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的腳步一下頓住,抬起頭來看著蘇沐漓。


    她驚訝的不單單是蘇沐漓突然跟她說起紅衣女子的身份,還有他口中的“拈花閣”,聽起來竟像是個風月之地。


    “你……沒必要告訴我,你的朋友我也不是一定要都認識。”嶽靈心有點尷尬地說道。


    “不管這對你來說是否有必要,但我不想你誤會什麽。”蘇沐漓平靜地說道。


    嶽靈心抿了抿唇,沉默地低頭往前走去。


    蘇沐漓便在身後慢慢地說起他和嫣兒之間的事情。“拈花閣是京都最大的青樓,素來有‘京都第一樓’之稱。我遇到嫣兒的時候,她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也還沒有去那種風月之地。那年也是初冬時節,我在街上看見她蹲在巷子口,隻穿著很單薄的裏衣,凍得瑟瑟發抖,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她是半夜被繼母從被子裏拉出來,讓她上街去請大夫,來給繼母的女兒看咳嗽。可是那麽晚的時辰了,街上的醫館都已經關門,繼母卻說,如果她找不來大夫,就不給她開門,所以她就那麽抱著自己蹲在門口。我看她可憐,就帶她回了蘇府,給她吃穿。她懇求我讓她留在蘇府當丫鬟,說否則遲早她會被繼母虐待死,於是我收留了她,但沒過兩月,她就偷偷離開了


    ,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成了拈花閣新推的頭牌。”


    “離開蘇府,卻去了風月之地?”嶽靈心狐疑地看著蘇沐漓,差點就忍不住說,一個正常人的腦子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吧,還好生生地忍住了。


    蘇沐漓卻苦笑了一下,“也許是我做得不好。從一開始就不該留她在蘇家的。”


    “那兩個月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嶽靈心追問。蘇沐漓有點悵然地看著前麵的落雪,搖了搖頭,“她從來都不肯告訴我其中緣由,但我也能猜到幾分,隻是,她不願捅破,我又怎好胡亂猜測?沒過幾年,她來向我告別,說有個商人替她贖了身,要帶她回江南的府邸成婚。後來我到江南來時,便打聽了她的住址,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才知道成婚沒多久,她夫家就過世了,留下她一人接替了夫家的生意。所以我現在來江南,總是要去看看她,希望她能過


    得好一點。”


    嶽靈心聽完,也不免有些唏噓,對紅衣女子的印象倒是比之前好了幾分。


    “既然不清楚緣由,那就不要隨便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她不說,應該有她自己的道理,或許就是不想讓你覺得負擔,你又何必刨根問底,浪費她的一番好意?”


    “聽你這麽說,好像心裏舒暢許多。”蘇沐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笑起來。


    “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會貧嘴?”嶽靈心忍不住嗔了一句。


    “因為以前,我根本不在你眼裏啊。”蘇沐漓像是隨口一說,眼底卻閃過一抹黯淡。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映著雪光,明媚如春。


    他的笑竟讓嶽靈心莫名覺得一股暖意。


    “走吧,要落雪了。”蘇沐漓抬起頭看了一眼天,早先還明亮著的天空,此刻已有些陰霾。


    他把嶽靈心送回房間,便要去準備明日名劍大會的事情。


    “誒!”嶽靈心有點不自然地叫住他,“那個,你肩上的傷,好些了嗎?”


    “本來就沒什麽事。嫣兒情急之下說的話,你不要掛在心上。”


    看到蘇沐漓臉上的笑容,嶽靈心也不知道他是真沒事,還是隻想讓她安心。她猶豫著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夜裏果然下起了小雪來,屋外沙沙地響了一晚。


    第二天品劍大會,仍然飄著小雪。


    蘇沐漓一早就安排了馬車,帶蘇沐漓去往品劍山莊。


    江南多湖畔,更有穿過城池的小橋流水,一夜小雪讓水麵的冰層更厚了些,卻仍是能聽到水底潺潺的流動聲。


    清晨的江南小城,靜謐祥和。


    品劍山莊正是傍水而建,磅礴與秀美相結合,院中重重垂柳,雖已入冬覆滿了白雪,卻依然動人。


    大會憑請柬入內,然後山莊弟子在前麵引路,將客人帶去廣場。廣場中央是巨大的比武台,十八般武器樣樣都有,但最多的還是琳琅滿目的寶劍。比武台正北方向是主座,其餘三麵是觀眾席位。


    上台比武之人,同時也是比給這所有的人看,所以對很多江湖豪俠來說,這興許是一個一劍成名的機會。


    這也是品劍大會如此受歡迎和重視的一個重要原因。


    “蘇兄,嶽小姐!”


    蘇沐漓和嶽靈心剛到大門口遞上請柬,就聽到焱翎叫喊起來。


    “你這堂堂的三莊主,怎麽也親自到門口來迎客了?”蘇沐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打趣起焱翎來。


    “還不是為了表示我們品劍山莊對這次大會的重視,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回去對著大哥那張冷臉,豈不是更鬧心?”焱翎攤開手,有些無奈地說。當然,最後說這兩句他壓低了聲音。


    頓了頓,焱翎又招呼他們,“誒,趕緊進去吧,我大哥在比武台那邊。”


    “好,那我們就先過去了。”蘇沐漓點點頭,沒讓人領,輕車熟路地帶著嶽靈心直奔比武台。


    按例是要先拜訪山莊的主人,也就是大莊主段焱鈺,所以方才焱翎還特意說了一句,他大哥在比武台那邊。段家三兄弟年歲相差並不大,焱鈺也不過三十出頭,他接管整個品劍山莊時,也是被稱為少年英豪。當年他剛剛接手品劍山莊時,正值籌備第六屆品劍大會,結果就出了焱軒那個岔子,也難怪他會一怒之


    下將焱軒逐出家門。


    當然,這是嶽靈心後來了解到的。


    “咦,那不是……”


    嶽靈心聽見碧水喃喃地,好像是看見了什麽熟人,於是順著看向大莊主的方向,瞧見他麵前還有兩個人。


    果然真是熟人——唐無憂和唐雪柔!


    還真是冤家路窄。嶽靈心有點鬱悶地想。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唐家堡跟品劍山莊也有生意來往,加上算是半商半俠的名門大戶,這品劍大會自然少不了邀請他們。


    “段莊主。”蘇沐漓若無其事地上前拱手作揖,好像壓根兒沒有看見旁邊的唐家兩兄妹。


    倒是唐雪柔,朝蘇沐漓福了福身:“蘇家主,嶽姑娘,又見麵了。”


    唐無憂在旁邊嗤了一聲,“我先去找位置坐了。趕了大半天的路,累都累死了。”說著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唐雪柔麵露尷尬之色,“蘇家主,我大哥就是這性子,你不要放在心上。上次的事情,爹爹已經好生教育過他……”


    “過去的事情,解決了就好了,何必再提傷感情?畢竟蘇唐兩家,還要繼續做生意的不是?”蘇沐漓掛著禮貌的笑容。


    唐雪柔聞言,也點點頭。


    跟段莊主寒暄了幾句之後,蘇沐漓便也帶著嶽靈心去落座。好巧不巧,蘇家和唐家的位置緊挨在一起。嶽靈心被正要坐到唐無憂旁邊那個位置上,蘇沐漓拉住她,跟她換了一邊。


    蘇沐漓剛坐下沒一會兒,就陸陸續續不少人過來跟他寒暄。“嶽姑娘。”一名品劍弟子站在遠處喊了一聲,旋即走過來,“二莊主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昨天你給他的那些圖紙,他拿到鍛造房那邊給他們看過了,不過還有一些不太明確的地方,正好今天你過來,想說


    跟你請教一下,免得做出來達不到你的要求。他說先去鍛造房等著你,讓我來請你過去。”


    “行。”嶽靈心點點頭,跟蘇沐漓說了一聲,這邊蘇沐漓得跟許多老板商賈們應酬,脫不開身陪她,想著反正是在名劍山莊,又是焱翎的邀請,應該也沒什麽,於是就讓嶽靈心跟著去。


    名劍弟子領著嶽靈心,一會兒就不見人了。


    蘇沐漓正與人談笑,忽然扭過臉,看見焱翎正在一群人中間交代著什麽。蘇沐漓不禁有些疑惑,剛才那個弟子不是說,焱翎在鍛造房等著嶽靈心了嗎?怎麽現在他還在這裏?


    蘇沐漓跟正在交談的人說了聲不好意思,便起身向焱翎走過去,問他怎麽還在這裏。


    誰知焱翎聽蘇沐漓這麽一說,卻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嶽小姐?我沒有讓人來找她,也沒有說過在鍛造房等她呀!”蘇沐漓陡然睜大眼睛,腦海中回響起嶽靈心說的話——來江南的路上被追殺,嶽靈心說,那些人或許是衝著她去的。隻是那次僥幸被他們逃脫,但那夥人如果真想要嶽靈心的性命,很有可能不甘失敗,卷


    土重來。


    那剛才把嶽靈心叫走的人……


    蘇沐漓立馬朝鍛造房的方向跑過去。焱翎見勢不對,趕忙跟著跑。一路上也沒見到嶽靈心的蹤影,到了鍛造房,才知道嶽靈心壓根兒就沒有過來。


    “糟了!”焱翎見蘇沐漓著急的樣子,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不太妙,趕忙吩咐手下的弟子四下去尋人。不過今日品劍山莊人多雜亂,焱翎又不敢把事情鬧大,有了第六屆失敗的前車之鑒,焱鈺對這一屆大會十分重視,


    若是讓人知道來參加品劍大會的人被冒充品劍山莊弟子的人帶走,下落不明,還不知道會引起怎樣的恐慌!蘇沐漓二話不說就衝了出去,哪怕是翻遍這品劍山莊,他也絕不能讓嶽靈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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