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從一片黑暗之中,回歸到混沌狀態,好像是天光破曉時一絲試探的光照進眼裏,柔和卻蒼白。


    嶽靈心模糊地看見周圍一片晃動的人影,好像都在忙碌著。


    那身明黃的衣袍就站在不遠處。


    嶽靈心能聽見他近乎瘋狂的咆哮聲。


    “連一個孩子都保不住,信不信朕讓你們全都去陪葬!”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地上跪了一幹宮人,從太醫到守衛,到宮女太監,無不嚇得麵色蒼白,冷汗直冒。


    嶽靈心張了張嘴想說話,可是小腹一陣絞痛,眼淚不受控製地就從眼角湧了出來。


    她知道,孩子沒了,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從來沒有想過,在清秋院裏會發生這種事情,她曾睥睨天下,誰也不放在眼裏,卻在自己的地盤被人灌藥丟了肚子裏的孩子!


    嶽靈心用力地抓住被子,想忍住眼淚,眼圈還是不爭氣地紅了起來。“皇上,這是有人要害娘娘,您一定要徹查清楚啊!”李嬤嬤不住地磕頭,雖然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嶽靈心開門之後有人進來打暈了她和碧水,醒來後就發現嶽靈心渾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已經暈


    了過去,這是不爭的事實。


    那樣子顯然是才經曆過一場掙紮,嶽靈心必定是拚盡全力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終究……


    “門口有侍衛看守,如果有人闖入,侍衛怎麽可能毫不知情?”江玹逸眼裏泛著狐疑的光。那兩名之前被打暈的看守對視一眼,竭力辯解道:“屬下二人一直守在門口,絕對沒有看到任何人出入,倒是李嬤嬤端了一碗湯進去,沒過多久,就聽見裏麵傳來碗碎的聲音還有尖叫聲。等屬下們強行闖進


    來的時候,地上、地上已經滿是血汙……”


    李嬤嬤陡然睜大了眼睛,“你們、你們怎麽能這麽說呢?你們怎麽可以睜眼說瞎話!難不成我還會害娘娘的孩子嗎?我這一輩子都為嶽家盡心盡力,我怎麽可能會謀害娘娘的孩子!”


    李嬤嬤說著,眼淚就噴了出來。


    要知道,看到嶽靈心現在這個樣子,對李嬤嬤來說就好像看到自己的親閨女受苦一樣令她痛苦。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抓住加害嶽靈心的那兩個人,將他們千刀萬剮,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皇上,這湯裏加了附子粉,孕婦就是喝一小口,孩子也會保不住的啊!”方太醫沉痛地說。作為太醫,他比誰都清楚這麽一碗帶附子粉的湯喝下去,會令孕婦有多痛苦,天知道嶽靈心之前受了多大的苦楚


    ,才會流這滿地的血。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大人的性命保住了!


    其他太醫也從禦藥房被召來診治,雖然最後沒能保住孩子。其中一個老太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嬤嬤,猶豫地說道:“說到附子粉,老臣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不知道是否與今天發生的一切有關。”


    “什麽事?快說!”秦海見江玹逸已經氣得發抖,久久說不出話來,於是趕忙搶在前頭,讓這太醫別吞吞吐吐的。太醫埋首說道:“附子粉是有毒之物,使用不當會有危害,所以平時用量很少,也都有詳細的記錄。但是宮人清點時,發現少了一些藥粉,就在那之前,李嬤嬤才來過禦藥房,老陳呢不知這兩件事之間是否


    有關聯……”


    “你為什麽現在才說!”江玹逸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對太醫吼道。


    太醫連忙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皇上恕罪,老臣以為附子粉這種東西,不會真有人去偷,所以沒太當回事……”“朕真該把你的命也不當回事!來人,把他拖出去砍了!”江玹逸大手一揮,那太醫已嚇得麵無血色,不住地磕頭求饒,額頭滲出的鮮血將他的白發染紅,江玹逸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走到梳妝台前,


    動手翻起東西來。


    李嬤嬤驀地屏住呼吸,想起來之前,嶽靈心的確想要打掉孩子,於是讓她從禦藥房偷了一些附子粉出來,雖然最後嶽靈心並沒有真的喝下去,可還剩了一些,當時就隨手放在了抽屜裏……


    李嬤嬤顧不得許多,直接衝了上去,想要攔住江玹逸。江玹逸見狀,更覺得李嬤嬤心裏有鬼,一把將她推開。李嬤嬤“咚”的一聲額頭撞在了香爐上,磕出一道傷口來。


    “李嬤嬤……”嶽靈心忍不住叫了出來,強撐著從床上爬起來,想去扶李嬤嬤,卻沒辦法使上更多力氣。


    這時候江玹逸看到了抽屜裏的小藥包,遲疑了片刻,剛才他還希望自己能在這裏找到證據,但是這一刻,他又有點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這是什麽?”江玹逸舉著小藥包問李嬤嬤。


    李嬤嬤低下頭,不敢正視江玹逸的眼睛。她心裏清楚得很,若是這事兒捅破了,不止是她,嶽靈心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江玹逸氣得有些發抖,伸直了手,對太醫說道:“告訴朕這是什麽。”


    太醫們麵麵相覷,有了前車之鑒,誰也不敢亂說話,何況隔得這麽遠,他們也看不真切。隻有方太醫,身為太醫之首,這時候沒辦法,隻能小碎步上前,把小藥包接過來仔細檢查。


    李嬤嬤忽然衝了上來,抓起藥包,就拚命地把裏麵的藥粉往自己嘴裏倒。


    附子粉是有毒之物,不止是針對孕婦,即便是一般人服用了,也會有害!嶽靈心知道李嬤嬤想要隱瞞的是什麽,若是讓江玹逸知道,她們之前從禦藥房裏偷出了附子粉,那麽她們就是有口說不清了。不過她害怕李嬤嬤把這包附子粉吞下去了,也會害了性命,“李嬤嬤,不要!”


    她沒辦法坐起來,隻能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朝床邊爬過去。


    她的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到床下來。好疼!嶽靈心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晃了幾晃,隨時會崩潰掉。


    不等她爬過去,江玹逸已經將剩下的一小包藥粉從李嬤嬤手裏奪過來,李嬤嬤還想衝過來時,他直接抽出了侍衛身上的佩刀,指向李嬤嬤。


    “李嬤嬤!”嶽靈心嚇得臉都白了,隻要江玹逸手裏的刀在往前一寸,就會刺進李嬤嬤胸口去。


    李嬤嬤一頓,臉色煞白地僵在了原地。她聽到了嶽靈心的嘶聲叫喊,好像是垂死掙紮的小蟲子發出的嗡嗡聲,不由得心疼起來,再也做不出動作。


    “這、這是……是……”方太醫仔細確認了藥包裏的粉末,卻一下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的猶豫,幾乎等於告訴了江玹逸真相。


    他最不願相信的真相!


    “你這個賤奴!”江玹逸幾乎是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能咬出一口血來地說道,瞪著李嬤嬤的雙眼充滿了血絲,手裏的刀顫抖著。忽然他抬起手來,重重地揮刀砍向李嬤嬤!


    “是我——”嶽靈心也不知道哪裏找回了力氣,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


    江玹逸的刀驀然停在李嬤嬤的脖子一側。他僵住了,久久沒有動彈。


    整個寢殿裏鴉雀無聲,誰也沒敢說一個字。嶽靈心趴在地上,眼淚從眼眶滴落下來,還沒劃過臉龐,就沒入了染血的地毯裏。這是她最後能為這孩子流出的一滴淚,從這一刻後,她知道她再也沒有資格為這個孩子難過。因為她要救李嬤嬤,所以她


    要讓江玹逸相信,她的的確確是這個世上最狠毒的女人,狠毒到可以對自己的親骨肉下手。嶽靈心輕輕地吸了口氣,沒有燒炭的房間裏涼氣深入骨髓,“是我,是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是我逼李嬤嬤去拿的藥,也是我自己親手捧著藥碗喝下去的,所以不關李嬤嬤的事,也不關任何人的事,這隻是—


    —”她沒有波瀾起伏地用冰冷的語調說道,心頭有千萬支針紮著,忽而抬起頭來看著江玹逸,目光堅定而平靜,“我跟你之間的事。”


    江玹逸看著她冷靜的眼神,哪裏像是一個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分明就是冷血的殺人魔!“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那是朕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是你的親骨肉!”江玹逸還有半分懷疑,卻抑製不住怒火,他的眼神裏還有一絲期望。他期望嶽靈心說的是假話,她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喝下了藥


    還親口對他承認。


    “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嶽靈心古井無波地看著江玹逸,努力地撐著身子,不至於讓自己倒下去。這個時候,再難她也要堅持住,隻有她能救李嬤嬤了。“娘娘!”李嬤嬤知道嶽靈心的用意,她是親眼看見嶽靈心將盛著附子粉的湯打翻,那一次,嶽靈心就決定了要保住這個孩子,又怎麽可能再喝一次藥!嶽靈心隻是為了替她開罪,才會把一切罪名都往自己


    身上攬!嶽靈心沒有看李嬤嬤,依然直視著江玹逸的雙眼,臉上綻開一個冰冷的笑容,“江玹逸,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為你生下這個孩子吧?你把嶽家害成這樣,聽信讒言,汙蔑我爹,還要誅我嶽家九族,你覺得


    我會為你這樣的人生孩子嗎?你以為我會給你機會,再一次羞辱我?你以為……”


    “嶽靈心!”江玹逸暴怒地吼道,衝上去一把將嶽靈心揪起來。他瘋狂的神色,讓嶽靈心臉上的笑意更濃。他怎會看得到,她傾國傾城地笑著,心裏在淌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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