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正月十五小年夜,迎來一場大雪,宮中早已忙得不可開交,準備明日的晚宴。


    祝貴妃和柳妃身為後宮分位最高的兩位,奉旨作陪。大年夜的時候,原本宮中就應該舉辦晚宴,宴請群臣,然而今年因為前線戰事吃緊,江玹逸為了表示與前線戰士同甘共苦,取消了年夜晚宴,直到這幾天傳來捷報,說南鉞同意和談,戰事稍停,隻待前方


    將帥回京都述職,帶南鉞使臣來談何談條件便可。


    是而小年夜,也算是一場提前的慶功宴,要搞得十分隆重,一來是為前方戰事助威,二來也是震懾邊關。


    江玹逸在安泰殿翻閱奏折,秦公公端了參湯進來,輕聲說道:“皇上,天涼了,喝點熱湯再忙吧。”


    江玹逸放下手裏的東西,端起參湯來。可見他方才手中拿的並不是什麽奏折,而是一張白紙,已經折成了紙鶴的形狀,放在一邊。


    秦海陪侍在旁,順手撿起紙鶴,轉身打開了後麵的一隻檀木箱子,裏麵竟是已經擺了好幾十隻紙鶴。


    “算算日子,這君先峰應該不日將到京都,若是再快些,當是能在小年夜前趕到也未必。”秦公公掛著笑容試探地問江玹逸。


    “小年夜,合家團圓,他也是該回來了。”江玹逸放下參湯,望向門外,茫茫大雪掩映著烏心石的落葉。


    “皇上——”祝玲瓏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不待人稟報,她就進了安泰殿。


    “你怎麽過來了?不是說了,朕今晚要通宵批閱奏折,讓你自己早些歇息嗎?”江玹逸的反應談不上好壞,卻顯得有些平淡。


    祝玲瓏仍然帶著笑,坐到江玹逸身邊,“皇上這段時間忙著朝政,都快一個月沒有踏進過臣妾景雲宮的門了。皇上不來,還不讓臣妾想念皇上,來看看皇上嗎?”“南鉞戰事吃緊,朕當然要日夜緊盯著,難免疏於後宮走動。你不會連政務的醋也要吃吧?”江玹逸說得祝玲瓏一滯,麵色微微發紅,頗有些窘相。江玹逸見此,便隨口說道:“一句玩笑話,貴妃不用放在心


    上。”


    祝玲瓏輕抿一下唇,真正在意的卻不是他究竟是隨口一句玩笑,還是真有心指責她太愛爭風吃醋,而是如今他對她,竟已疏離到用君臣之稱。“臣妾知道皇上繁忙,也知道不該來打擾皇上,隻是這宮中的日子實在太過沉悶,臣妾都快悶出病來了。不過今日聽多喜說,唐家堡有一樁喜事將近,臣妾也想去湊湊熱鬧,還得皇上首肯才是,這才特意來


    請求皇上。”祝玲瓏撒嬌地挽住江玹逸的胳膊,雖然知道江玹逸最近對她有些疏遠,但這樣的親近行為,他倒也是不會推拒。


    “唐家堡?那是個江湖門派,他們有什麽事,你去湊什麽熱鬧?”江玹逸不解地看著祝玲瓏。


    祝玲瓏癟了嘴嗔道:“皇上你忘了,臣妾也是從唐家堡出來的啊。”“你?”江玹逸愣了愣,半晌都沒反應過來,反倒還是秦海在後麵提醒,他才想起來,祝玲瓏的生母曾是唐家堡的奴婢,祝玲瓏未入宮前,就呆在唐家堡。後來祝母體弱,不得已將祝玲瓏送進宮中為婢,年


    幼的祝玲瓏才得以和江玹逸相識。


    這祝玲瓏很少會提及自己的身世,畢竟母親為婢並非什麽光彩的事情,所以久而久之,江玹逸也就忘了祝玲瓏的出處。


    其實不用祝玲瓏多說,江玹逸多少也明白了些,祝玲瓏此一去並不單單是為了解悶,更是為了揚眉吐氣,舒解當年在唐家堡為婢的鬱氣啊。“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好了。隻是這宮外不比宮裏,人多雜亂,朕給你多派幾名護衛在身邊,好好照顧自己。”江玹逸拍了拍祝玲瓏的手,雖然不似從前一樣如膠似漆地寵愛,可至少他同意了她的提議,這


    也是好的。


    “謝皇上!”祝玲瓏高興地領命而去,也不再糾纏江玹逸。


    秦海看著祝玲瓏離開,有些不解地問道:“皇上,您一向不喜歡朝中大臣和江湖中人走動,雖說這祝貴妃是後宮女眷,可這大張旗鼓地出宮去拜訪唐家堡,可不像是您會批準的事情。”


    “這宮裏悶得慌,朕又不能陪她,倒不若放她自由一會兒,也省得她整日在後宮爭風吃醋,越來越不像以前的她了。”江玹逸垂眸看著參湯,卻不知,究竟不像從前的,是她還是他。秦海想著,幽幽地歎了口氣。頓了頓,他忽然計上心頭,小心地說道:“這小年夜前,君先鋒若能趕回來,倒不如皇上也趁著空閑,擺一桌團圓宴,讓君先鋒和他的家人能夠團聚,傳出去也能彰顯皇上的氣


    度,前線的將士更能安心呢!”


    江玹逸敲擊著桌麵的手指生硬地一頓。


    君如風的家人,除了她,還會有誰?


    許久,江玹逸才沉聲說道:“讓薑凡過來一趟吧。”


    ……


    正月十日過後的天氣,江南更是陰冷,吹在臉上的風也跟刀割似的。


    品劍大會快要落幕,嶽靈心和蘇沐漓也要準備回京都。


    這一大早起來,蘇沐漓卻聽說有人來別苑情走了嶽靈心。下人說,是有個童子送上門一件奇怪的東西,嶽靈心看過之後就急急忙忙出門了。


    “奇怪的東西?”蘇沐漓不太明白。


    下人便形容了一下。


    七元撓著頭說:“既然是鐵製品,會不會是品劍山莊三莊主那邊來的人?”“焱翎與我的交情,若是要到府上來,他必定會親自過來,不會派人直接接走嶽姑娘,卻不跟我打一聲招呼。而且,他近來因為家事,與他大哥也鬧得不愉快,還不得逮著機會往外跑?也不至於隻是派人過


    來。所以……”


    “所以,並不是品劍山莊的三莊主來請的?那又會是誰?”七元摸著後腦勺,越想卻越迷糊。


    蘇沐漓卻麵露一絲深意。


    難道……不是三莊主,而是,二莊主?


    “七元,去備車。”


    蘇沐漓匆忙出了門。


    大雪一時下得鋪天蓋地,呼呼的風聲在車馬外拍得怦怦作響。


    蘇沐漓撩開馬車窗簾看了一眼,風雪迷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這樣大風大雪的天氣,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可這時她卻看見一個纖弱的人影在雪地中原地打轉,躬身尋找著什麽。


    蘇沐漓皺起眉頭,讓車夫停下馬車。他從車上跳下去,七元連忙在後麵撐著傘,卻也不能完全遮住風雪。


    “唐小姐?”


    蘇沐漓叫了兩聲,那個彎腰在雪地裏找東西的女子才回過頭來,那臉上、頭發上都粘著雪花的,不是唐雪柔是誰?


    “蘇公子?”唐雪柔見到蘇沐漓,也有些驚訝。許是因為嚴寒,她整個人在披風裏縮成一團,雙手合握著放在唇邊,朝掌心嗬了口氣,又捂了起來。


    蘇沐漓見她的雙手慘白,手指卻是通紅,不由得皺起眉頭,“你在找東西?”


    “嗯。”唐雪柔點點頭。


    “唐小姐頂著風雪在這裏扒雪堆,一定是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吧。不如跟我說說,我幫你一起找找看,也比你一個人在這裏找要強得多。”


    “這怎麽好意思?”唐雪柔連忙搖頭。


    蘇沐漓卻跟她說不用客氣。當然,他在心裏的考量時,唐無憂雖然可惡,不過這唐小姐卻是很懂事,他不想真與唐家堡撕破臉,所以適當跟唐家大小姐拉攏關係,也能修複一下蘇唐兩家的關係。


    唐雪柔見這樣大的風雪,如果這麽耗下去,說不定她就真的找不回來她的東西了,既然蘇沐漓願意幫忙,她也就厚著臉皮應承下來。


    “那就麻煩蘇公子了!是半塊翡翠玉佩,半圓裏麵陽刻著半邊字體的樣子,用紅色的流蘇串著。”


    唐雪柔形容了一下,蘇沐漓便讓七元也跟著一起來找。大雪很快在地上蓋了一層又一層,時間拖得越久,越難找到丟失的玉佩。沒辦法隻能把手伸進雪裏,撥開積雪到更下麵一層去找。而且,唐雪柔說不清楚到底是在哪裏丟了玉佩,她隻記得今日早些走到這


    一帶的時候,有人匆忙跑過去,撞了她一下,後來回家發現玉佩不見了,所以她一路照過來,在這裏也多停留了一會兒。


    蘇沐漓弓著身子在積雪裏仔仔細細地找著,忽然一抹翠綠的光出現在眼前。蘇沐漓連忙扒開雪堆,將壓在積雪下麵的半塊玉佩扒拉出來,似乎正是唐雪柔形容的模樣。


    “唐小姐,是這個嗎?”


    唐雪柔回頭一看,蘇沐漓手裏拿著那半塊玉佩,立馬撲了過來,將那玉佩緊緊攥在手裏,看她激動得紅了眼圈的樣子,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這塊了。


    “這塊玉佩對我很重要,我真怕、真怕找不回來……蘇公子大恩,小女子銘記在心。”唐雪柔說著向蘇沐漓行大禮。


    蘇沐漓趕緊扶起她,“唐小姐太言重了,舉手之勞而已。”話剛說完,他就掩唇咳嗽起來。


    “少爺,你身子不好,還是趕緊回馬車裏吧。”七元替蘇沐漓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皺起眉頭擔心地說道。


    “這麽大的風雪,也總不能讓唐小姐自己走回去吧。唐小姐也一起上車吧,蘇某送你回下榻的地方。”蘇沐漓本就膚色雪白,勝過女子,此時受了寒,更是膚色勝雪,卻是一點血色都沒有。


    唐雪柔本想推辭,可是拗不過蘇沐漓的好意,加之這風雪確實太大了,她隻好上車。


    唐家堡的人下榻在城中的客棧裏。蘇沐漓將唐雪柔送到客棧門口,便要告辭。誰知他轉身剛要走,突然一股劇痛襲上心頭,整個人完全不受控製地跪倒在地,全身抽搐痙攣,發出低沉的痛苦的呻吟聲!


    “蘇公子!”唐雪柔嚇壞了,趕緊上去攙扶,卻被蘇沐漓一把推開。


    “走開!”蘇沐漓強忍著痛苦,隻讓七元靠近,扶他上馬車,他的腳步一直在搖晃,連抬腿都困難,完全是靠七元將他推上去。唐雪柔本想上去幫忙,可是一想到方才蘇沐漓抗拒的樣子,說話的口氣也跟變了一個人


    似的,她便不敢再往前一步。唐無憂站在二樓窗前,恰好看到這一幕,眼底浮起一絲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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