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鄭長孫呢?”言沐安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朝季涵對e市的圈子沒有太多的了解,跟一些有來往的人寒暄了幾句也成了一個什麽都事都沒有的閑人。


    言沐安咬了口香草味的蛋糕:“不知道,可能是路上有事吧,不來最好。”她看了眼朝季涵的身後並沒有跟著其他人了,“你就這麽把你女伴丟在一邊了?太不負責任了吧。”


    “她啊……她好像有些事情。”朝季涵端著酒坐在她身邊,“你們兄妹跟輕輕都很熟悉?”


    “嗯。她是我高二就認識的朋友。”言沐安斟酌了一會,才小心地開口,“我哥哥,好像也挺喜歡她的。”


    朝季涵看向通往後花園的門:“哦,這樣啊。”


    與室內的溫暖和亮堂不同,酒店的後花園隻有幾盞昏黃的庭院燈和不留情麵的冷風,三兩個服務人員在這裏巡視了一圈又匆匆離去,生怕趕不上什麽一樣。


    武輕輕輕柔地關上雕花繁複的門,疲憊地在門前停駐了一會。一陣風從草坪上掠過,燈光也瑟縮了幾下,武輕輕看了那燈一眼,離她最近的那盞燈倏地滅了。


    她覺得更加乏味無趣,抬腿在花園裏隨便走,時不時吐出一口沉重的濁氣,花園帶著寒意的空氣重新進入胸腔,在其中翻滾沒一會也獲得了重量,又被重重地吐出去了。


    武輕輕站在後花園的水池旁邊,燈光樹影還有酒店裏的燈光都投映在這片暗沉的湖水上,翻起的細小的微波讓景物蕩漾了起來,可是扭頭一看,那些燈光樹影酒店,還是依舊的巋然,紋絲不動。


    有人太相信自己的感覺,有人太相信自己所見的了,根本就不去想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虛影,自己感覺到的是不是隻是自己才擁有的感覺。


    真有趣,自己這兩方竟然都占上了。


    武輕輕忽然很想將身上的一切束縛都脫下來,潛到人造湖的湖底,感受窒息,失明,讓水包裹著自己,充滿自己的胸腔,阻塞自己的動作,她莫名地渴望這些,至少不像現在這樣,伸出手是空蕩蕩的,呼吸也是空蕩蕩的。


    她想起許厲之耐不住自己的要求教她遊泳,武輕輕自認自己的身體很不協調,她學得很慢,但是許厲之並沒有任何的不耐煩。在最開始的時候,她連漂浮都做不到,手總是死命地抓著遊泳池邊,她不敢跟這片水域遊耍,無所不能的水就讓她自己承擔自己全部的重量。


    “相信我。”就是因為這麽三個字,武輕輕才鬆開了手,才離了岸邊,才敢在蔚藍的仿佛看不到終點的泳池中做出那些同繞口令一樣的動作,她偶爾也有因為不小心嗆過水,她感受到了水巨大的沒有辦法抵抗的力量,武輕輕卻沒有絲毫的畏懼。


    無論發生什麽,那雙粗糲的溫暖的手總是能觸碰到自己,那雙手的主人雖然會表現出不耐煩,還是會關切地將自己帶回岸邊。有什麽好怕的呢,他一直都在。


    武輕輕笑了幾聲,蹲下來她歪著身子手剛剛好能觸碰到湖麵,就像自己想的那樣,冰冰涼涼的。


    那句相信我不過是一種安慰吧,那雙手也隻不過是隻存在於遊泳池藍色的水中,她不可能永遠泡在水中,就像許厲之不可能永遠都處在低穀一樣。


    言沐安,你為什麽要回來呢?


    “輕輕。”武輕輕的手一僵,緩緩地收回了手,站了起來,她深吸了口氣,轉身露出微笑。


    “許總。”


    許厲之不滿地皺眉,走到她身側:“前一段時間,你去哪裏了。”


    “我去哪裏?”武輕輕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許總怎麽會去關心我們這些小人物去哪裏了?許總最在乎的人不都一直在眼皮子底下嗎,怎麽還有這份閑心。”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武輕輕擺手:“為什麽要生許總的氣,許總恩賜了這麽多,我感恩戴德都來不及,生哪門子的氣。”


    許厲之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他最近的狀態很不好,言氏的合作出了點問題,自己跟朋友合辦的公司一個項目的審批也並不順利,言沐安,言憶,朝季涵和陸辭桓還有那個陸子安,大堆大堆的事情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忽然就很想見武輕輕一麵。


    跟武輕輕相處的時候很輕鬆,她像是永遠向著陽光的向日葵一樣,帶著濃烈和積極的色彩,這種色彩具有十分強大的感染力,你在她身邊,仿佛也能獲得無窮的力量。


    許厲之習慣了一旦沮喪,不順的時候就去找武輕輕,而今卻發現,這朵向日葵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他等著武輕輕回來,她的根係都在這裏,不可能會選擇離開。人終於是回來了,卻不再是從前的向日葵,反而成了將自己身上最密集最尖利的刺朝向自己的刺蝟。


    左不是,右不是,這些時候遇見的事情加起來,竟然都沒有她一個人棘手。


    “你跟朝季涵怎麽會有聯係。”


    武輕輕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我們跟言氏並沒有什麽聯係,朝總跟許總也沒有利益的糾纏,許總是站在什麽立場上這麽質問我?”


    “我問的是你跟朝季涵,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合作。”


    武輕輕一笑:“那就是我的私事了,跟許總更沒有什麽關係了。”


    許厲之有些惱怒:“你今天一定要這麽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嗎?”


    “許總。”武輕輕複又蹲了下去,“如果不是今天這種情況,我對許總一句話都沒有。”


    “武輕輕。”


    “許厲之。”武輕輕皺著眉頭,“東西扔掉了就是扔掉了,本來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垃圾,你現在費什麽心力。”


    “我們最開始的時候就說好了,一拍即合,一拍即散,你何必像個小女生一樣,您許總不是向來說一不二不留情麵嗎?”


    “反正……大家又都沒有用心,隻是想找一個能夠替代的東西,現在原主已經回來了,你不想辦法去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在這裏跟我糾纏很有意思嗎?”


    武輕輕深吸了口氣:“我沒有時間和心力,五年本來就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耽誤了我許多的事情,我跟許總和沐安不同,我還沒有跑到你們的起點,沒有風月的心思。”


    武輕輕向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麽不留情麵過,許厲之並沒有生氣,他看著武輕輕的頭頂開口:“你說結束?”


    “是,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許厲之粗魯地將人從地上拉起來,雙眸攥住武輕輕的雙眼:“結束?”


    武輕輕壓下心底升起的畏懼,點了點頭,許厲之笑了笑,食指劃過她的下頜:“結束,好,聽你的。”他的語氣從來就沒有這麽溫柔過。


    許厲之鬆開她,還幫鬆了口氣的武輕輕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而後附在武輕輕的耳邊:“輕輕,明天見。”


    這句同情人之間的呢喃讓武輕輕渾身發抖,她忍不住要抓住許厲之說清楚,高跟鞋卻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整個人的中心都往後偏,她情急之下抓住許厲之的胳膊,兩個人都跌入了湖裏。


    武輕輕的頭剛能浮出水麵,肩膀猛地一沉,嘴唇被什麽冰冷柔軟的東西貼住,環著腰肢的手臂像是鋼筋一樣有力又堅硬,動彈不得。


    冰涼的湖水包裹著她,環在腰上的手也冰涼,武輕輕覺得自己一直在不斷地下沉,這個湖泊好像沒有了底一樣,她伸手能觸碰到唯一能觸碰的東西,卻帶著自己不斷地往下潛。


    逃不出去了。在湖水裏的人流不出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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