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貞敏公主踏入了那宮門之中,元薔心卻也是忍不住含酸連連:「貞敏公主新婚燕爾,和北靜侯夫妻情深,如此恩恩愛愛的,可當真是羨煞旁人。隻不過,到底是金枝玉葉,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是如此親熱,卻也是不知是否有違禮數。」


    無論誰和蕭英在一塊兒,元薔心都是舒坦不起來。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些個有關於貞敏公主的種種流言蜚語,也情不自禁的為自己的嫉妒找到了該有的理由。原來貞敏公主並沒有想像之中的那樣子的高貴,也是靠了些個見不得人的手腕,才攏住了蕭英這個男人。否則照著禮數,貞敏公主也應當嫁給薛采青才是。


    既然是貞敏公主不知羞恥,那麽自個兒厭惡貞敏公主也是一樁順理成章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的瞧著元月砂,指望著元月砂會成為自己的同盟。女人會因為一個男人成為敵人,也可以因為一個男人成為了朋友。


    元薔心認定,這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小氣的。既然元月砂也得不到蕭英,那麽對於貞敏公主的嫉妒,兩個人應該都是一樣的。


    若不是這樣兒,元月砂也不會為了自己求情,讓她可以提前解了幽禁。


    這位昭華縣主,可是一向不喜歡自己的。


    然而元薔心卻不由得失望了,元月砂恍若未聞,仿若什麽都未曾聽到,一雙眸子漣漣生輝,隻瞧著貞敏公主那婀娜多姿的身影。


    元薔心不死心:「這張淑妃的生辰,怎麽可巧就是貞敏公主回宮問安的時候。這周皇後為了張淑妃的生辰,這樣子大費周章,也是不知曉存了什麽心思,究竟是有什麽樣子的打算。皇後娘娘不但恩許張淑妃的家眷可以入宮,還邀請了京中一些女眷,入宮說話兒。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壓壓靜貴妃的風頭。畢竟,貞敏公主嫁得並不如何的光彩。如今回到宮中拜見陛下母妃,也是丟人現眼。」


    元月砂自然也是知曉怎麽回事,先前靜貴妃網絡張淑妃,本來可謂是情投意合。可沒想到,貞敏公主卻嫁給了蕭英,正因為如此,張淑妃也是與靜貴妃交惡。在張淑妃瞧來,並不是因為貞敏公主自己要嫁,而是靜貴妃待價而沽。而周皇後也趁機又和張淑妃交好,十分殷切,這也是做給靜貴妃瞧的。不過這些宮中派係鬥爭,想來元薔心這樣子一個小丫頭,也決計想不明白的。


    如今聽到了元薔心這樣子說,元月砂也隻是笑了笑:「皇後娘娘的心思,我怎麽能猜測得到。」


    元月砂這樣子的態度,也是讓元薔心為之氣結,麵色也是不覺變了幾變。


    旋即,元薔心卻是滿麵堆歡,臉頰之上不覺染上了歡愉的笑容,口中卻是充滿了諷刺的味道:「如今昭華縣主身份高貴,行事也是有高貴之人的做派。隻不知這心裏麵,可是能意難平?畢竟原本是你的夫婿,如今卻也是轉手給了別的人。人家可是高貴的公主,又頂著一張絕世無雙的臉蛋。她要壞了你的姻緣,讓侯爺變心,那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元月砂的唇角,卻也是不覺泛起了一縷淺淺的冷笑,一雙眸子之中卻也是泛起了幾許冷凜的光輝。


    元薔心這樣子的幼稚挑撥手段,元月砂自然也是不放在眼裏:「我自然沒有意難平,做人不能太貪心了,既然是有了實惠,又怎麽會再在意別的事情呢?可惜我雖然沒有意難平,就是不知曉薔心妹妹有沒有了。」


    元薔心臉頰頓時泛起了一縷緋紅,元月砂這番言語,可巧就是刺到了元薔心的痛處了。


    明明蕭英的婚事,已然是定了下來,元薔心自己也是有未婚夫,可是元薔心就是有些不是滋味。


    畢竟,有些東西越是得不到,卻也是越發難免騷動不已。


    元月砂再柔柔的補了一句:「況且,我一直覺得,薔心妹妹還是有些福氣的。」


    她說了這麽樣子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輕笑一笑,婀娜多姿的身影卻也是踏入了宮門之中。


    元薔心也是不明白元月砂的意思,狠狠的一跺腳,卻也是不覺跟了上去。


    元月砂纖弱的身影在陽光之下宛如一朵嬌艷的冰蓮,冉冉的綻放,婀娜多姿。而那秀美的臉蛋之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卻也是折射出了濃鬱的深邃。


    元薔心自然是有福氣,才不驚人,貌不出眾,就算拈酸吃醋,卻又折騰不出什麽大陰謀,渾身上下都透著平庸,這就是元薔心的福氣。這平庸也有平庸的妙處,縱然愛慕蕭英,可蕭英卻根本瞧不上元薔心這種貨色,連拿她做個代替品也是不屑的。


    元月砂的腦海裏麵,又浮起了貞敏公主那絕美的身影。


    這絕美難得的東西,總是會招惹了許多的覬覦者,也會招惹更多的危險,更多的貪婪垂涎。


    這世上男人,追求的無非是兩樣東西,潑天的富貴權柄,以及那絕色的絕代佳人。


    男人可以為了權力而不擇手段,那麽對於絕美的少女,也是會同樣如此的。


    元月砂低低冷笑,任由已經有些涼潤的輕風,輕輕的拂過了自個兒臉頰。


    那清澈湖水被風輕輕吹拂之後,卻也是不覺泛起了片片的漣漪。


    瞧著池水映照自己身影瞬間,貞敏公主卻也是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死死的扯進了麵紗。


    在夏天的時候,禦花園裏麵的池水之中,那一片片的荷葉十分翠綠,宛如一片片翡翠雕琢而成的那般,卻也是煞是好看。她記得那時候,自己臨水而望,瞧著那一朵朵開得粉嫩嬌艷的荷花,心裏麵也忍不住去猜,自個兒未來的夫婿是什麽樣子的人。


    如今天色漸涼,那些浮起的一片片翠綠色的荷葉漸漸也是有了衰然淒落之相,池子裏麵也是早就沒有了荷花了。貞敏公主瞧著那一片片的殘荷,內心之中也是不由得很不是滋味,酸溜溜的很是難受了。


    這皇宮,這禦花園,一景一物,貞敏公主都是那樣子熟悉。


    她眼眶微微發酸,一時之間,竟似忍不住要掉眼淚了。


    貞敏公主忍不住輕輕的提起了裙擺,輕盈的掠向了碧華宮。


    周圍的景物輕輕的飛快從貞敏公主身邊移開,便是宮娥好奇的驚呼,也是不能阻止貞敏公主的腳步。這禦花園裏麵的景致,對於貞敏公主而言,是那樣子的熟悉了,熟悉到一顆樹木,一塊石頭,都是那樣子的瞭然於心。


    她忍不住熱淚盈盈,從前自己總覺得皇宮又冷清又寂寞,可是這裏始終是自己的家。等到自己回來了,仿佛過去的歲月,靜悄悄又安寧的日子一下子又回來了。


    就在踏入宮門之前,貞敏公主也甚至不敢有所期待。她生怕連回宮的機會都沒有,要是飽含了期待,一旦失望,一顆心也是會被沉沉的打壓在了穀底。


    好了,好了,北靜侯府的一切,她終於不用再忍受了,如今也可謂是挑出了魔掌。


    不知不覺,淚水也是滑過了貞敏公主的臉頰,撒在了清風之中了。


    她好似一捲風似的,闖入了靜貴妃的房中。


    而此刻的靜貴妃也未曾料到了女兒的忽而闖入,一時不覺微微有些吃驚。


    貞敏公主撲入了靜貴妃的懷中,人也跪在了地上,卻也是不覺忽而輕輕抽泣,不由得覺得萬般委屈。


    靜貴妃措手不及,也頓時有些茫然無措。


    她伸手輕輕撫摸女兒的頭髮,忽而不覺冷笑:「如今你可算是知曉錯處了,當初你的婚事,可謂是極倔強的。便是我極力否對,你也不肯聽。如今,倒是怕我這個親娘怪罪你了。」


    貞敏公主哽咽:「這都是女兒的錯。」


    靜貴妃冷笑:「是了,你恣意妄為,連帶你父皇也待我十分不滿,也不肯來我這兒坐一坐。張淑妃生我的氣,認定我瞧不上十七皇子,甩了些臉色,很不好看。如今人家,更一心一意跟周皇後獻殷勤,還大張旗鼓過生辰,分明也是落我們碧華宮的臉麵。」


    說到了這兒,靜貴妃話鋒一轉:「罷了,好在你的夫君總算是個有本事的。如今龍胤隱患重重,陛下待姑爺自是不同。什麽薛家,什麽張淑妃,如今甩臉色罷了。說到實際的實惠,陛下的看重,蕭家底子還是極豐厚的。你以後要好生服侍夫君,出嫁從夫,可是要將蕭英的心死死的抓住在手中。咱們這位姑爺,以後還是有前程的,我女兒的眼光也還是很不錯的。如今我雖受一時冷遇,以後你這門婚事長久好處也是在後頭。」


    靜貴妃自認如此言語,也是對女兒一番寬容勸慰。


    貞敏公主漸漸沒有哭了,卻也是不覺字字刺耳。


    靜貴妃這字字句句,可是讓貞敏公主覺得剮心。


    貞敏公主打小心思重,又喜歡將委屈隱匿於心中,又是個極自傲的性兒。


    若往日裏,聽到靜貴妃這樣挑剔難處,便是覺得委屈,也傲得不肯說。


    如今貞敏公主縱然覺得千般別扭,也隻忍不住含羞開口:「求母妃救救女兒,我,我——」


    她麵紗後一張臉,早就淚流滿麵。


    「女兒可是受不得駙馬虐打,受盡委屈,區區幾日,生不如死。」


    說到了這兒,貞敏公主摘下了麵紗,臉上淤青一覽無遺。


    靜貴妃大驚,一揮手,讓那些個服侍的宮人紛紛退下。


    「你與駙馬,因為什麽事情,竟爭執成如此模樣,玉容受損。冰肌玉骨,卻招如此淩辱。」


    貞敏公主哭訴:「女兒一直本本分分,性子柔順,隻因為那蕭英,秉性狠戾,生來,就是個變態。」


    靜貴妃倒不這麽看,蕭英又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這一番行事,斷斷不會如此不知分寸。貞敏公主這言語有些個誇大其詞之處,也是猶未可知。


    靜貴妃遲疑:「這兩夫妻爭執,總是相吵無好言,且蕭英是個武夫,不免粗魯。敏兒,可知柔能克剛,哪裏能跟自己夫君硬碰硬的。」


    若隻因夫妻爭執,便鬧將出去,豈不是讓滿皇宮的人瞧笑話。


    隻不過貞敏公主那臉上淤傷,倒確實是頗為可憐。


    打小,自己這個女兒就好似雪玉做的娃娃似的,輕輕磕碰一點,那也是下人天大的錯處。如今卻傷成了這個樣兒,那蕭英當真粗鄙,靜貴妃也是心疼。


    待會兒,自己這個母妃倒也要敲打蕭英幾句,拿捏一番,讓蕭英在公主麵青知曉退讓。


    其他方麵,蕭英應該倒還好,那女色方麵,素來是不會亂來的,也不會納妾讓自己女兒堂堂公主堵心。


    貞敏公主卻不覺一怔,她隻道自己傷痕一露,又加以哭訴蕭英暴行,靜貴妃必定是會大驚失色。


    料不著,靜貴妃竟是這般的,這般冷靜自持。那言語之間,竟又不覺為蕭英頗多開脫,倒好似,好似自己許是有些錯處了。貞敏公主更忍不住想起了方才靜貴妃的言語,靜貴妃如今在這宮中,處境不堪,大失恩寵,須得靠自己婚事固寵。


    貞敏公主也不敢深思,隻不覺哭訴:「求母妃為我做主。」


    她一伸手,卻解了腰帶,將衣衫扯下去。


    好在此處宮婢已經是盡數遣散了,貞敏公主如此失態舉動,別人也瞧見不見。


    一條大紅色的胸衣裹住了貞敏公主身軀,少女後背手臂,種種傷痕,頓時暴露人前,一覽無遺。無需多言,已然是道出蕭英本性暴虐,大肆折磨。


    倘若隻是一時失色,絕不會有這麽多痕跡。


    貞敏公主忍不住哭泣:「求母妃救救敏兒,求母妃救救我。」


    靜貴妃瞧得大驚失色,慌亂之間卻也是不覺透體冰涼。


    女兒從小就是身嬌肉貴,一身雪白好皮肉,又怎生被這般折辱淩辱?


    靜貴妃頓時不由得鼻子一酸,也為了貞敏公主拉起了衣衫,整好儀容。


    貞敏公主滿身傷痕,也不覺撲入了靜貴妃懷中放聲哭泣。


    靜貴妃麵色漸漸變幻,卻也是不自禁的流轉了幾許的為難之色。


    「也不知你父皇訓斥,可是能讓這蕭英收斂幾分。要不然,母妃求求你父皇,讓你宮裏麵先暫住幾日。隻不過如今你是新婚燕爾,回宮久住也是少不得惹人非議,招惹些個閑言碎語。隻怕,陛下也是未必見得樂意。不打緊的,我為了女兒,多哀求他幾次,他便算是聽得厭煩了,那也是會允了我。就說我身子染病了,有些不利索,要女兒伺候。」


    貞敏公主原本撲在了靜貴妃的懷中,聞言身軀一僵。


    她輕輕揚起了沾滿了淚水的小臉,卻也是不可置信之色。


    原本兩母女緊緊偎依,好似相依為命的兩個人,相靠的身軀,又顯得是這樣子的親密。


    可貞敏公主卻一把推開了靜貴妃,心中一陣酸苦。


    她不覺大聲道:「母妃,你在說什麽呀。蕭英虐打女兒,我要與他義絕,再不做這夫妻,一生一世都不要見到這個人。我是龍胤公主,他侮辱我這個宗室之女,金枝玉葉,那就是對皇族不敬,他,他更應該治罪。這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這更駭人聽聞的罪行?母親對女兒說什麽,你居然讓我隱忍之事,徐徐圖之,甚至還有可能將我送回去。敏兒當真懷疑,你有沒有將我當做你的女兒。」


    「我是龍胤公主,身份尊貴,肯嫁給蕭英,是紆尊降貴,是他蕭英好大的福氣。他,他不知珍惜,棄如敝履,如此傷損,簡直是豈有此理。母親可是堂堂貴妃娘娘,居然是這樣子的懦弱隱忍,如此不顧女兒。隻怕,你還指望這個有權有勢的女婿,能為你鬥倒皇後娘娘,鞏固你宮中位置,所以你對女兒不理不睬,是不是,是不是呀?」


    貞敏公主不覺一陣子的激動,臉頰都是染上了一片紅暈了,心裏麵也是惱恨得厲害。


    靜貴妃不覺一陣子的慌亂,也站起身,要攏住貞敏公主的手。


    「敏兒,你聽母妃言語,母妃自是有些苦衷,更也是為你著想。這榮華富貴豈比得上你的喜樂安寧,隻不過——」


    貞敏公主卻不樂意聽下去了,這隻不過三字,則必定蘊含了幾許含酸委屈,帶著幾分無能為力。靜貴妃口中再說得如何好聽,可自己這個女兒,到底也是排在了榮華富貴之後。到底,也是排在了她靜貴妃自己利益之後。


    貞敏公主不覺打斷了靜貴妃的言語:「隻不過,我偏生不是個兒子,不能為你固寵,增一分榮華富貴,那便沒那般之前。這些年來,我對你百般孝順,都抵不過出生一個月都不到的親弟弟。」


    靜貴妃一愕,麵色蒼白若紙。


    貞敏公主胸口輕輕的起伏,一股子多年來壓抑在胸口,蠢蠢欲動的厭憎,如今好似鋪天蓋地的湧上了心頭,讓她心中充滿了濃鬱的憤怒。


    那樣子的憤怒,好像是驚濤駭浪,將貞敏公主被折磨多時的微弱理智生生攪碎了。


    「我恨他,我恨錦兒這個沒活到一個月的弟弟。說不定,那一天我真是故意的。他要是活著,我算個什麽,不過是母親用來給弟弟鋪路的踏腳石罷了。我不知曉多歡喜,他六年前已經死了。」


    靜貴妃目瞪口呆,原本想說的話兒都忘記了,隻不覺怔怔的瞧著貞敏公主那一雙含嗔帶怨無比惱恨的眼眸。


    她居然這樣子說錦兒,她居然這般說自己的親弟弟!


    六年前,她的兒子死了,此事也是成為了靜貴妃的誅心之痛,也是這位貴婦人的逆鱗。


    可是沒想到,如今她的親女兒,居然是說出了這樣子的話!


    靜貴妃熱血上湧,也不自禁的揚起手,想要一巴掌抽上了這張無比倔強的少女臉龐。


    然而手掌揚起之極,靜貴妃卻瞧見了女兒臉上淤痕,臉頰之上沾染的淚水。


    而這一巴掌,到底也是未曾抽打下去。


    到底還是下不了這個手。


    而貞敏公主一雙眸子蘊含了狂怒,這樣子死死的盯住了靜貴妃,竟不覺有何害怕。


    她更是忍不住咄咄逼人:「母妃為什麽不一巴掌打下來。我在北靜侯府,被蕭英毆打,如今被親娘打了,又有什麽要緊。」


    靜貴妃眼中也是流轉了濃濃怒意,忽而冷笑:「這一切,不是敏兒你自找的嗎?這嫁人時候,你自顧自嫁人,別人的話不聽,別人的勸告不理會,壞了名聲,置我這個親娘處境不顧。便算你成婚之事,我軟語哀求,你這個親生女兒,也沒給我這個親娘什麽好臉色看。你不是很有本事,養了你這麽多年年,嗬護備至。一朝嫁了個有權勢的侯爺,便是將甩我這個親娘臉子看。怎麽被人打了,卻知道要親娘為你出頭了,跑到我這兒來哭。」


    貞敏公主成婚時候的冷漠,也好似一根刺,這樣子狠狠的紮在了靜貴妃的心頭,刺得靜貴妃心頭流血,說不出的難受。


    說到了這兒,靜貴妃也是一陣子心酸,拿帕子輕輕的擦過了臉頰:「是你不孝順,私定終身,不知禮數,寡廉鮮恥。可你成婚時候,我也都原諒你了,更沒說什麽難聽的話兒,隻盼望你歡歡喜喜的。我到底,也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了。可是你呢,我對你寬容大度,你卻對我諸多見怪。如今不是我這個做娘的負了你,是你千挑萬選,挑中的好侯爺,好夫婿,將你給打了。我女兒好本事,被男人打了,倒是給我這個親娘臉色看,埋怨我這個娘沒本事,特意句句來傷我的心。有本事,你這脾氣,在你那有力氣有脾氣的夫君跟前鬧。你敢如此招搖,言辭鑿鑿?卻隻肯將這些話兒,在捨不得打你一下的親娘跟前言語。敏兒,我養你這麽大,讓你錦衣玉食,身份尊貴,便是由著你說話,這樣子戳我心口了。」


    貞敏公主怔怔的發呆,驀然一咬唇瓣,酸澀言語:「我當你是我親娘,自然是這樣子言語。原來你隻是靜貴妃,自然是用不著理睬我。靜貴妃娘娘,若如今受辱受屈的,是你的兒子,你可是會如此相待?你眼見我這樣子的受苦,卻隻說些個這樣子的言語,你見女兒要死了,也不理不睬。我是龍胤公主,你卻讓我隱忍,你見我遍體傷痕,怎可如此沉得住氣。」


    靜貴妃厲聲:「不要在我跟前,提及錦兒。你為什麽要提錦兒,還嫌我這麽多年了,心裏不夠難受?我怎麽對錦兒好了,我哪裏對你不上心了,由得著讓你來埋怨於我。你如今隻是一身傷痕,可是錦兒已經死了。錦兒死了,我何嚐不是強忍心痛,強顏歡笑,奉承周皇後,不敢露出一絲一毫怨憎姿態。就連知曉赫連清做了皇後娘娘的幫手,我難道就,就是一下子撲過去,要了人家的命?我何嚐不是徐徐圖之,忍氣吞聲。我這麽多年了,放不下這個兒子,是因為我這個做娘的沒有用,是因為我夢見他,好似你這樣子怪罪我,怪我怎麽就不肯幹幹脆脆的,為他報仇。」


    貞敏公主心裏麵卻一陣子冰冷,她不相信靜貴妃的話。


    如果是兒子,靜貴妃才不會如此相待,狠得下心腸。


    靜貴妃總是後悔,她後悔一時不察,讓兒子死了,所以少了許多寵愛。她不是常常說,要是錦兒還活著,又如何輪得到百裏璃受寵。


    就好似如今,靜貴妃還言辭鑿鑿,說自己不過一身傷痕而已,可是錦兒卻已經死了。


    旋即貞敏公主卻不覺手臂一疼,竟是被靜貴妃狠狠的捏住了手臂。


    「你太糊塗了,以為自己是公主,便是不能受傷半點。當真便是生來尊貴,一生一世便是受不得半點委屈?這皇室的公主,無非是花團錦繡的門麵,用來點綴後宮的艷麗,籠絡忠心的臣子。陛下喜愛你時候,你是珍貴的玉器,不能被碰壞半點。可你到底受製於夫家,敏兒,你已然嫁人了,合該認命才是。好在我這個做娘的,便算你忤逆,也不能不理睬。如今你雖不合跟蕭家撕破臉麵,母妃也是會為你籌謀,讓你少受苦楚。敏兒,你實不應該,因為一樁婚事,得罪你父皇,失了這麽多年的寵愛。惹得如今,碧華宮上下在陛下麵前全無分量。」


    靜貴妃暗暗盤算,若是從前,貞敏公主得寵時候,陛下每月也是會來自個兒宮裏麵坐一坐的。若能勾動陛下那尋常百姓的親情,


    貞敏公主卻也是不覺聽得心口微涼。


    話裏話外,卻盡數是如今不能得罪蕭家的意思。


    她若當真對自個兒有愛惜之意,憐愛之情,見著這一身受損皮肉,如何還能平心靜氣,權衡利弊?


    自己這個女兒也是被作踐如斯,若當真是心疼女兒的親娘,哪裏還能如此沉得住氣,權衡利弊,冷靜自持?隻恐靜貴妃也是恨不得自己這個女兒,籠絡住蕭家,犧牲這一身皮肉,讓她在後宮能得享富貴,博取恩寵。


    若是百裏錦,自己不過略提了替,卻也是惹得靜貴妃惱怒得緊,憤恨不平。靜貴妃也沒了平時那等淡然冷肅之姿,竟如此一副憤懣怨懟姿態。


    靜貴妃怒意稍減,也正欲軟和些和貞敏公主說話兒。


    貞敏公主卻驀然一拂,將靜貴妃這一雙手掌生生拂開。


    靜貴妃猝不及防,竟也是被貞敏公主生生的推得後退了幾步,一臉震驚之色。


    她一抬頭,卻瞧見了貞敏公主麵上怨恨之意:「女兒打小,也隻盼望能博得母親喜愛,為了能替死了六年的弟弟復仇,寧可毀去了自己的名節,陷害赫連清。母妃要女兒做什麽,我這個女兒也是乖乖巧巧,十分聽話。然而母親眼裏麵,隻瞧著女兒生平唯一一次忤逆,也便是對蕭家的婚事。隻要做錯了這麽一樁,那麽我這個女兒,被誰如何相待,都是咎由自取。」


    而靜貴妃也分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兒:「簡直胡言亂語,母妃何時說了,不理睬你了。」


    貞敏公主竟不覺冷笑一二:「母親要女兒忍氣吞聲,受蕭家的虐待,換取榮華富貴,我定然不會順你心意。」


    可那心口酸苦之意卻也是愈濃。


    倘若她拒了蕭英,隻恐靜貴妃日後在宮中再無立足之地,難怪靜貴妃如此怯弱。


    說來說去,還不是怕以後沒有可依仗的了。


    她這個女兒不得寵,蕭英卻是宣德帝愛惜的臣子。


    靜貴妃為之氣結,正欲言語,卻見宮娥回稟,皇後宮中的徐嬤嬤到了。


    一時之間,靜貴妃也是不覺生生將話兒咽下去。


    徐嬤嬤踏入房中,眼見靜貴妃似眼眶泛紅,好似心緒激動的模樣,一時不覺略略好奇。


    隻不過這後宮之中,原也有那許多事兒,本不可多問。


    「奴婢見過貴妃娘娘,皇後聽說公主已然回宮,可巧張淑妃壽辰,也邀公主一敘。」


    周皇後既然是有心召喚,也無可推脫。


    靜貴妃含酸:「原來今日竟然是淑妃妹妹的好日子,自然也是要去走動。徐嬤嬤稍待,容我整頓容色,一併前去。」


    徐嬤嬤含笑應了一聲是,心尖兒倒是略略有些古怪。


    貞敏公主居然以那輕紗覆麵,也不知為了什麽。說到底,貞敏公主與蕭英原本是青梅竹馬,正應當清甜如蜜,最是情熱時候。料不著,貞敏公主倒好似平時那般,冷冷清清兒的,竟似沒有些喜悅之氣。


    靜貴妃補了脂粉,又挑了一條紅寶石鏈子戴了,才和貞敏公主一道,去張淑妃那邊。


    瞧著女兒,靜貴妃不覺眉頭一皺,旋即低語:「我求你父皇,暫且留你在宮中。你才成婚,蕭英在你父皇跟前又紅得發紫,便是要斷了這門秦時,那也應當徐徐圖之。你都做媳婦兒的人了,性子不可輕狂。」


    貞敏公主冷笑不語,心中卻一陣子的茫然。


    她隻道自己稍稍提個話頭,蕭家之罪便是十惡不赦。哪裏想得到,親娘竟也讓自個兒如此隱忍。貞敏公主這身軀,卻也是不覺輕輕的顫抖。隻恐怕,父皇知曉了,也未必便是,便是會心疼自己這個女兒。


    除非,自己人前揭破此事,落了蕭家臉麵。父皇為全皇族體麵,也必定不能讓蕭家折辱公主,損及宗室名聲。隻不過如此要挾,隻恐宣德帝的心中,未必也是歡喜。


    想到了這兒,貞敏公主竟不覺打了個寒顫。


    這龍胤的皇宮,曾經於她而言,是那樣子的熟悉。貞敏公主驕傲矜持,也認為自己是個尊貴的姑娘。


    可是如今,當她踏入了皇宮,從前熟悉的一切都是隱隱變得有些陌生。自己雖然擁有了高貴的公主身份,可是一旦嫁了人,似乎什麽都變了。這做姑娘時候的尊貴,一下子又似變得很是遙遠。


    貞敏公主好似咬了一片黃連,唇齒之中,卻也盡數都是苦味。


    一時之間,貞敏公主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禦花園裏麵,這個時節,天氣不冷不熱,寒暑俱無,又擺了些時新的鮮花,令人不覺心曠神怡,遊興大增。


    張淑妃在幾個家中姐妹陪伴之下,略略沾了些個酒水,臉頰紅暈,嬌艷欲滴,瞧著心情甚好。


    周皇後目光從在場這些個女眷身上輕輕的滑過,最後卻也是落在了元月砂身上。


    「昭華縣主瞧著這宮中新做的糕點,可還算是可口。」


    元月砂微笑:「回娘娘的話兒,這四色玉露團,糕點製作精美,入口更是清爽不膩。若不是到了宮中,月砂哪裏有這樣子的福氣,來品嚐這般精巧的糕點。」


    周皇後和聲說道:「你如此喜愛,待會兒本宮就命人,再送這一盒四色玉露團,送到你那縣主府上去。」


    元月砂起身謝過了周皇後,元薔心也在一邊幫腔:「是了,縣主最愛吃甜食,皇後娘娘果真是母儀天下,心細如塵,瞧得這樣子的仔細。對昭華縣主,那也是體貼入微。」


    周皇後輕笑:「月砂乖巧可人,又是個懂事的孩子,本宮也是很喜愛你。就連陛下,也愛惜你做人溫順慈和,待你溫軟客氣,行事熨帖周到。可就是姻緣不順,受人所阻。這天底下的女子,最要緊的,卻也是要得到了一個極好的夫婿。」


    張淑妃更不覺眯起了眼珠子,麵頰桃花紛飛:「其實月砂本有極好的姻緣,隻可惜卻讓人斷了姻緣,如此委屈。」


    元月砂可不信周皇後和張淑妃會心疼自己,周皇後必定會因為周氏之事,心生怨懟。


    如今這般言語,也無非是因為拿自個兒做筏子,諷刺貞敏公主罷了。


    元月砂眼觀鼻,鼻觀心,柔柔順順的說道:「月砂八字不合,實在是和蕭侯爺無甚緣分,好在有陛下恩澤,娘娘垂顧,也是心滿意足,再無所求。」


    周皇後不覺心中冷哼,料不著元月年紀輕輕,卻也是這樣子沉得住氣。


    倘若換做了別的女子,被人奪去了姻緣,必定也是咽不下這口氣,更會因此流露出那怨懟之色。


    料不著元月砂年紀輕輕的,這心思卻也是深得緊。


    正這樣子說著,宣德帝卻與蕭英一併前來。


    一幹女眷盈盈向前行禮,張淑妃更流露出嬌羞之色:「陛下日理萬機,朝中事事繁忙,卻還肯垂憐相顧,來見妾身,臣妾受寵若驚,銘感於心。」


    宣德帝微笑,將張淑妃扶起來了,言語款款,倒是極溫柔的樣兒。


    「今日是你生辰,朕再如何公務繁忙,總要來瞧瞧你的。況且,敏兒與蕭英今日回宮見禮,也是喜事。」


    周皇後柔聲說道:「臣妾已然讓徐嬤嬤,從碧華宮請靜貴妃和貞敏公主一併來禦花園,大約也快到了。」


    宣德帝輕輕的點點頭。


    蕭英含笑,一雙眸子忽略了在場所有的人,卻也是不由得向著貞敏公主輕輕的望過去。


    他更大步流星,走到了貞敏公主的身邊:「敏兒,你前幾日誤食桂花蜜糖,導致臉頰之上生出紅疹,可有好些。」


    貞敏公主全身僵硬,手足冰涼。


    靜貴妃雖允了她,會先將她留在皇宮。可是如今,貞敏公主竟不敢相信。


    蕭英這個混帳,他,他好大膽子,


    都已經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了,蕭英居然還若無其事,人前這般款款溫柔,竟無一絲一毫心虛之態,好似吃定了自個兒,不會如何一般。


    一股子沖天的酸意,頓時湧上了貞敏公主的心口,讓貞敏公主身軀輕輕發抖。


    落在了旁人眼中,卻是貞敏公主嬌羞,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而靜貴妃卻忍不住有些糊塗了,她覺得蕭英人前這般模樣,也不似苛待妻子的。


    若不是見著敏兒那滿身的傷痕,靜貴妃都會以為女兒是因為別的什麽緣故,竟似說了什麽謊話。


    可別人瞧來,卻是蕭英極疼妻子,就算是眾目睽睽之下,蕭英也是情難自禁,竟不覺流露出這般情切姿態。


    張淑妃也有些不是滋味,貞敏公主生得一副絕色美麗的容貌,可就是個狐媚子。


    而元月砂,卻是不覺輕輕的側過頭,竟這樣子輕輕的掃過了元薔心。


    元薔心滿臉通紅,眼底流轉了濃濃的嫉妒之意。


    想來元薔心也是知曉,自個兒明明是不能夠嫉妒的,卻偏偏是心馳神搖,不能夠加以控製。


    元月砂心裏輕笑,所以今日,自己才會為元薔心求情,讓元薔心來。


    有些事情,也不必元月砂親自做那樣子明顯,而是需要有顆棋子的。


    元月砂湊過去,在元薔心耳邊輕柔說道:「薔心妹妹,你才貞敏公主是不是真的出了紅疹子,因此必須麵紗遮掩?」


    元薔心回過神來,倒是好奇起來:「縣主這是什麽意思?」


    元月砂眼波流轉:「我瞧,說不定是親熱得太多了,有些貪慾,麵上留下了些個風流印記。她又不是青樓女子,一個公主,弄出這樣子也是很難看。」


    她瞧著元薔心眼中嫉意分明更濃了些了。


    元月砂不覺低低冷笑,笑語之間也是更增幾分涼意。


    不錯,她隻說貞敏公主戴著麵紗有些問題,這不過是自己的猜測,她可未曾唆使元薔心做什麽。可元薔心若是為了見到貞敏公主出醜,做出了什麽事兒,也不關自己的事。


    而另一邊的貞敏公主卻也是心煩意亂,不覺抽出手掌,更想離蕭英遠些。


    她退後,轉身之際卻也是被人生生撞了一下。


    耳邊聽著元薔心慌亂言語:「公主,是我不好,我一時內急離席,居然衝撞公主。」


    眼見那麵紗,竟是輕飄飄的,落在的一邊。


    貞敏公主愕然一驚,下意識的擋住了臉蛋,可也遮不住臉上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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