她還在外麵等著呢,已經一個時辰了。”秦海改了口,硬著頭皮說道。本來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多嘴不是什麽好事,但他畢竟是個心軟之人,眼睜睜看著嶽靈心在門外站了這麽久,大雪都


    飄到了她的肩頭,那小臉慘白慘白的,他看了也不忍心。


    “哦?有這麽久嗎?朕看著書,倒也不覺得。”江玹逸繼續翻了一頁,眼神卻有些飄忽了。


    秦海伸長了脖子看著,忍不住說道:“皇上,這一頁您都看了第三遍了……”


    江玹逸抬起頭來瞪了秦海一眼,秦海連忙低下頭,活像受欺負的小媳婦兒一樣癟著嘴說:“奴才看嶽小姐這麽站著,也怪可憐的。”


    “她可憐?那朕等著她的時候就……”江玹逸一肚子委屈正找不到地方發泄,秦海起了個由頭,他就忍不住多說兩句,卻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止住了話頭。“皇上,您辛辛苦苦瞪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能見著皇後——嶽姑娘一麵嗎?既然她已經來了,您又何必倔著性子非跟她置氣呢?這眼看著就要到晚宴時間了,再耽誤一會兒,隻怕就連今天也見不著了。”


    秦海“好心”提醒道。


    顯然他最後這句話最有說服力。


    江玹逸終於放下手裏的書,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外麵的風雪那麽大,噗噗地拍打著窗戶,這會兒站在外麵,應該真的會很冷吧?


    江玹逸歎了口氣,“讓她……”


    “皇上,祝貴妃求見。”


    外麵侍衛稟告了一聲,打斷江玹逸的話。江玹逸皺起眉頭,起身向大門走去。其實今天祝玲瓏過來也不奇怪,晚上還有小年夜的晚宴,現在後宮無主,祝貴妃作為六宮中位分最高且唯一的一位貴妃,自然是要代理皇後之責,所以她必須提前過來


    核對晚宴事宜。


    但是沒想到偏偏這麽巧。


    江玹逸也許有點後悔,一直拖到現在。不過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痕跡,他隻是走到門前,見祝玲瓏福身等在這裏,旁邊站的是嶽靈心。


    她還穿著最喜歡的那件紅色鬥篷,蓋住頭,有雪花飄在她的肩頭,黏在紅色的布料上,好像雪花落在了梅樹梢上。


    仿佛是感覺到了身上那兩道注視的目光,抑或是祝玲瓏那一聲“皇上”提醒了,嶽靈心抬起頭來看向江玹逸。


    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冷和疏離,就那麽靜靜地看著江玹逸。許久,她才啟唇說了一句:“參見皇上。”


    她的聲音輕輕顫抖著,冷氣在她全身上下遊走。她真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仿佛一開口冷氣就直往身體裏灌。


    祝玲瓏看著江玹逸,卻看見江玹逸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嶽靈心身上,甚至隻是在最初掃了她一眼之後,就再也沒多看她。


    “皇上,臣妾奉詔來核對小年夜晚宴之事。”祝玲瓏臉色不太好地提醒了一句。


    “以後這些事情,你跟禦膳房那邊交代好就行了,不必事無巨細地跟朕一一匯報。”江玹逸冷淡地說道。


    “可是小年夜晚宴,依例是要皇上您親自過目才可以的,臣妾怎敢擅作主張。”


    祝玲瓏話未說完,江玹逸就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今日王叔來使,朕還有許多事要處理,這種小事就不要來擾朕了。退下吧!”


    說罷不等祝玲瓏反應,他就上前拉住嶽靈心的手大步走進安泰殿。


    “皇……”


    祝玲瓏有些不甘心,卻被身後的多喜扯住了袖子。多喜搖了搖頭,示意祝玲瓏不要再糾纏,否則隻會讓皇上討厭。


    嶽靈心凍得僵硬的身體被江玹逸猛地一拽,踉蹌地差點摔倒,若不是她反應更快跟上,恐怕就真是被他拖著走了。


    殿內燒著炭,溫暖很快將嶽靈心凍壞的身子包裹起來。她恢複了些力氣,掙開了江玹逸的手,皺著眉頭說道:“皇上請自重。”


    “自重?”江玹逸挑起眉梢,嘴角竟然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朕可不記得,你是一個這麽矜持的人。”“矜持?民女可從來沒說過,自己很矜持,但這隻是對民女在乎的人才會親近而已,不過民女和皇上的關係,似乎沒有到不需要矜持的地步吧?”嶽靈心直視著江玹逸反問道,和他一樣,嘴角帶著諷刺的笑


    容。


    “嶽靈心,你才出宮幾日就覺得自己能和這後宮完全沒有關係了嗎?”江玹逸坐下來,冷冰冰地看著她。


    嶽靈心淡淡地答道:“至少和你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朕是皇帝,全天下都是朕的,何況一個女人。你以為你能比別人特殊在什麽地方?”


    “我當然特殊。這全天下,皇上最不想要的女人,不就是我了嗎?難道這還不算特殊?”嶽靈心反問。


    江玹逸被她這句話噎住。


    她是他最不想要的女人……這句話像一根刺,驟然紮進江玹逸心裏。


    明明她說的是事實,可是為什麽他心口上卻傳來陣陣痛意,張口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曾幾何時,他厭惡這個女人到嗅到她身上的一點味道都會心煩好久,但是現在看著她就站在自己麵前,他竟忍不住要去觸碰她,想看看這是否是真實的。“民女今天來,隻是為了昨夜失約之事。其實皇上若是要召見民女,大可讓秦公公來宣旨,若是讓身邊侍衛跳到人家的牆頭上來扔石塊,可顯得不太正式。皇上的召見,民女自不敢推辭,但若不是,皇上又


    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嶽靈心恢複了一貫的鎮定,直視著江玹逸說道。江玹逸籠著袖口握緊了拳頭,別開目光冷冷地說:“你以為朕想見你?不過是南鉞的戰事臨近尾聲,朕要安撫軍心,而你嶽家在軍中還有一些威望,所以趁著召君如風回京,順帶讓你入宮來討個賞,在世人


    麵前做做樣子罷了。這些,你不是應該很了解了嗎?怎麽還問這麽蠢的問題?”“如風是我嶽家養子,所有的榮寵有他受著便是,別人又怎敢非議皇上虧待了嶽家?民女不過一介布衣,也無軍功,無故受詔入宮麵見皇上,實在不妥。所以民女為皇上考慮了一下,民女還是不來的好。”


    嶽靈心垂下眼眸,看似向江玹逸示弱,可無非是想表明君臣有別,若是沒有更好的理由,就召見她入宮與皇上同享晚宴,隻怕反而會遭人議論。


    江玹逸驟然握緊手掌,看得旁邊的秦海好生著急,忍不住插嘴道:“嶽小姐,皇上昨夜可是等了你足足三……”


    “這裏沒你的事!”江玹逸厲喝一聲,把秦公公要說的話堵了回去。


    怎麽可以讓嶽靈心知道,他昨夜為了等她,餓了整整三個時辰,可到今天,她卻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她覺得自己來了實在是不妥,所以還是不來的好!


    既然她已經覺得不來為好,為什麽還要讓他幹等?這個女人是故意的吧?


    嶽靈心看著江玹逸麵上一層薄怒之色,心想這要再待下去,說不準會出什麽亂子,真要讓她對江玹逸低頭,她也做不到,不如早些抽身。隻是,那幾人怎麽還沒來……


    “皇上若是沒有什麽吩咐,那民女可以離開了嗎?”嶽靈心硬著頭皮說道。


    “朕尚且沒說要如何處置你,你覺得你可以離開?”江玹逸反問道,清冷的眼底浮起一絲淡淡的挑釁之色。


    嶽靈心心跳突的一下。那他想怎麽樣?


    不及她問,外麵侍衛的聲音響起來:“皇上,六部尚書求見。”嶽靈心聞言,微微鬆了口氣。她就知道,黑底銀字王旗進京,必然會驚動朝中群臣,六部尚書主管了大半個朝廷的事務,得知消息之後肯定是要火速進宮的。所以她趕在王旗進宮之後,立馬就來見江玹逸


    ,這樣等到六部尚書們來求見時,江玹逸也隻能放她走了。


    不知道江玹逸是看出了嶽靈心打的如意算盤,還是早就想好了打定主意不放她這麽輕易離開,輕輕挑了下眉梢,說道:“秦海,帶她去內侍庭,待朕想好怎麽處置她昨日抗旨一事,再作打算。”


    嶽靈心一驚,脫口道:“憑什麽?”江玹逸臉上泛起好笑的表情,“朕的口諭也是聖旨,召你入宮,你應當遵從,然你抗旨不遵,難道朕不該罰你?今日朕還有許多要務處理,隻是讓你去內侍庭等候,已經很給嶽家麵子了,你不要逼朕非用鐵


    枷鎖鎖住你,才肯低頭。”嶽靈心咬了咬牙,卻又無奈。如今她還有什麽資本跟他鬥氣?既然他非要留她在宮中,那她且留下來看看,他到底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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