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天嶼那回家的路上我碰見一書店,門口大擴音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特價圖書,特價圖書,因本店即將拆遷,現所有圖書一律進價出售,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進價哎,咱怎麽也得進去尋摸尋摸對吧。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即將拆遷也不容易。十分鍾以後,我拎著塑料袋滿載而歸。唯一遺憾是店主非要給我找個黑塑料袋,說什麽我這一大堆恐怖小說放在一塊兒外觀過於刺激,找個黑塑料袋也好拿。店主你肯定不愛看新聞吧,法製報道裏那些個殺人狂拿什麽裝屍塊你知道不?得,看在一律半價的份上我就忍了。事實證明李天嶼這人挺大方的,下午一個電話飛過來對我一夜的溫柔開導耐心陪伴以及早晨的餐飲服務作出了很高的評價並約定下次試試速凍鍋貼,總之,對蒸鍋裏那兩個可疑的圓形空位絕口沒提。恩,不知道四十來塊錢的鍋貼吃起來是啥味道。你說這李天嶼也是,所謂約定它就得有確切時間哪,你隨口一個下次我得等到哪輩子啊。大周日的晚上,我竟然一點出去混的念頭都沒有,電腦又中毒當機了,我就特老實地窩沙發那看小說。對於精神食糧我總結出一條經驗,這書你買了就得趕緊看,然後趕緊忘,然後再當新書重看,絕對的物超所值,並且保不準啥時候就給你帶來點新樂趣。晚上天氣比白天涼爽多了,加上手裏捧的這本故事確實駭人,我楞是一點熱乎氣兒沒感覺到。你說人恐怖小說作者是怎麽想的呢,那麽貼近生活的地界兒總能發生各種讓人背後冒涼氣的事兒。那是一座校園,一座很平靜的隨處可見的校園,卻在某個下午像不小心按動了什麽開關似的開始發生一連串的怪事,比如兩個男孩在操場上忽然暴斃,一切症狀卻顯示兩個人是溺水而亡,再比如某宿舍女生想給褲子來點新花樣,一剪刀下去,那傷卻出現在自己腿上,再然後……反正一切的發生看似莫名其妙,內在卻都有著人們所不知道的邏輯……合上小說的時候是晚上九點,我起身到陽台上吹風。樓下有兩口子正在吵架,估計是一塊乘涼的時候針對某些意見發生了不可調和的分歧,那女的那叫一個凶悍,句句氣勢如鴻,那男的可沒這勁頭,但聲音不卑不亢,句句能把人噎死。我特不厚道的全程觀戰,那叫一個樂嗬。直到那女的揪著男的耳朵進了樓門洞,我的嘴都沒合上。生活挺美好的,是吧。周二上午劉赫把我叫進了辦公室,傳達了重要指示。“周末X市有個辦公用品交易展會,你跟我出差。”老板一邊說一邊不忘在神秘的日程本上畫下可疑的線條。我這個激動啊,頓時覺得熱血沸騰,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我在老板這裏有地位了,我受到重用了,我能夠獨當一麵了!於是我特認真的說:“老板放心,我一定認真準備保證隨時能為公司衝鋒陷陣。”“那倒不至於。”老板難得地賞了我一眼,然後這視線在我身上就撤不下來了,“除了襯衫西服和領帶,你別帶任何多餘的衣服。”襯衫領帶還有西服?我的老板哪,咱是去臨市不是去南極,這大夏天的你好意思把我捂成粽子?我覺得劉赫肯定聽見了我的內心潛台詞,因為他緊接著就說:“短袖襯衫帶兩件也行,但是像米奇、史努比、小熊威尼、藍貓之類的衣服就不用了,等以後校園推廣時再帶。”我知道我那次的形象給老板留下陰影了,但是我的老板,這世上還有你不知道的沒?就你列舉那些個牌子,好麽,國內國外這叫一個全乎。你別是有副業搞服裝吧。周五的時候老板特意給我半天假回來收拾行囊,我收著收著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李天嶼,想著想著就很自然的回憶起他對我身體各部件兒的摧殘和精神的壓迫,渾身一寒,思念中斷。然後再收拾收拾又想他來,又想起他的惡行來,接著又中斷。循環往複,千錘百煉。我覺得肯定是報應,目光投向角落的台式電腦,我誠心懺悔。昨天不應該誤入特色非法小網站而使你中毒陷入無限循環重啟的夢魘,我對不起你!晚上正跟著劉赫要上長途汽車呢,居然接到李天嶼電話,該不是這位爺一個勁兒打噴嚏現在抓凶手來了吧。“幹嗎呢?”李天嶼那聲音聽著無比愜意。恩,這仨字還比較靠譜,起碼讓人能往下接啊。“在汽車站呢,出公差。”我這話說的無比自豪,怎麽的也算我工作生涯的大事件啊。“周末出什麽差?”李天嶼完全忘了他那魔鬼公司周六還有半天班。“一個展銷會,周六開始,得提前過去準備,布置展台什麽的。”電話那邊有短時間的沉默,靜的我怪難受的。猛然想起肯定是明天又三缺一,腦瓜飛速運轉下我一妙計瞬間出爐:“你們仨可以鬥地主。”電話那邊的沉默變成了長時間的。然後我聽見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說:“早去早回。”得了,就你這聲我要還敢早回那我就一二百五。真是的,鬥地主又不是鬥資本家,你那麽敏感幹啥呀。掛電話的時候我瞄了一眼老板,好家夥,幸虧瞅這麽一下,我知道你身手矯健動作敏捷,但車都要開了你就好意思在窗戶邊看著即將被丟棄的下屬不管?七手八腳的爬上車,司機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白眼,嘩啦,車門一關,起程。憤懣地坐到老板身邊,我想了半天還是得說道兩句。於是我醞釀了一下,把臉轉向老板說:“車開了怎麽不叫我呢,這麽多行李你一人拿多累啊。”老板給了我溫柔一笑:“還行。”就倆字,我就知道我要是剛才沒趕上車老板真能給我丟下。冷血!鐵麵!不地道!我發誓,回家以後要拚命的鬥地主!X市並不遠,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到了之後老板帶我去了事先聯係好的賓館。還帶星呢,老板對生活質量的要求深得我心。把東西在賓館放好,老板又帶著我到會展中心布置我們公司的展台,恩,老板對工作效率的要求另人發指。我們公司要展出的複印機傳真機打印機碎紙機等等一係列大件在一天前已經運到了,展台規模不小,我和老板基本上就是合理規劃讓工人們把機器抬到適合的位置,這次展銷會我們公司的主打是碎紙機,所以此君被擺在最重要且高人一等的位置。一切布置妥當已經是晚上,老板帶我去一自助吃工作餐。唉,你要早說吃自助,我至於中午吃兩份盒飯嘛。得,有得吃咱就得知足對吧。我就這麽顛顛兒地跟著老板進了那家店,剛走到門口,老板去服務台交錢,我隔著幾米看老板好象隻交了一張粉紅色領袖,還給了服務員什麽證件,末了人服務員把證件還回來還倒找了幾十塊錢。我抬頭看看招牌,明碼標價沒錯啊。有了問題我就得趕緊問,不然沒兩分鍾肯定忘,等不一定啥時候再想起來那就徹底無解了。於是老板前腳進餐區,我後腳就點頭哈腰的跟上:“老板,這家店沒那麽便宜吧?”劉赫不緊不慢地把一奇形怪狀我完全認不得的貌似食物的東西夾進盤子,然後才轉頭溫和給我解答:“當天過生日的免費。”我覺得這世界上就沒有我偉大神秘而又恐怖的老板算計不到的事兒了。一陣陰風從背後竄過,我悄悄後退了幾步。從飯店回旅館的時候,劉赫一個勁兒的看我。那眼神就跟暴雨犁花針似的完全沒法忽視,刺得我這個渾身難受。我琢磨了半天我沒啥錯誤啊,於是我撞起膽子申訴:“老板哪,你能不能別這麽看我,我有點冷。”劉赫露出了雪白的牙齒:“你要能走在我方圓五米之內,我就不看你了。”汗,躲得太明顯了。我趕緊地顛顛兒上前:“老板形象太高大威猛玉樹臨風,我不是怕跟你走一塊影響你回頭率嘛。”劉赫看了我半天,點點頭:“還真有點,你退回去吧。”不是,咱不帶這麽做人的!我那嬌嫩脆弱本就不牢固的帥哥自信心哪,徹底化成粉末隨風飄散了。旅館定的是標準間,兩張單人床的那種。我坐在床上歇著舒緩一路緊繃的神經,劉赫在浴室洗漱。說實話,我還真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對我偉大的老板那是一點賊心都沒有,至於賊膽那就得按負值算。正瞎想這些不著邊的呢,手機忽然傳來聲響。提示我收到彩信。前兩天我那低端藍屏的可憐孩子一個沒注意掉蒸鍋裏了,好麽,我那陣正給芹菜綽水呢,結果小家夥直接陣亡。這才又忍痛花了一千大洋弄了個新的。不過這手機價格不貴功能還挺不錯,用著爽看著舒坦還能沒事發個照片啥的。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攝相頭在背麵不好掌握。打開彩信收件箱,一恐怖圖片橫空出世。我真沒法形容我受那震撼,好家夥,整個圖片漆黑一團隱隱還有些許絲狀物,我盯著發信人李天嶼那仨字咬了半天牙,然後開始憤怒的用拇指敲打手機按鍵。——這是什麽玩意兒?五秒後。——金天的頭頂。我盯著這五個字看了足有一分鍾,就在我糾結於到底是我小學語文沒學明白還是李天嶼這廝睡迷糊了的時候,短信又進來一條。——撲棱起來沒你的舒服,紮手。金天,你受苦了!我又翻開了那照片重溫,這次感受頗為複雜。正同情著呢,劉赫洗漱完畢出來了,優雅自在地坐到自己床上。我咽了咽口水,然後走過去把手機遞到他麵前:“老板哪,能幫我拍張照片不?”劉赫點頭欣然接受,見他接過手機,我對著他就是一九十度直角鞠躬。“不用這麽感謝。”劉赫有點意外。“不是,”我維持著鞠躬的姿勢,“老板你拍一下我頭頂。”行了,我這員工形象算是徹底毀了,李天嶼,你怎麽賠我吧你!把照片給那廝發過去之後,手機沉默了三分鍾,然後短信響起。——什麽玩意兒!得,敢情人那腦袋還不如緩存呢。——我的頭頂。兩秒鍾。——你的臉呢!要不說這人毛病多,撲棱個腦袋你看啥臉啊。“老板,再給我來張正麵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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