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粗的木棍卷著風聲毫無預兆地落到腿上腰上背上肚子上……孟玄歌舉著雙手護住頭撒腿拚命朝前跑,還是躲不過那長著粗紋樹皮的棍子。倏的她飄了起來,懸在半空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棍子一下一下狠狠打在自己身上。


    怎麽飄起來了,做夢嗎?還是已經死了!她趕緊搖頭甩開這可怕的念頭,不會死的,她還沒活夠。


    是誰在打她,為什麽被打?她想看清楚,卻什麽都看不清了。


    孟玄歌站在一片白辣辣的空間裏茫然四顧,這是哪裏?


    難道終於學會阿婆走魂的本領,靈魂出竅了?


    不可能啊,阿婆說魂魄離體是天賜的本領,學不來的。小時她不懂,長大卻明白了,世上哪有什麽能靈魂出竅的人,更別說召孤鬼遊魂,喝符水驅邪,阿婆明明就是靠蒙騙人賺錢的。


    但她知道阿婆不蒙人她們連飯都吃不上,因此她還是很佩服阿婆,佩服到明知那是騙人她依然去模仿。因為阿婆從沒蒙錯過。


    她抱住雙膝蹲下身子,縮成小小一團,腦海中很多事情一晃而過。


    從她記事起阿婆就已經很老了,身材瘦小的她每天弓著背踩著一雙小腳早出晚歸,依靠在垃圾桶撿些破爛賣掉來維持她們兩個的生活。


    阿婆做起驅邪治病的行當是在她的眼睛意外受傷之後,仿佛一夜之間阿婆就有了通靈的本領,她讓孟玄歌敲著一麵小鑼走在身旁引路,走街串巷招攬生意。


    她們住所周圍十裏八鄉的,被阿婆治好的怪病很多,阿婆還被奉為半仙送了匾額,聲明遠播。不用出門也有人來請她。因此她跟阿婆在那時也過上了富足的生活,唯一的遺憾是阿婆的眼睛沒能治好。


    她十四歲的時候阿婆走了,再也不會打她,念她,護著她。阿婆閉眼之前再三叮囑她以後別做這一行。說她沒開天眼,勉強去做會有違天意,必遭天譴。她揉著發澀的雙眼哭著點頭答應。阿婆睜著混濁的老眼盯了她半天,盯的她以為阿婆的眼睛又能看見了。


    最終阿婆隻是搖頭歎了口氣,喃喃告訴她保管好床底下那個細口的壇子,省著用,那是留給她的家底。


    阿婆走了家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抱出壇子伸手在裏麵摸了摸,摸出一些錢來,是阿婆的積蓄。


    她讀到高一的時候,壇子裏的錢花完了,最下層隻剩下一遝黃紙畫的符。那是她裁好紙,阿婆畫的。


    捏著那些泛白的紙符,孟玄歌心中有了主意。阿婆過世之後偶爾還會有人來求助,其實她可以試試。隻要她願意,招攬到生意還是可以的。


    也許是幸運,第一次她蒙對了。


    兩年之後,在故土那片十裏八鄉的,她也得了個小半仙的稱號。


    莫不是糟了天譴?


    一絲冷風從耳側劃過,一個稚氣的聲音驟然響起,“既然知道糟了天譴,以後就老實點。”


    “什麽?你是誰,什麽意思?”


    孟玄歌聽到聲音在近前,伸手抓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手抓空了身子也落了下去。周身的疼痛清晰起來,全身每一寸骨頭都在咯吱咯吱的響動,似乎已經被打的支離破碎。她疼得大叫一聲。


    阿婆,救命!


    她喊出了聲音,恍惚中看到阿婆走近,把她護在懷裏。不再有棍子落在身上,所有的嘈雜混亂消失,四周一片安靜,突然又有人把她拎起來,重重摔下。


    老娘還沒死呢,有完沒完!痛的那樣清晰,定然不是夢,孟玄歌攢足力氣抬手在身側猛一按翻身坐起來。有什麽東西被撞到一邊。她睜開了眼睛,周圍不再是一片白而是沉沉的黑。全身沒有一處不疼,她舉手放到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瞎了嗎?


    孟玄歌將手放到身側深吸一口氣,感覺呼吸挺正常。突然一個冰涼的東西在她的鼻孔上碰了一下又拿開,接著身子被人抱住,那身軀單薄微微發抖,“玄歌,娘就知道你不會死的,你爹還沒見過你,你都沒享過一天福,怎麽能死呢!”


    娘?她孟玄歌從小跟阿婆相依為命,阿婆去世後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哪來的娘!


    這個人能看見自己,自己卻看不見她,難道真的瞎了?


    再一次冒出這個想法,孟玄歌的心顫鬥了一下,她雙手交合一起,很快發現這手瘦小粗糙不是自己的手。


    難道穿越了?哼,這個詞說得好聽,還不就是死了!她辛辛苦苦活到了大好青春年華,才談了一次戀愛,怎麽睡個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閉上眼睛仔細想,隻記得昨晚分手,她喝了點酒。後來就是夢境。


    一用腦子頭謔謔的疼,她被那個娘抱在懷裏,渾身也硌得生生地疼,這個女人太瘦,似乎隻有一層皮包著骨頭。她嘴裏不停的說著話,言語顛三倒四在咒罵什麽。


    孟玄歌掙紮著動了動,女人似乎意識到自己抱的她不舒服,輕輕把她放回去躺下,又拿了件軟軟的東西給她蓋上,隨後踢踢踏踏地腳步聲由近及遠,女人走了。


    這應該是一間屋子,或許是個套間,而自己也是躺在床上的。


    天生慢半拍的思維讓急躁的孟玄歌心中安靜下來。她什麽都看不到,隻能憑感覺判斷,左手不自覺地在身旁按了按,身下鋪的是棉布的褥子,手感柔軟。能有柔軟的鋪蓋,她想這家應該不是太窮。曾經她很窮的時候家裏根本沒有被褥,簡陋的木床上鋪的是隔了一層布的幹草。


    身上的傷滋滋的疼,她抬起手碰了一下疼痛的地方,傷口幹裂,破碎的布片粘在上麵,硬邦邦的。她捏著一塊布片輕輕往上掀起,撕裂的疼痛如刀割,她忙縮回手。


    外麵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有個聲音擦擦擦地跑在最前麵。


    聲音近了那人也到了床前。隨即一聲女子尖叫差點刺破人的耳膜。孟玄歌微張了一下嘴又閉上,睜開眼睛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當然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娘,大姐又從亂葬崗撿死孩子過來了!這回這個更嚇人,滿身是血還睜眼呢!”


    女孩子甜潤悅耳的嬌嗔裏帶著得意和抱怨,“您上次已經說過的,大姐再偷跑出去撿些不幹淨的東西來,就把她鎖在屋裏不許出去,不能不算。”


    “我沒有撿不幹淨的東西來,沒有死孩子,她真的是玄歌啊,她一直在這裏的,“娘,你看,你看”女人的聲音驚慌顫抖卻說得快又流利。


    “對,娘,你自己看”剛才發出尖叫的女孩退了一步“這個厲鬼一樣的”。


    “老娘好歹也是九天山上閉月羞花一小仙,真厲鬼來了還不嚇死你。”還是那個稚氣的童音。


    孟玄歌被這個突然蹦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心想“九天山上閉月羞花一小仙?她嗎?黃土坡下裝神弄鬼一巫婆還差不多。這誰啊!”


    沒有人詢問說明沒人注意那聲音。


    好些人圍到了床前,離得最近的應該是那爭吵的姐倆和她們的娘了。


    “你們別吵,娘看看”,婦人的聲音溫和沉靜,如潺潺溪水緩緩流過心田,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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